與蘇笙交手無數次,戚岚是第一次領教他如此不遺餘力的對戰。當看到門口的來人,她已然明白了蘇笙這樣做的原因。
“眠雪姐姐。”蘇笙先開的口,接着戚岚同樣喊道:“眠雪姐姐。”
眠雪并沒有理會他們二人,反而先朝譚教授笑道:“譚教授,幸苦了。”
譚教授謙卑笑說:“眠雪小姐客氣了。您願意将中意的新生交由我帶領,對我來說這是莫大的榮耀。”
眠雪含笑恭維,“譚教授謙虛了。您對異能力挖掘技巧可是有目共睹的,眼下的他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麽!”
譚教授是個聰明人,他說:“授課一月,這是眠雪小姐第一次親自前來,恐怕是時機已到吧。”
眠雪打趣地說:“沒給你安排一官半職,可真是浪費你這份老謀深算了。”
譚教授急忙擺手,指了指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做做老師教教學生就好,想多了更容易掉頭發。”
瞅着譚教授在燈光下反光的頭頂,蘇笙與戚岚有偷笑的沖動。
譚教授繼續說:“既然您有事交代,那我就先走了。”
“這段日子真是多謝了。”
“有學生可教對我來說是件喜事,尤其是您中意的人。您的眼光不錯,他們沒讓我失望。”
一番相互恭維,譚教授離開房間,鋼鐵門重新合上。眠雪将目光移向蘇笙與戚岚,才發現這兩人的臉上各挂着深淺不一的惆悵。
眠雪緩緩走入房中央的狼藉裏,“怎麽,被老師誇了還不高興?”
蘇笙回頭看看戚岚,然後回過頭說:“眠雪姐姐,譚教授所說的時機,是對戚墨出手的事嗎?”
頓了頓,眠雪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交替,“那你們兩人願意出戰嗎?”
“我、我不想與我哥為敵。”戚岚的聲音如同蚊嘤,但在一片死寂的室內卻清晰無比。
“你呢?”眠雪的眼神落在蘇笙身上。
斟酌半晌,蘇笙結結巴巴的說:“我也一樣。但是、如果戚墨真的對基地出手,我會殺死他。”
這些話傳到戚岚的耳中,心裏頭立時五味成雜,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許久,眠雪嘴角微揚,“放心,這次不是去要你們與他為敵,這一次另有任務。”
“另有任務”這四字,仿佛是解開蘇笙與戚岚心頭重負的鑰匙,即刻他們相視一眼,默契的笑問:“那這次是什麽任務?”
眠雪沒有細說,只道:“跟我來。”
她将他們兩人帶離四樓,并沒有直接乘坐電梯。三人将要消失在安全出口時,剛好被走出研究室的林助理捕捉到幾抹餘影。
眠雪領着他們一直沿着連綿不斷的石階,在往地下深入。石階時而左拐,時而右拐,時而又呈現陡坡式往上。
蘇笙從未在安全出口中走過這麽久,他走過最遠的也只有十來分鐘,就是從基地到戚墨家。可現在,眠雪似乎還沒有要從安全出口出去的意思,她依舊領着他們在看不到盡頭的通道裏轉悠。
走在兩人前頭的眠雪忽然開口,“很好奇我們要去哪裏?”
蘇笙說:“嗯,有點。”
眠雪的聲音帶着淡薄的笑意,“別急,就快到了。”
“嗯。”蘇笙輕輕應聲。
走在他旁邊的戚岚一雙紅瞳看了看眠雪的背影,又看了看眼中只有眠雪的蘇笙,暗自嘆了口氣。
三人在安全通道中走了個多小時,一股海腥味吹開地道中發黴的空氣,令三人精神為之一振。
眠雪終于停了下來,紅瞳中的出口,爬滿了茂密的藤蔓,透過密葉的縫隙能看見濃重的夜色。
眠雪撥開藤蔓鑽出去,蘇笙、戚岚跟在她的身後,在登上最後一層階梯時,茂密的叢林暗影,就像黑色的布幕拉開在三人眼前。
“這裏是城外……”蘇笙詫異道。
眠雪果決道:“沒錯。此次的任務,你們必須離島。”
戚岚不解,“離島做什麽?”
“去了就知道。”眠雪聲音落畢,三人齊齊往叢林內走去。
越接近海邊,海風比城中的任何時候都要猛烈,海浪聲一波又一波,在耳邊奏響不絕。走了不過十來步,在通往密林的前路,忽然騰空閃現一個暗影。
三人猝然停住腳步,盡管是暗夜但雙方的紅瞳都将對方看的清晰。
“林助理。”眠雪一臉訝然,已而猜到了她的來意,“碩彥派你來的?”
林助理朝眠雪微微點頭,“眠雪小姐,對不起,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眠雪冷笑,“那碩彥讓你帶來了什麽命令?”
林助理面無表情道:“今夜所有人都不許離島。”
“他知道我離島為何?”
“博士從來心思慎密是我無法窺探的,自然不會如我一樣,被眠雪小姐的只言片語所欺蒙。”
“是啊。我瞞的過你們卻瞞不過他。”頓了一下,眠雪斬釘截鐵的說:“但是,我今晚必須送他們離島。”
林助理站在路的那頭,面色冷定,“雖然我理解且同情眠雪小姐的所作所為,但博士的命令大于一切,必要時我甘願以卵擊石。”
“有覺悟,很不錯。但你有沒有想過,是碩彥自己沒有勇氣來,所以才派你來的。”
林助理搖搖頭,“那是博士的理由,我只需要遵循命令。”
“那你知不知道命令也有分對錯的時候,就像現在這個。”
“可是在我看來,命令不需要分對與錯,只有遵命與不遵命。”
“你難道還不明白,他們留在這裏只會是可有可無的陪葬品。”
“但眠雪小姐也說過,他們是最能牽制金色獵魔人的吸血鬼。”
這個當口,蘇笙忽然問:“眠雪姐姐,你們究竟在說什麽?什麽陪葬?為什麽碩彥博士不讓我們離島?”
