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眼,“你是那個,同濟那個……陳老頭的學生?”
愛月:“是我呀,木下教授,您還記得我吶?”
“愛月還真的來了東大啊,當年我讓你來讀我研究生,可是後來不在東大教書了,是我食言了,十分抱歉啊!愛月現在跟着哪位老師?”
“是青山教授。”
“是青山老頭啊,那個家夥,你一定沒從他那學到什麽東西吧!”
知道兩位教授相熟,玩笑也開得随意,愛月開懷而笑,看向應紹華,他也面帶笑意,看着兩人聊天。
“愛月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木下明說着,目光移向應紹華,“應先生有福了。”
應紹華寥寥一笑,沒說什麽,倒是愛月,聽出被誤會了與應紹華的關系,急忙解釋:“……是這樣的,我正在給應先生的侄子教中文,這次過來鹿兒島是應先生順路捎了我一程,剛才我不小心落水,門卡消了磁,應先生借房間讓我換衣服用,這才打擾了您和應先生喝茶。”
她說完了,這才覺得,還有一堆根本解釋不通的原由。
這麽着急解釋,果然是個小女孩啊。
木下明嘬了口茶,笑了:“你們中國有句話叫什麽來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哈哈哈。”
木下明指了指應紹華,一副“兄弟你不行啊還沒把人家追到手啊”的表情。
愛月咽了聲,不敢再解釋。
之後的茶話,木下明讓愛月也留下,愛月只覺得欣喜,沒曾想過這是應紹華的特意安排。
三位都是深造電子信息的人,一位創造科技,一位推動科技,而林愛月,與從商多年的應紹華相比,在學術方面更能與木下明接論一二,三人侃侃而談,不亦樂乎。
她雖然不是亞際的人,但字裏行間不自覺偏向亞際,旁人看來,都快要以為她是應紹華請來的說客。可這位小姐姐,似乎沒有意識到。
木下明也是這麽以為的,但他認定了二人的關系,當然覺得理所應當。
說到底,她沒什麽私心。
要如應紹華所言,亞際的轉型方向是節能減排,而亞際力量雄厚,對環保的貢獻不可言輕,她下意識想促成木下明加入亞際,不是為了應紹華,而是為了這最後的目的。
應紹華什麽時候說過廢話,包括在飛機上告訴她亞際的轉型方向與木下明,那可不是純粹說說而已。
他早料定她會幫他說話,而木下明樂于聽取學生的意見,也是他早就知悉的。
這夜茶會的結果,在應紹華預料之內。
合約搞定了,應紹華不急着走人,把愛月和木下明都多留了一天,白天品茶會談,晚上泡湯放松。
在回東京的飛機上,應紹華誠懇對愛月說:“這次真要好好謝謝林小姐了。”
愛月惶恐:“其實我一個學生,見解和言論都還很淺顯,這次能和應先生木下教授交談,一直都有些擔心自己的拙見出了笑話,沒幾句話是有用的,先生不必言謝。”
應紹華笑了:“林小姐太謙虛了。”
……
回到東京的第三天,就是應逸晨的中文課。
愛月早一個小時到達,只有傭人在。
她獨自上了書房,坐在榻榻米上,繼續上次去青森那遍未完的《挪威的森林》。
書簽夾在312頁,渡邊對綠子說,最最喜歡你,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這一整段文字,被墨色的鋼筆墨劃了出來。不是愛月劃的,是她爸爸。
她在爸爸的書櫃裏發現這本書時,第312頁還夾了封信,紙張泛黃,是父母戀愛時的情書。
“月,我最最喜歡你,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喜歡到,他們的女兒就叫愛月。
……
應紹華回到家裏時,傭人主動彙報:“夫人和小少爺都還沒回來,林小姐已經到了,正在書房。”
他松開領結的動作一滞,問:“林小姐到多久了?”
