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顏抱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又到醫院外面的水果店買了一些水果, 直接上了住院部16樓。
這間醫院由周家捐贈過醫療設備及出資修繕過住院大樓, 因此,在16樓有一間特護病房是專門為周家保留的。
這幾年來, 無論是三房長輩,還是周寅生病,大多是住在了這間病房。
石顏來過幾回,因此輕車熟路的直接找到了病房號。
特護VIP病房的樓層十分安靜,沒有一絲喧嚣聲,靜悄悄的,連走路的聲音仿佛都能夠聽得到,病房在走廊的盡頭,最裏側的那一間, 石顏從電梯出來後, 遠遠地, 只見周韻琴坐在病房外休息區的沙發上正在休息, 她仰躺在沙發上, 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相比往日的華貴氣質, 眼下的裝扮着裝稍稍素雅了幾分, 不過依然優雅高貴, 只是,此刻還臉上的戴着一副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令人看不清具體神色, 不過從她的肢體語言及嘴角的幅度不難看出,渾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的疲倦。
石顏以為對方睡着了,不由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正猶豫着要不要出聲招呼時,這時,忽然見趙春玫拎着一個熱水壺從旁邊的茶水間走了出來。
“媽——”
石顏剛要出聲招呼,卻見趙春玫立馬沖她搖了搖頭,随即朝她使了個眼色,石顏會意,只擡眼複又看了周韻琴一眼,随即,跟着趙春玫重新返回了茶水間。
“夫人昨晚一晚上沒有睡,今天又大鬧了一場,這會兒難得睡着,就讓她眯會兒吧。”
趙春玫給石顏倒了杯茶,沖她淡淡道。
大鬧?
石顏聽了有些狐疑,頓了頓,只輕聲問道:“周寅他…他怎麽樣了?”
趙春玫聞言只定定的看了石顏一眼,神色似乎有些複雜,片刻後,只依舊淡然道:“傷勢已經沒有大礙,不過…”說到這裏,趙春玫停頓了片刻,只緩緩道:“這幾個月,他們母子的關系鬧得有點兒僵。”
确切來說,應該說幾乎已經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了。
不過這其中緣由——
趙春玫看了看石顏,最終還是将話語隐了下來。
石顏聞言神色有些複雜。
周寅跟周韻琴母子二人關系一直十分和睦的,周韻琴高貴優雅,對周寅從來都是溺愛的,溺愛卻并不縱容,而周寅雖脾氣大,可在周韻琴軟硬兼施的教育下,雖行事霸道,卻從未走歪過。
況且,一入豪門深似海,哪個有錢人家裏沒幾兩糟心事兒,就拿那香山別墅來說,裏頭大半個家裏出軌、二房、私生子等等醜聞層出不窮,另外一半,全部都是離異或者重組家庭,相比其它豪門裏頭歪歪道道的勾當,周家算是正氣得不能再正氣了,周寅也算是所有富二代裏最幹淨清白的。
石顏一直是認可周韻琴的家教的。
這麽多年來,石顏很少看到這母子二人鬧過什麽嫌隙。
可如今——
是因為她麽?
這樣想着,石顏心裏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她并不怪周韻琴,相比管家之女,姚家的千金無論是在家世上還是未來事業上,對周寅都會有更大的幫助,要怪,也只能怪命運弄人罷了。
良久,石顏只緩緩擡眼看了看趙春玫。
時隔三個月,自那次從周家離開後,整整三個月,她沒有看過趙春玫,這三個月來,連通話的次數也少之又少,石顏一度認為是母女兩個向來并不親密的緣故,可如今一擡眼,對上趙春玫淡漠卻了然的神色,石顏忽然頓悟了。
原來,她跟周寅的事情,所有人一直都知道,所有人全部都看在了眼底,不過是沒有明言罷了。
原本還想問問,周寅受傷的事情為什麽不提前告訴她,可這一眼望去,石顏似乎有些明白了。
趙春玫或許并不想再讓她跟周寅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那麽,她跟周琛呢?
