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家名為“迷途小站”的店面下,戚墨仰頭打量着這家店的裝潢,一樓被厚重的卷閘門鎖着,二樓、三樓是都明亮的落地窗,金色華貴的簾子掩着窗戶。雖看不到屋內的裝飾,但作為年輕人,戚墨對這種裝飾并不陌生,明顯就是西餐廳。
他望而生畏,“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怎麽樣,不錯吧。進去來一頓?”
戚墨摸摸自己只揣了一片鑰匙的口袋,為難道:“我……
不用他說完,百裏便明白了他的猶豫,“放心,免費的。跟我來。”
百裏帶着他繞過正門,進了一條巷子,走了十幾米,停在一扇小鐵門前。
敲了敲門,百裏喊道:“霖,開門,我來了。”
沒過一會,門後就傳來皮鞋的“蹬蹬”聲。開門的是個穿西裝馬甲的年輕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留着當下最時尚的發型,一眼看去有點像高富帥。他開口就說:“你可真準時。”
百裏嬉笑着,“有吃的,必須得準時啊!”
男人的目光注意到了戚墨,“他是誰?”
百裏賣着關子,“你想認為他是誰,他就可以是誰。”
男人打量着戚墨,“那我當你是把他帶來見家長的咯。”
戚墨站在旁聽着,有口難言。這兩人的思想都太過翺翔,他騎着掃帚都追不上。
百裏終于言歸正傳介紹道:“戚墨,我同學。百裏霖,我堂哥。”
這會,戚墨才明白,剛剛這男人口中所謂的“家長”原來是這意思。
霖朝戚墨點頭一笑,“進來吧,順便把門關好。”他走在前頭,百裏與戚墨陸陸續續進了屋。
這家店的營生如戚墨所猜測的一般,一、二、三層全部是西餐廳。霖将他們兩人帶到店裏,就去後廚忙去了。
百裏朝戚墨招呼一聲,“随便坐。”然後繞進吧臺,毫不客氣的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了戚墨。
戚墨看着手中血色一般的酒,半晌冒出一句,“我不會喝酒。”
百裏熱心的把酒往他手邊推了推,“試試看,很好喝的,這可是霖自釀的珍藏,別人可是喝不到的。”
她一口氣喝盡自己手中的,一臉滿足,“啊,真好喝。”
看着百裏痛快的模樣,戚墨一臉比喝藥還痛苦的神情,淺淺嘗了一口,立馬咳的兩眼冒淚,喉嚨似火燒。
等戚墨稍微緩口氣了,才發現百裏以不快的眼神瞪着他。戚墨看着杯子,一臉愧色,“我……
話沒說完,百裏忽然一把搶了戚墨手裏的杯子,仰頭,就是咕咚下肚,然後朝着他笑嘻嘻地說:“好東西不能浪費了。”
這會兒,霖從後廚端上來一盤像意大利面又不像意大利面,總之是面的食物,放在了餐桌上朝兩人說:“嘗嘗我的新手藝。”
說話間,他注意到百裏手中的酒杯以及吧臺上放着的酒瓶,即刻皺眉指責起來,“好啊,你這丫頭又偷我酒喝了。”
百裏朝他吐了吐舌頭,“酒不就是釀來喝的嘛。看你給小氣的,難怪這麽一把年紀了都沒女朋友。”
她立馬放下杯子,迫不及待地往椅子上一座,留意到戚墨還在旁邊傻乎乎站着,她趕忙招呼,“你別客氣,更別嘴下留情,今天我們就是給他來試菜的。”
戚墨不好意思地看看霖,霖朝他笑笑,“丫頭說的沒錯,好吃不好吃都給說出來,試試吧!”
得到了主人的許可,戚墨才放心落座。這剛安心坐下,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眼下他和百裏共嘗一盤面。看着百裏微微臉紅的模樣,她似乎也有些害羞,比她還內向的戚墨看到了她這幅樣子,臉紅的更加是不成樣子了。
剛剛百裏喝光戚墨喝過的酒的事,像一出電影同時在兩個人的腦海裏上演,兩人的眼神不由得偷偷互望了對方一眼,在觸及到對方眼神的剎那,兩人皆像觸電般縮回了眼神。
瞅着這試菜的兩人脈脈傳情的模樣,霖在一邊越看越不順眼了。他猛地一掌拍上了桌子,極富磁性的聲音吼道:“喂,你們兩個家夥是來試菜還是來談戀愛的!”
戚墨手中握着的刀叉差點掉落。百裏想掩蓋心中的緊張,故意擡高聲調說:“沒碗叫我們怎麽吃,就算只是試菜的,好歹也服務周到些嘛。”
“行、行、行,我去拿碗總行了吧!”
等霖轉身離開,戚墨終于鼓起勇氣問道:“百裏,我、我……
看他半天沒說出怎麽回事,百裏直接問道:“你怎麽呢?”想了想,她問,“你是要上洗手間嗎?”
“不是,不是。”戚墨趕緊擺手,糾正道:“我、我是想說,我們這算是約會嗎?”
這話出口的一瞬,百裏愣了,拿着碗已經走到大廳的霖也愣了,看到霖的戚墨更愣了。
等那兩人還沒回過神來,戚墨趕緊改口,“我、我其實是想上洗手間了。”不等那兩人有任何反應,他即刻起身,朝吧臺左邊奔去,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頭問,“洗手間是在哪邊?”