“有一個小時了。”
外套遞給傭人,上了樓。
門半掩着,他探了一眼,愣住。
女孩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棕色的長發像散落的錦緞。應該是睡着了。
應紹華猶豫了一瞬,步子微動,推開房門。一路到她跟前,悄無聲息。
她手臂墊着,臉蛋擠出圓潤一團,通透的粉。閉着眼,長睫如扇。眸光再落到她唇瓣,他多停駐了一秒鐘。今天她塗了支複古紅。
她的睡相,不太好看。
目光挪動,他看到她壓了本書,筆墨圈畫之中,“春天的熊”十分惹眼。
身後來了腳步聲,應紹華擡手,傭人止住聲。
他注意到,她只穿了件薄衫。
再次擡手,傭人把他剛脫掉的大衣遞了過來。
……
愛月醒來時,天色已暗。
目光首先落到手表上——距離上課時間已過一小時。她猛然清醒,随即察覺周身覆了層不屬于自己的氣息,有一點點,熟悉。低頭一看,瞳孔驟縮。
淺灰色的男士大衣,非常厚實。
這木質調的氣息,別無他人。
愛月擡頭,門閉嚴實了,空氣一片寧靜。
這個點,他們應該都已經回來了,但沒叫醒她?
她掀開大衣起身,手指觸到冰冷的紐扣上,仔細一看,是William,莫非,他所有的紐扣上,都刻了他的英文名?
眸子微動,愛月瞪大眼——她的口紅擦到了他的領子,濃烈的一抹紅。她立即去擦——紅色抹開了。
怎麽,又是,口紅。
她懊惱地擡頭一擠眼睛,指尖上留了顆眼屎。
春天的熊
客廳裏,顧崇盯着手機屏幕裏監控下的愛月,彙報:“先生,林小姐醒了。”
正在看文件的應紹華放下茶杯,擡眼,“她在做什麽?”
“補妝。”
空氣靜了一秒鐘。
應紹華摘掉眼鏡,朝顧崇伸了手。
屏幕裏,女孩捧着粉撲在臉上拍拍打打,神色略微窘迫。
男人勾了勾唇。
林愛月下樓時,看到的是應紹華戴着副透明鏡框,手捧文件坐在茶室裏,徐溯在一旁向他彙報事情。他只着件香槟色襯衫,手指輕叩案幾,神情泰然,好整以暇。
領口解了顆扣子,溫莎結微松,襯衫十分妥帖,結實的線條隐伏,荷爾蒙的完美載體。
顧崇最先注意到她:“林小姐。”
應紹華看了過來。
愛月抱着他的大衣走近,一臉歉疚:“很抱歉,應先生,我睡着了。”
他的聲線是柔和的:“昨晚沒睡好?”
“最近在準備考試,休息少了點。”
“是這樣啊,是我失察了,我應該早點停了逸晨的中文課,給林小姐負擔了。”
“沒事的,和逸晨待在一起,對我來說算是放松了,”說完,愛月看向四下,“逸晨還沒回來嗎?”
傭人在一旁鞠躬:“小少爺今天有見學活動,晚一點回來,我事前忘了通知林小姐了,真是十分抱歉。”
愛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大衣,十分窘迫:“……應先生,謝謝您的衣服……剛才睡着時,我一不小心沾了抹口紅在領子上……實在抱歉……”
應紹華眸子挪動,見到了那抹紅。
領子處的位置,要是他們相擁,恰好是她嘴唇的位置。
應紹華一笑:“小事,交給Emily處理吧。”
傭人上前取走了衣服。
應紹華放下文件,斟了杯茶放在案幾對面,攤手示意了一個“請”。愛月走近,徐溯退了出去。
應紹華品着茶,沒擡眼,“林小姐很喜歡《挪威的森林》?”
“嗯。”
“喜歡哪一段?”
愛月:“春天的熊。”
應紹華一陣思忖:“春天的熊?讀這本的時間過去太長,我記不太清了,能否說來我聽聽?”
愛月默了瞬,還是念,“春天的原野裏,你一個人正走着,對面走來一只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麽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兒打滾玩好麽?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着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天。”
對面的男人嘴角一彎:“聽起來真棒。”
“是啊,想想就很棒。”
她選這段,并非沒有考慮。
一來這段情話适合她一個小女孩喜歡,他不會追問原因。二來,這本書的其他話題探讨的皆是死亡和人生觀,她不想就此與應紹華深談。
可她沒想到他要她念給他聽。
怎麽像是她在對他念情詩呢?
未幾,又聽到他說:“林小姐也這樣喜歡過一只春天的熊嗎?”