無人理會蘇笙。林助理沒有絲毫退縮之意,繼續說:“眠雪小姐出招吧,我寧願躺在這裏,也不能眼睜睜放你們走。”
眠雪朝身後的蘇笙與戚岚吩咐道:“你們兩人先走,森林外的海灘邊上有一艘汽艇,搭上它趕快離開這座島。”
從話中意思蘇笙似乎明白了眠雪的用意。他眉毛皺起,猜度道:“眠雪姐姐,難道您送我們離島就是所謂的任務?”
眠雪斷然呵道:“蘇笙別管這麽多,趕緊帶戚岚離開這裏。”
“我不走!”蘇笙像個任性的孩子驀然嘶吼。
眠雪側過身,火紅的雙瞳盯着蘇笙,面色焦急語重心長,“這座島上的局勢,完全不是你們所見所想的那麽簡單,除了獵魔人,已經有第三方勢力滲透進來,大戰是遲早的事。你們不走,只會死在這裏。”
蘇笙這時才恍然大悟,卻毫不領情地說:“您所說的任務就是讓我們逃亡!您既然早就安排了我們逃亡,那何必又要特訓我們?”
眠雪忍不住的沖他吼道:“我只希望你們出島之後能夠自保。”
蘇笙未遲疑分毫,果斷道:“不行,我不會走的。現在我也是吸血鬼,我也是基地的一員,基地在哪裏我就必須在哪裏。”
蘇笙的答案是戚岚早已料到的。在她心裏,如果将蘇笙話中的“基地”二字易成“眠雪姐姐”或許更合适。
眠雪與蘇笙相峙着,沉默着。良久,戚岚怯懦的聲音說:“哥哥還在這裏,我也不會走的。”
眠雪定定的看着他們,“那你們願意殺人嗎?不懼怕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雙手嗎?”
沉寂,沉寂,只有風聲與海浪聲在耳邊喧嚣,這樣的問題對于這兩個新生吸血鬼太過殘酷,他們找不到答案。
“轟。”驀地,叢林中燃起四五團巨大的藍火,火焰極大,隔着藍火不遠的眠雪他們卻感覺不到絲毫熱氣。
作為資深吸血鬼,眠雪與林助理極為明白這藍火代表着什麽。一團藍火代表着一只吸血鬼,藍火的燃起代表着他們的消亡。
瞬息間,藍火燃盡,在叢林深處的幽暗裏隐隐約約閃爍着上百來雙紅瞳。
一只赤色的血箭,穿透空氣,削落樹葉,直沖離着叢林最近的林助理而來。
驀地,從眠雪背脊上竄出十來根血藤,瞄準了林助理向她刺去。
電光火石間,蘇笙急切喊道:“眠雪姐姐。”
在血箭将要插入林助理背心的剎那,血藤繞過林助理的頭頂,在她身後結成了血盾。血箭紮入盾上的一刻,從血盾中長出無數根細小的血色藤蔓,眨眼間将血箭纏繞吞噬。
除了眠雪,其餘人都吓了一跳,直以為眠雪的血藤是對準林助理而去。
這種狀況,已然無法離島。眠雪沖林助理吩咐,“林助理帶着她們兩人回基地。”
林助理還在遲疑,柳眉蹙起一臉擔心,“可是你一個人在這裏。”
蘇笙也同樣擔憂着,“不行,我們不能把您一個人丢在這裏。”
已經沒有時間在誰走誰留上争論,叢林的裏的紅瞳越來越多,他們從四面八方,向這裏的四人集結而來。燃起的藍色火焰也越來越多,那一團團幽冷的光,是肅清者被殺的訊息。
“你們還沒明白嗎?這是同族的虐殺,對方也是吸血鬼,他們是不會留情的。”眠雪大聲說出這段話,朝身邊的蘇笙冷冰冰地命令道:“進入安全通道就毀掉入口,這是命令。”
蘇笙的瞳孔瞬時瞪大,他沒來的急開口,眠雪的身影已化成一道疾風朝林助理身後的叢林急速掠去。在經過林助理身邊時,她淡淡地叮囑了一句,“他們就交給你了。”
“眠雪小姐……”林助理喃喃着,等她扭頭去看時,那點身影已經躍入叢林。
“快走,快走。”林助理發聲的同時,身影已經落到了蘇笙與戚岚眼前,她一手抓着一人,陡然消失。再次出現時,三人已經到了安全通道的入口。
“蘇笙快點封掉入口。”戚岚在耳邊催促,可是蘇笙卻遲遲沒有動手。
叢林裏傳來了慘叫聲,然後燃起了更為密集的藍火,借着藍火并不太亮的光,隐約之中一點血紅色的掠影,在樹枝間來回竄動。
叢林裏已經有紅瞳發現了他們這方,林助理也不忍催促起來,“蘇笙不能在猶豫了,趕緊封住入口。”
那些紅瞳接近的速度比林助理估計的要快,快到話音剛落,那些吸血鬼已經沖出了叢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