百裏與霖極有默契的指了指右邊。
戚墨轉身匆匆往右邊逃竄。好一會兒之後,等戚墨從洗手間出來時,大廳裏已不見了霖的身影。
“霖呢?”戚墨問。
百裏大大方方地說:“他說他不想當電燈泡所以去廚房了。”
戚墨的臉登時又成了赤色。
百裏用刀叉敲了敲碗,“好了,你別老顧着害羞了,不然霖又會竄出來的。快試試吧,試試怎麽樣?”
“嗯。”戚墨坐回椅子上,挑了三兩勺面放碗裏。剛嘗第一口,臉上浮起一陣怪色,看着他的模樣,百裏期待着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可惜戚墨一直含在嘴裏,舍不得開口。百裏幹脆自己吃下一口,吧唧吧唧的嚼了兩下,臉色猝然變得和戚墨一樣怪,兩人不約而同的起身,抱起就近的垃圾桶吐了個幹淨。
聽到大廳的響動,被百裏趕到了廚房坐立不安的霖立馬沖了出來,朝兩人座位的方向喊道:“怎麽樣?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問完話,他才發現抱着垃圾桶的百裏與戚墨,臉色登時一黑,朝着桌上的面走來,“算了,我再去試試,你們先等着。”
百裏與戚墨,目送着霖極為失落的背影離開,兩人又坐回老地方。
戚墨掃了大廳四周一眼,目光落在牆上挂着的貓頭鷹吊鐘。他疑惑道:“這不像是還未開業的店啊,怎麽快十一點了還不開門營業?”
“今天不是試菜嘛,歇業一天。”
“哦,這樣啊。”發表完這極為簡單評論,戚墨就再找不到話題,來緩解他與百裏間稍顯緊張的氣氛。
戚墨的雙手反複在桌下摩擦着,坐的很是拘謹,他實在是太緊張了。他想好好看着百裏,卻又怕被她發現;他想一直聽着她的聲音,卻又找不到話題。這個時候,他開始恨死了自己天生內向的性子。
戚墨在腦海裏翻着話題,腹中打着草稿,沉默一番後,總算想到了一個問題,“百裏,你畢業以後打算做什麽?”
百裏笑笑,“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你會離開這座城市嗎?”
“不會。”她答得肯定。
戚墨心裏有些小失落,“為什麽?如果有人希望你和他一起離開呢?”
“可是這裏也有人希望我留在這裏。”百裏仍舊淺笑着,“我不能離開這裏,也離不開。這個城市雖然孤獨,但是我活的并不孤獨。在這裏,我有太多人,太多的事不能抛下。”
戚墨暗暗悵然:是啊,她怎麽會舍得離開呢?這裏不是有她的親人嘛!
她看着戚墨,“你呢?你會離開嗎?”
戚墨苦苦一笑,“以前以離開這座城市為目标,一直拼命學習,拼命磨練自己。可是就在前不久,這個目标一夜之間變成了癡心妄想。”
“但你還是很想離開惡魔城,對嗎?”
“想,一直都想。從小的目标,怎麽可能一朝一夕就死心了!”
兩人聊着天,霖又端上來了一盆面,百裏與戚墨相視一眼,極有默契的互說一聲,“動筷大吉。”
這一天,戚墨與百裏不知道吃了多少份面。直到最後,霖與他們倆都對新菜都非常滿意,霖才肯放兩人回去。
回去時已經是傍晚。戚墨執意要送百裏回去,百裏笑着婉拒道:“我家就在這附近,等會兒霖送我回去,你要是再不回去,晚上可就危險咯。”
三番兩次夜晚遇襲事件,把戚墨害成了驚弓之鳥,提到夜晚他渾身就不自在。尤其令他在意的是,那晚被吸血鬼咬過之後,身體所發生的異樣,不得已他還是只能說:“那好吧,我就先走了。”他把目光移到霖身上,“百裏就拜托你了。”
百裏送戚墨下樓,直到看着他消失在夕陽裏,才折回迷途小站。
這會霖不在,百裏直接繞進吧臺,倒了杯紅酒,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鐵盒,倒出兩粒形狀似膠囊,顏色紅的發黑的血粒丢入了酒杯裏。她輕搖着酒杯,血粒溶于酒中,酒的顏色瞬間如同丢進去的血粒一般,紅的發黑。
她背靠着吧臺,輕輕戳了一口杯中的紅酒,霖的聲音從後悠悠傳來,“何必勉強自己,對你對他,不都是很殘忍的嗎?”
“但是這樣做能挽救我們吸血鬼整整一族,值得。”轉過身,她看着霖無比認真的說:“何況,我并沒有勉強自己。”
“那你是來真的咯?碩彥呢?他怎麽辦?”
“為什麽我要去考慮他?他從來沒想過我怎麽辦。關于以後我什麽都不知道,眼下的路我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她忽然苦笑,有種欲哭無淚的意味,“作為領導人我很遜色吧。這個位子本來就是你的,我到底還是不适合。”
背靠着吧臺,霖擡頭看着花紋繁複的天花板,“這些年來吸血鬼與人類相安無事,不正是你的功勞嘛!你的善良用的恰到好處!”
“是嗎?可是我總覺得內心有愧,對于戚墨。”
霖回過頭,紅瞳定定地看着眠雪,“你在害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嗯,如果他的選擇不是朝着我們期望的發展,那我們該怎麽辦?”
“那就只能殺了他。”
百裏的眉心夾着憂慮,“可他是金色獵魔人,非同一般。”
霖沒有絲毫猶豫,語氣果決而冰冷,“那就将這個城市變成吸血鬼之城。”
百裏沒有說話,沉默着将那杯融着血粒的紅酒慢慢喝光。
夜色漸深,迷途小站的燈光漸漸亮起,清冷的大廳裏也因為陸陸續續來用餐的客人而緩緩升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