聽罷,愛月微怔:“诶?”她并非聽不清,只是想再确認一遍,他所問指意。
應紹華寥寥一笑,沒作答。
就算有了這片刻的緩沖,愛月仍是有些懵。因為她是沒有答案的。一時沒有顧慮,她說了實話:“沒有,是因為父親年輕時曾念給母親聽,所以很喜歡。”
“原來如此,令尊一定是一位浪漫的人了。”
她心跳驟升一拍:“嗯,喜歡看書,也是因為受了父親影響。”
《挪威的森林》她幼時在父親的書房裏發現,并未多做留意,一個小娃娃自然也不會對這種書感興趣。本科期間在父親的遺物再次見到,東西是母親整理的,她才知道,這本書對于父親的意義。
應紹華:“我記得書中的阿美寮療養院是在京都,林小姐怎麽會想到跑去青森呢?”
“其實當時是跟着朋友帶的醫療志願隊過去的,他告訴我說那裏很像,我之前并不知道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愛月想了想,接着說,“那應爺爺又怎麽會去到那麽遠的地方治療呢?”
應紹華:“父親安排的。”
“原來是這樣,那應老先生還真是找對了地方。”
之後沒聊太久,應雅賢就回來了。
愛月走後,顧崇悄悄問了句:“真是老先生安排的嗎?”
應紹華瞪了他一眼。
出了本鄉三丁目站,沈婳和魏子煜等在那裏。過幾天考完試,愛月就要回國,魏子煜有手術要準備,三個人約了假期前最後一場燒烤。
在巷子裏一家小小的店裏,老板跟他們很熟了,一進門就自覺上了他們常喝的啤酒。
沈婳酒量最差,三罐麒麟下肚,她眼神已經開始迷了。
三人談笑風生,啤酒加燒烤非常盡興。愛月和魏子煜碰杯,問:“你真的不回家?我記得你去年也沒回。”
魏子煜一飲而盡,擠癟了罐子,答:“不回了,沒什麽要見的人。”
林愛月愣愣地看着他,一旁趴着的沈婳聞言,也擡起了頭。
魏子煜笑了:“我其實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
“你的父母呢?”
“車禍去世了。”
“那你這麽多年……”
“有一個人一直在匿名資助我讀書,直到前兩年我讀了研究生,發郵件告訴他不需要資助我了,他依然還是每個月給我彙錢,”魏子煜垂着眼,她們二人看不到他的眸子,“我現在有辦法還他的錢了,卻一直都沒有辦法找到他。”
在日本的留學生,光靠自己打工就能把生活過得很滋潤了,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優秀的醫學研究生。
愛月愕然:“你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嗎?”
“是啊,從來沒有,也沒有關于他的任何信息,只有一個電子郵箱。我告訴他我考上東大時,他真的很高興,這塊表就是他祝賀我的禮物。”魏子煜擡起左手,露出一塊腕表,價格不菲。
原來這就是他生活從簡,卻佩戴了這樣一只腕表的原因。
一直不做聲的沈婳開了口:“其實,我也是孤兒。”
愛月愣住了,魏子煜看着她,雙眸毫無醉意。
沈婳突然笑了,如她往常笑容那般靈動天真:“但是我從小到大一直過得很開心,因為我有一個哥哥,他很疼我,撫養我長大。”
這個話題沒繼續下去,兩個人都不願多說,愛月也不問。
喝到淩晨,沈婳抱着魏子煜,一路飙着歌回了家。
回到家,魏子煜扶沈婳回房間,愛月去開熱水,回來時走到房門,看到他們在接吻。
她退了出去,在客廳坐下喝茶。
沒過多久,魏子煜就出來了。他仔細地關上沈婳房門,在愛月身旁坐下。愛月給他倒茶,沒說什麽,他先開口,“大晚上還喝茶,不想睡了?”
“沒事,習慣了,不喝才睡不着。”
“今晚只剩你沒講故事了。”
“什麽?”
魏子煜看着她:“今晚就只有你沒講故事了。”
愛月歪着脖子想了想:“俄羅斯的北極狐你聽過了,那是要說美國的那些虎貓?要不我給你講講我這次去屋久島吧,有只猴子偷了我的包,可惡。”
“說你自己。”
“我哪有什麽故事,一直在讀書,做科研,也沒有前任。”
魏子煜笑了笑:“家裏的故事也沒有?我記得你媽媽是個舞蹈家,爸爸呢?”
