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西裝革履, 一身正裝, 正式又嚴謹,嚴謹到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任何淩亂的地步, 看上去年紀三十上下, 鼻梁上框着一副銀邊眼鏡, 看上去有些斯文禁欲,長相氣質偏陰郁寡言, 跟周琛的硬朗截然不同。
相貌算不上特別英俊,卻有種特別的氣質, 一種豪門世家才能培養出來的修養與氣度, 是無論出現在哪裏, 也無法令人忽略的存在。
他被一群人簇擁着浩浩蕩蕩的走來, 周圍圍繞的人全部身着正裝,也全部比他年長,卻一個個對他敬重有加,邊走,邊指着周圍的奢侈品店鋪, 賣場環境在向他介紹着什麽, 一行人像是在巡店視察。
走着走着,對方的目光忽然從兩邊的店鋪移向了中間, 然後敏銳地發現了在他前方不遠處正在艱難行走的童工。
幾乎是第一眼, 僅僅是通過一個背影,對方就立馬認出來了南南。
于是,遠遠地, 只見西裝革履的人群中,原本都在争相讨論議論時,陡然只見所有人全部停了下來,紛紛面露驚詫,那人忽然單手解開了西裝紐扣,從被人簇擁的人群中央忽然大步走上了前去。
“南南。”
他身高,腿長,三五步就追趕上了南南。
南南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扭頭,下一秒,只見小小的身板忽然淩空,那人單手将人一把抱了起來。
動作熟稔到好像做過了千百回。
南南扭頭,看到對方,瞬間,清冷愁苦的小臉上轉憂為喜,只激動得大喊了一聲:“爹地。”
話音一落,南南立馬伸着小短胳膊要去抱對方的脖子,只無奈,胳膊上,脖子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累贅物,他壓根動彈不得。
看得出,南南對來者十分親昵親近,親昵親近到,唯有在這個人面前,那張永遠不耐煩的小臉上才能真正露出那麽一星半點的童趣。
那人,正是石顏從前匆匆見過幾回的魏百善,那個曾養育了南南五六年的“養父”。
魏百善将南南抱起後,很快就将人放下了,他徹底放下了身段,完全沒有顧忌任何老板形象,整個人直接在過道上單膝彎曲蹲了起來,直接一個袋子一個袋子将南南胳膊上脖子上挂着的奢侈品一樣一樣取了下來,取下後,盯着手中五六個奢侈品袋一言未發,只将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片刻後,只陡然擡眼,視線直直朝着不遠處的周琛石顏方向掃射而去。
目光有些鋒利清冷。
他一動不動的盯着周琛,臉上的表情面無表情,卻又有些陰寒,隐隐有怒氣在發散。
而周琛竟也一改往日的淡漠深沉,竟也難得朝着對方微微揚了揚下巴,隐隐表露出幾分挑釁的味道。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時誰也沒有收回。
魏百善身後一行人見到這番景象後,紛紛噤聲,大氣不敢出一下。
周琛身邊的石顏也微微抿了抿唇,看了看魏百善,又偏頭看了看周琛,只覺得有種不好預感的将要上演,果然,下一秒,只見魏百善牽着南南直接朝着他們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周大公子,別來無恙。”
石顏以為魏百善是來找麻煩的,卻不料,走到他們跟前,停下來後,對方竟克制住了自己的愠怒,竟主動朝着周琛伸起了手,打起了招呼。
盡管,臉上的神色并不友善,語氣,也未見得有多溫和。
成年人的情緒,大多是可控的。
周琛微微佻眉,将手伸了過去,淡淡回道:“好久不見。”
兩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卻并沒有第一時間松開,在看不見的地方,隐隐在暗自較勁着。
魏百善目光銳利的盯着周琛,大概是周琛氣質大變,氣場跟幾年以前大為不同,魏百善有些意外,他一動不動的盯着周琛看了許久。
周琛是部隊出身,又在國外維和幾年,他的力氣與氣場,與商場裏金貴的精英大為不同。
很快,魏百善收起了輕視,先一步松開了手。
“感謝周大公子對南南的照顧。”
魏百善忽然嗖地一下開口道。
不知道是不是石顏的錯覺,只覺得在“照顧”二字上咬字極重,頓了頓,又道:“只是,這樣的照顧方式···未免過于嚴厲了。”
說着,魏百善微微眯了眯眼,沖周琛道:“南南還只是個孩子。”
魏百善對周琛還算客氣。
于私,礙于南南未來的處境,畢竟,将來南南是要進入周家的,而于公,據說,這百悅國際商場之所以能夠順利築成,魏氏之所以能夠從低中端百貨順利進軍高端賣場,正是因為在一衆競争者中擠破頭皮成功拉到了長安集團的投資,當初,這事在整個業界都傳得廣為流傳,就連石顏,都偶有聽聞。
而長安集團,正是——