“媽,我今天…我今天其實…”
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石顏不知該從哪裏解釋起。
可不解釋嘛,她跟周琛的事情已經鬧到了長輩們面前,要瞞,也是瞞不住的。
三房這裏并不太平,可大房那邊,也早就亂作一團了吧。
石顏只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好了,先進去看看周寅吧。”
見石顏支支吾吾,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完全說不出口的樣子,趙春玫直接将她的話給打斷了,頓了頓,只一臉淡定道:“有什麽事情,等回去了再說。”
話語中似乎透着淡淡的未蔔先知。
這裏,确實不是說事的地方,石顏便立馬點了點頭。
又跟趙春玫說了幾句話後,石顏直接出了茶水間,她筆直來到周寅的病房,站在病房門口,石顏沉吟了良久,待穩了穩情緒後,這才緩緩推開了病房的門,踏了進去。
剛将門推開,就從裏面飄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病房裏很是安靜,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似的,悄無聲息的,沒有一絲動靜。
石顏踏入病房,轉身将門合上,剛要往裏走,忽然腳下一咯,石顏低頭一看,只見腳下踩到了一個藥瓶蓋,石顏微微愣了片刻,随即擡眼朝着病房裏定睛一看,頓時微微怔在原地。
只見滿地全是散落的藥片,藥瓶,中間混雜了一地的水漬,再往裏走,又見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破碎的水杯蓋,一直走到病房裏,只見整個病房裏像是兇案現場一樣,一派淩亂不堪。
應該是病房裏的人将送進來的藥和水,全部打翻在地了,就連擺放在病床旁的花也墜落到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落葉及花瓣。
石顏定定的看了一陣,不多時,将目光從地上一點一點緩緩到了病床上,心裏忽然微微一窒。
病床上的人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板,被直接吊起來了,高高的吊在床尾。
他穿着藍白相間的條紋病服,沒有穿上衣,直接露着膀子,胸口、胸腔裹着厚厚的紗布,一直緊緊纏着,一路綁到了肩膀的位置。
左臂的胳膊上也纏着厚厚的一層,白皙的紗布上隐隐滲透出鮮紅的顏色,遠遠地看上去,只覺得觸目驚心。
病床上的人此刻好像已經睡着了,雙目緊閉着,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沒有一絲動靜,也沒有一絲…鮮活的氣息。
石顏立在床尾的位置,一時有些不敢走過去。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卻不難看出,對方臉上的清瘦與憔悴。
才三個月沒見,周寅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頭發長長了,雜亂無章,下巴處的青胡渣都冒了出來了,關鍵是,瘦了,快要瘦脫相了。
猛地一眼望去,石顏差點兒沒有認出來。
要知道,周寅向來是個傲嬌自滿的,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學校裏的校,霸男神,是很多女生眼裏的白月光,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與英俊帥氣的高冷顏值,他從來都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月亮。
并且,他是有潔癖的,或許是因為長期在藝術家庭裏熏陶長大的緣故,無論是在言行舉止,還是形象穿戴方面,周寅向來是十分講究,就連石顏的審美習慣,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周寅的影響。
這樣一個人,衣服上出現了半點污漬都要立馬換掉的一個人,在石顏身邊的時候,有時候就連一根頭發絲亂了,都要湊到鏡子面前,一本正經、大費周章的整理好的一個人,那樣高貴氣質的周寅,怎麽會允許自己變得如此的狼狽與不堪。
一定是她看錯了。
石顏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只微微攥了攥手指,朝着病床緩緩走了過去。
明明才幾步的距離,石顏卻走得無比艱難。
立在床頭,石顏居高臨下的看着病床上的周寅,看着看着,眼睛微微紅了。
走近了,才看到他臉上的傷,原來,額頭上包紮了傷口,臉也蹭破了,雖然已經結痂了,卻依然有些觸目驚心。
怎麽會這麽嚴重了?
周寅雖然向來技高人膽大,卻從來不是炫技之人,賽車這些年,雖小傷不斷,卻格外小心,從來沒有出過重大事故,他曾經答應過她,一定會好好保護好他自己的,讓她放一百二十萬個心。
他食言了。
周寅眼下睡着了,卻似乎睡得并不安寧,只見眉頭緊鎖着,臉上一派憔悴枯竭,好像将要敗落了似的。
石顏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衰敗脆弱的周寅。
好像快要腐爛了似的,沒有一丁點鮮活的氣息。
趙春玫說,周寅身體沒什麽大礙,安心靜養即可,可是,自打醒來後,他不吃不喝也不睡,每天就跟個屍體似的,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息,每天得讓醫生在他的水裏放點兒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
今天早上,周韻琴實在是受不住了,一向優雅高貴的她瘋了似的,求起了這個兒子,可最終周寅依然一言不發。
于是,這才有了石顏接的那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