愛月沒有很快回答。
酒醉思人,此刻她腦子裏浮現的,不是繼父林楚平,而是她生父。
他啊,可是個偉大的工程師呢。
愛月最後說:“普通家庭啦,爸媽一樣唠叨,哥哥對我又很冷漠,沒什麽可說的。”
魏子煜臉上沒什麽表情,托着茶杯,咽了口茶。
……
淩晨的成田機場,人流稀少。
因為實驗室臨時有事,林愛月把航班改成了紅眼。
她拉着巨大的行李箱,手上還抱了不少東西,比如需要單獨安檢的筆記本、電路實驗箱。她直接走向鋪着紅毯的頭等艙手續辦理臺,東京上海這條線的頭等艙,是父親職務的福利。
打開包包找護照,手上東西實在太多,筆記本包竟順手滑落下去,還不等愛月驚呼,一只胳膊赫然出現拯救了筆記本。
愛月擡眼,面前男生個子很高,戴着很潮的墨鏡,棒球帽反戴,面部遮了大半,一身打扮也很有範兒。
愛月連忙鞠躬道謝:“不好意思,真是謝謝你了。”
男生揚起嘴角:“nothing。”
講英語,那就不是日本人了。
他并不着急歸還東西,接着幫她把行李箱擡起來,才把東西遞給她,退到黃線之後。
愛月換完登機牌,又轉身道了聲謝,男生微笑回應,她就離開了。
再次見到他,是在頭等艙候機室裏。同一時間換登機牌,又是同一個航司,莫非,他也飛上海?
男生走進來,環視一圈候機室裏膚色各異的人群,看到沙發上的愛月,主動走近,在她對面坐下。愛月笑了笑,用英語問:“To Shanghai?”
“Yep.”
“Chineseですか(中國人嗎)?”語畢,愛月敲了敲腦袋,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半英語半日語,“啊,不好意思……”
最後一句,是普通話。對面的男生先是一驚,然後也用普通話回答:“對啊,你也是?”
“我是的。”
男生笑了,動手摘掉墨鏡,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很帥。愛月沒什麽反應,倒是問:“來日本旅游了,準備回國?”
男生看她面無波瀾,有些意外,答:“嗯,你呢?日語那麽好,是留學生嗎?”
“對的。”
“什麽學校啊?”
“……東京大學。”
男生十分驚詫:“厲害了我的小姐姐。”
愛月突然凝住神看他,小聲道:“我突然覺得,你看着有點眼熟……”
男生沒說話。
她又仔細看了會兒,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華廷傑?”
男生挑眉,點了點頭。愛月愣愣地看着他,沒太大反應。華廷傑,國內紅得發紫的搖滾小天王。
愛月看了看四周,沒狗仔,沒跟拍,沒助理,她又開口:“你怎麽會一個人在機場啊?”
華廷傑看她沒打算怎麽激動,語氣都随意了許多:“來日本是個人行程,沒帶助理跟着。”
“這樣哦。”
在候機室的半個小時裏,愛月對華廷傑的事沒問什麽,反倒是他,對愛月的科研和環保公益非常感興趣,加上他也喜歡讀書,兩人聊得不亦樂乎。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女孩,對明星毫無興趣。
頭等艙人不多,他們索性坐了相鄰,但入夜已深,愛月很快睡着了。
降落時,是華廷傑叫醒了她。
然後又一起等托運行李,愛月先取到,華廷傑主動問她:“這麽晚了,有人接你嗎?可以跟我的車回市區。”
還不等愛月回答,身後傳來呼喚:“——愛月!愛月!”
她回頭,林楚平站在接機口外沖她揮手。她揮手回應,回頭向華廷傑道了別,轉身小跑出去了。
直到林楚平接過愛月手裏的箱子,攬着她的肩頭往外走,華廷傑才收回目光。低頭一瞥,看到本精致的筆記本躺在地上。是愛月一直拿在手裏的本子,裏面還夾着機票和筆。
華廷傑彎腰拾起,順手翻了翻本子。是她的小日記,摘抄一些看過的書的段落,還有旅途中的所見所聞。
他抽出那張機票,念出她的名字:“林愛月……”
……
來接愛月的人只有林楚平。她六歲時南月改嫁,林楚平是她的繼父,一直視如己出,疼愛有加。還有一個年長她七歲的繼兄,林決,不過她到林家時,林決已經讀寄宿制的初中,兩人交流不多。
淩晨已深,海和城市都是黑暗的。
路上,愛月問:“媽媽已經去北京了嗎?”