石顏不由看向周琛,正是其外祖沈家的帝國産業。
魏百善說完,只緩緩擡起了手,将手中那幾個奢侈品袋子緩緩遞送到了周成的跟前。
看這架勢,對方似乎并不想與周琛為敵。
然而周琛卻微微斂眉,看着眼前的幾大包東西,卻并沒有要接的意思,倒是難得一本正經道:“魏總錯了,周家可不是普通門戶。”
說着,周琛淡淡掃了一眼南南,道:“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可是在訓練營裏長大的,一身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這樣的,現在不吃點苦頭,将來進去了,能不能健全出來,都是個事。”
說着,周琛沖魏百善腿邊的南南點了點下巴,忽然變得一臉嚴厲道:“你來拿,從現在起,你可不再是魏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周家有周家的規矩。”
話音一落,周琛一抹淩厲的寒光掃在了南南身上。
彼時,南南正握着小拳頭砸自己酸痛的胳膊,對上周琛真正發寒的目光,南南到底有些害怕,只見他小身板下意識的往後晃了一下,不多時,只微微白着小臉看了魏百善一樣,随即,默默地要去接到魏百善手中的東西。
魏百善見狀目光一沉,他只一把抓住南南的小手,卻擡眼直勾勾的盯着周琛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将南南送進訓練營?”
周琛不可否置道:“不是我的意思,這是周家的慣例。”說着,周琛忽然略有些戲谑的看着魏百善,道:“怎麽,魏總心疼呢?”
魏百善聞言,只徹底将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從他繃緊的輪廓及僵硬的面部肌肉可以隐隐看出,他在極力的壓制着臉上的怒意。
他盯着周琛,目光漸漸轉冷,眼看着氣氛将要冷場了。
而魏百善還向周琛高舉着那幾個袋子,雙方劍拔弩張,都不會有退讓的意思,石顏猶豫了一下,準備代為接過,去不想這時,這時,對方忽然嗖地一下,将他的視線從周琛身上,移到了石顏身上,只眯着眼,目光赤,裸,毫不掩飾的盯着石顏一寸一寸的打量,最終,他的視線停留在了石顏與周琛二人交握還沒來得及松開的手上,魏百善的目光再次一冷——
“這位是?”
魏百善看向石顏的神色有些奇怪,疑惑,驚詫,突然,最終再次轉化為危險的愠怒。
盡管,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太過多餘了,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的事情,只是,魏百善依舊繃緊了臉,依舊質問出了聲。
是的,質問,他在質問周琛,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滔天怒意。
并且,對石顏,有絲不加任何掩飾的敵意。
話音一落,還不待周琛回答,魏百善目光再次一涼,他死死盯着石顏,嘴上卻冷問出聲向周琛質問道:“南南還沒進周家的門,周大公子就這麽迫不及待要給他挑後媽了麽?”
說到這裏,提拎着包裝袋的手漸漸發緊,魏百善臉上的怒意開始毫不掩飾的顯露了出來:“周琛,你到底将趙嫮放在了哪裏?”
魏百善言辭有些淩厲。
周琛卻微微眯起了眼,少頃,忽然将眉梢一佻,淡淡嘲諷道:“沒想到,魏總竟管起我周某人的私事來了。”
說着周琛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輕笑道:“我記得,魏總從小就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小時候如此,怎麽現在反倒是變了。”
說着,周琛微微勾了勾唇,語氣有些揶揄,及諷刺。
只是,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知為何,竟成功讓對面的魏百善徹底變了臉,魏百善一貫清冷克制的臉上忽然緩緩抽動了起來,他繃着臉,咬着牙關,臉上閃過一抹屈辱的味道,最終,竟然不顧場合,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周琛的衣領,死死盯着周琛的臉,一字一句陰冷道:“周琛,以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計較,可現在你要是敢對不起趙嫮跟南南,我魏百善這輩子跟你過不去。”
說這話時,魏百善的臉隐隐抽動,将要變形了,每一個字都透着陰冷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