“是啊,前兩天就去了,給媽媽發個短信報平安吧。”林楚平回答。
南月是舞蹈家,幾乎每年都要去北京指導春晚節目排練。
“那哥哥呢?”
“去香港了,他最近在換工作,比較忙。”
“換到香港?”
“具體沒說,他說定下來了再告訴我。”
“不要娶個港姐回來,我可不認嫂子。”
“哈哈哈,我也不認。”
……
回來沒兩天,就有一場閨蜜小聚。
地點定在MYST酒吧。進門往裏,方方正正的內場擠滿搖擺的男男女女,金發碧眼的鮮肉赤膊跳鋼管,彩燈交替,DJ震耳欲聾。
林愛月最後一個到的,走進卡座,老友們上來就是互怼:“喲,東京妹回來了!”
“還畫的煙熏妝,姨媽色口紅,林愛月是越來越會收拾自己了。”
“看你也沒少打扮啊,怎麽就是沒男朋友?”
愛月一掌拍了過去,姑娘們嬉笑聲四起。
初中起就認識的一群姐妹,其中夏朵跟林愛月最親。夏朵湊近愛月:“你要研三了啊小姐姐,長點心啊,上次那個小老板我看就挺好,為什麽把人踹了啊?又帥又上進,多好的!”
愛月白了她一眼:“把你操心的,我叫你媽行不行。”
“你這博士還是別讀了,再讀個博士出來,我看你還嫁的出去!”
“夏朵酒喝少了,來咱們都敬她一杯!”
“哎我說你……”
“——幹杯!”
……
天南地北的朋友們歸來相聚,定是一場不醉不歸的狂歡。玩游戲、蹦迪、喝酒交替,愛月酒量不錯,小半瓶威士忌下去也沒頭暈。
中間她去了廁所,如廁時,聽到隔壁有人在打電話,聽聲音意識已不太清,打完之後,一陣狂吐。
愛月打開門,隔壁也同時打開,走出來一個高挑性感的女人,一身緊身黑色長裙,深V領下的旖旎呼之欲出。
她扶着門,眼睛半開,步履十分踉跄。再出一步時身子傾斜,愛月扶住了她,一陣濃烈的香水味襲來,愛月憋足了勁兒才沒打噴嚏。
“謝謝……”女人道謝之後欲要起身,卻再站不穩了。
愛月:“你坐哪兒?我扶你回去吧。”
“謝謝,A08……”
坐包間的,有錢人。和外面散臺卡座不同,這家夜店包間相對安靜,私密性也很強,是許多明星與商務人士的選擇。
愛月扶着女人走了出去,找到門號,使勁兒敲門。
等了片刻,門才打開。
愛月和對方同時愣住。
顧崇:“林小姐?”
愛月往裏一看,應紹華坐在沙發上,雙腿疊加,正看着她。
夜店波折
應紹華微挑眉,意外,卻不驚訝。
想來,他多數時候都是這副模樣,波瀾不驚,好整以暇。
愛月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反應過來,看向顧崇:“顧先生,好巧。我在衛生間碰到這位小姐,她有些站不穩了,我幫忙扶她回來。”
有人上前接過女人,顧崇颔首:“真是謝謝林小姐了,林小姐要不要進來喝一杯?”
愛月再往裏瞥了眼。剛才只注意應紹華,這第二眼她才看清裏面的人,西裝革履與衣香鬓影圍了一圈,應紹華坐在最中間,還在看她。
“謝謝,那邊還有朋友在等我,就先不打擾了。”
“那好,謝謝林小姐了,下次再會。”
愛月轉身的一瞬,目光有意無意再度掃去。他也未曾移開分毫。
包間裏突兀響起尖銳女聲,剛才那女人突然撲向應紹華,口中瘋喊:“先生啊,先生,我,我有很多話想跟您說啊……”
旁人沒及時攔住,女人直接撲向他胸膛。
這是包間門關上前愛月最後見到的畫面。
轉過身,一直候在門外的服務生小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愛月:“哎美女,裏面那個老板是什麽來頭啊?剛才給倒酒的妹妹小費随手就是一兩萬呢!”
說話的小哥音色陰柔,gay裏gay氣的,眼神還一直往A08飄,莫非看上應紹華了?
愛月打趣:“是那服務員長得好看吧?”
“可不。”
她一笑,繼續向前,聽到小哥在身後嘀咕:“這麽個型男,可惜了啊……”
還沒走多遠,便有沖撞力度襲向左肩,愛月擡眼,一男一女行色匆匆從她身旁走過,連句歉意都沒有。她定睛一看,那女人一抹米色毛衣連衣裙,竟和自己撞了衫,發色也是相同。
只不過那人是M,她是S。
“是她!就是她!”
身後傳來兇狠喊叫,愛月沒理會,可還沒邁出步子,便被人狠狠拽住肩頭,迫使她轉回身。
眼前是幾個中年婦女,為首的那人面目恣睢,正死盯着愛月。
愛月莫名其妙,問:“請問有什麽事嗎?”
婦人眼睛瞪大:“有什麽事?呵,狐貍精轉臉裝傻了?裝得還挺像,呵,那狗男人呢?他死哪兒去了?”
婦人說着,指尖用力往愛月肩上戳。愛月皺眉,神情冷漠,後退一步,“請你注意一下行為。”
“注意一下行為?你跟我男人幹那點肮髒事兒的時候怎麽不注意一下行為?你個不要臉的臭□□!”
婦人逼近,愛月再退一步,語氣平和,卻也嚴厲:“這位女士,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麽,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你給我閉嘴!”
“啪——”的一聲刺耳響聲,婦人手起掌落,愛月歪過臉去,頭發散亂,臉頰紅了一片。
愛月瞪大眼睛,手緊握成拳。婦人還在謾罵,上前一步欲要再度施暴,愛月猛地擡頭,銳利的眸子直撞向她,擡手一抓,鉗制住了她即将落下的手掌。
手心收緊,用力向後一甩,婦人踉跄後退幾步。
“你,你——你個不要臉的狐貍精——”
婦人手指愛月,怒目嗔視,姐妹團上前扶住她,她陣仗大漲,再度逼近。
可她才碰到愛月,便被愛月反手緊抓手腕,腿上一勾,一個翻身,整個人打翻在地。姐妹團驚呆了,迅速上前扶起婦人,不敢再貿然往前。
愛月緊抿唇,盯着她,眸中只剩怒火。
柔道學了兩年,實戰還是第一次。竟還是這種狀況。
“你,你——”婦人怒火中燒,卻說不出話,突然瞥見遠處走來的人,眼神一瞬變亮,“在這裏!你們快過來!這個狐貍精剛才竟敢動手打我!就是她!”
愛月轉頭看去,心裏一驚,不妙。
遠處走來兩個壯漢,大腹便便,胳膊比她腰還粗,看上去一掌就能把她擰斷。
以一敵多,最是柔道的弱點。
只有跑了。找到保安,是她唯一的救星。
愛月當即轉身,可那姐妹團竟眼疾手快攔住了去路,她再轉身,那兩壯漢已站到她面前。
她看向婦人,已然怒不可遏:“大姐我真他媽不認識你好嗎!”
“大姐?你年輕了不起了是不是?年輕就可以勾引別人老公了是不是?王美麗啊王美麗,老娘今天在這裏整死你,明天再找到你單位去!要你做不成人!”
婦人罵完,幫兇的壯漢一聲冷笑:“呵,你這狐貍精還有臉橫?現在才裝不認識?老子都認識你了!”
話音落下,壯漢狠推一把,愛月向後倒去,一頭撞到牆上。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壯漢不肯放過,逼近一步,揮起肥碩的拳頭就要落下——卻硬生生卡在了半空。
愛月努力睜開眼,有一身西裝的男人擋在她身前,攔住了那拳頭。男人狠狠一推,壯漢後退幾步,他轉頭,詢問:“林小姐,您沒事吧?”
是徐溯。
愛月貼着牆,腦中眩暈刺痛交加,嗡嗡作響。她欲要直起身,身子根本無法控制,向前一栽。
——落向的是一個結實寬厚的胸膛。濃烈香水味襲來,與廁所裏那黑裙女人身上的一樣,可她連打噴嚏的力氣都沒有了。
應紹華抱緊了她。
她整個身體癱軟下來。
“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帶着絕對的威懾力,如帝王降臨。
壯漢已被他的保镖鉗制,姐妹團縮在婦人身後,見這陣仗,婦人惶惶,擡眼只觸到應紹華眼神一瞬,竟害怕得別了臉。那眼神威儀如神明,連直視都是罪過。
似乎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捉奸該是在理,厲聲大喊:“這個狐貍精,勾引我老公!”
愛月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我不認識她……”
她感到他手勁更緊,與他更是貼近。應紹華面無表情:“我想你誤會了,她是我的女朋友,一整晚都跟我待在一起。”
盡管愛月意識不清,但聽到的話太過震驚,她還是睜了睜眼。
婦人冷笑:“哎喲大老板啊,你可別看這狐貍精長得年輕好看就急着英雄救美啊,你知不知道她怎麽勾引我老公的?你可別被她騙了!”
應紹華:“女士,你認錯人了。”
“認錯?哼!我剛才看得真真的!穿這身衣服,這個頭發!”
愛月明白了。
“那個……”一直在角落裏gay裏gay氣的小哥弱弱地開了口,“我剛才看到一男一女很着急地往前跑了,也是穿的這身衣服,頭發和這位小姐的一樣。”
婦人目瞪口呆。
“竟、竟然是這樣,那、那對不住了啊這位小姐,我認錯人了,我認錯人了。”她說完,轉身就要跑,徐溯擡手,截了去路。
應紹華的聲音仍是毫無波瀾,卻叫人聽了不寒而栗:“這就想走了?”
那些女人左看右看這陣仗,吓得大氣不敢出,姐妹團們推搡着婦人道歉,婦人支支吾吾:“對、對不起啊這位小姐,我也是看昏了眼啊!你傷得怎麽樣啊?要不要我帶你上醫院去?”
愛月真想揍死她。
婦人的道歉還在繼續,她覺得身心俱疲,煩透了,輕輕掙了掙,應紹華不敢用力,放開了她。
她沒說什麽,連向他道謝都沒力氣,徑直往前走了。
顧崇在身後喊她,她聽不到。
回到卡座,姑娘們有的去跳舞了,夏朵在那裏,看到她臉色不對,詢問道:“愛月,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媽的,遇到個智障。”
“怎麽回事?”
她搖搖頭,又是一陣刺痛。她迅速收拾好包包就要離開:“我先走了,幫我給她們說一聲。”
“我送你回去吧,你臉色太差了。”
“不用,我沒事。”
“那我給你叫個滴滴。”
等車到了門口,夏朵才扶愛月出去。
剛出門口,顧崇迎了上來:“林小姐,先生在門外等您。”
夏朵抓着愛月下意識後退,愛月示意她沒事,說:“我不太舒服,不能去見應先生了,替我向應先生道個歉。”
顧崇微鞠躬:“先生是專門等您送您回去的。”
愛月自知推不掉,讓夏朵扶她到門口,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那裏,顧崇上前打開後排車門。
夏朵不放心,再三拉住她,愛月握了握夏朵的手:“回去跟你解釋。”
坐進車裏,應紹華坐在一頭,西裝外套已褪,裏面穿了層馬甲,溫莎結打得極其嚴謹。
西裝越是工整的男人,越引人遐想。比如,每次見到他工整的溫莎結,愛月想的都是那日見到的他領口內處的痣。
她已看不清他的臉,勉強打招呼:“應先生。”
他主動坐近:“感覺怎麽樣?”
“頭暈,惡心,想吐。”
他擡聲吩咐:“去醫院。”
“是,先生。”
愛月:“不用……應該只是腦震蕩,輕微的,我想回家,我想睡覺。”
“好,你家在什麽地方?”
愛月報了地址。
徐溯坐進副駕,剛想轉頭向應紹華彙報事情,後者見到他手裏還抓着那件西裝外套,眼神十分不悅。徐溯低頭:“抱歉,先生。”
轉身出門,往路邊垃圾箱裏一扔。
路上,徐溯道:“先生,陳總自知失态,給您賠個不是。“
顧崇:“啧啧,女人酒後吐真言起來,比男人還可怕。”
應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