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生死只在一念間(下)

從被制住到現在,元恕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焦點。

她靜靜凝視着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面前的蕭衍,那張眉眼飛揚鋒銳的臉上首次浮現出極盡妍媚的溫柔神色,漆黑的眸子似乎浸滿了濃濃愛意,任何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會為之心神搖曳——被這雙眼睛注視着,誰都會感覺自己是這天下最幸福的人!

元恕唇角翹起一絲勾魂攝魄的弧度,雙唇微微翕動,聲音柔婉,“阿棠……”

一息……

蕭衍驟然停下分魂離神術,怔怔望着眼前的元恕,仿佛被巨大的幸福擊中,目光裏盡是不敢置信與狂喜。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元恕,鋒銳英氣與溫婉妍媚奇妙地達成了統一,眼角眉梢、唇齒之間,都含着滿滿的愛意,而且那些愛意的對象只是自己一人!

這樣的場景,他從來都只敢在腦中想想而已,不寄希望于它實現……可誰能想到,世上真有心想事成這麽一回事?

特別是那聲“阿棠”,這是自己的真名,寄托了父親和母親最美好祝願的名字!

棠棠者,盛貌也——他們希望自己一生盛大光輝,照臨四海!

而衍者,即為多餘,姚華當年給自己起名時,便存了一分詭秘心思。

可想而知,蕭衍何等渴望擺脫這個名字,希望終有一日,他所愛的人能像他父母一般,稱自己為“阿棠!”

陷入了極度的震驚與喜悅中的蕭衍絲毫沒發覺,從始至終,元恕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得知他的真名!一旦他注意到這一點,立即便會反應過來——可惜,至少現在,他做不到。

不知不覺中,蕭衍早已停下了對元恕本源的掠奪,他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伸出手來,就要撫上元恕那含羞帶怯的臉,“恕兒……我不知道你竟也……”

——就在這時!

元恕的目光陡然一寒,無可匹敵的強大神魂完全蘇醒,落魂鐘的控制被浩瀚的神魂之力強行震開,她揚手便是重重一個耳光,結結實實地打在猝不及防的蕭衍臉上。旋即她身形一蕩,飄然而退,蘊含着可怕怒火的目光讓蕭衍徹徹底底地從幸福中驚醒過來。

“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元恕怒笑一聲,天衍命星盤已經再度被召出,“蕭衍,不殺你如何洩我心頭之恨!”

清楚地看見元恕的反應,蕭衍卻半點警惕的意思也沒有,只是伸手碰了碰臉上鮮紅的指印,整個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目光裏皆是茫然與不知所措。

這一刻,他如何不明白,方才元恕的表現,不過是她為求脫困而僞裝出來的罷了……多麽諷刺,連這短暫得可怕的溫情都只不過是僞裝;多麽可怕,他的一生,似乎都逃不脫天命的詛咒!

“這就是迦越的計劃吧,他知道元恕絕不可能輕易被制服,所以才故作大方地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讓你成功,我不能讓你成功!”蕭衍在心中喃喃道,可怕的痛苦折磨着他,“——可君承還在他手裏,我已經失去元恕了,不能再失去一個摯友!”

——他不僅失去了元恕,也已經失去了一個摯友,更失去了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他漸漸恢複了清明,對上元恕滿是怒火的目光,他自嘲地輕笑一聲,“還是失敗了,我真是……鬼迷心竅,你可是元恕,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被制服!”

“既然知道是鬼迷心竅,那就要有接受懲罰的覺悟!”元恕冷笑一聲,“而死亡,就是最好的懲罰!”

“你真的要和我動手嗎?在人族的疆域內。”

蕭衍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冷靜過,那是仿佛被整個世界抛棄般的痛苦折磨後的結果,手中光芒一閃,元恕曾經見過的先天靈寶時空之劍出現在手中,他揚劍而立,劍鋒遙指元恕,“剛剛我已經得到了你至少一萬年的本源,使用先天靈寶,再無顧忌——你贏不了我。”

元恕臉色一沉,不得不承認蕭衍說得對。

蕭衍修為勝過她許多,即便自己有天衍命星盤,勝負也不過在五五之間,更何況他還有先天靈寶?

此番吃了個大虧,元恕暫時不敢用分魂離神術遮掩氣息,必須盡快趕回洪荒,才能避開靈族的追查!而與蕭衍纏鬥下去,不僅輸贏難料,被靈族發現的風險也要大大增加!

——最重要的是,迦越是他的同謀,那他是不是也在附近?他們究竟還有什麽後手?元恕不得而知。

元恕深呼吸幾口氣,努力将心頭的憤怒壓下。

憤怒不僅僅來自于一個勉強算是朋友的人的背叛,還來自于差點淪為靈奴的遭遇,更來自于最後逃出生天的方法竟然是美人計!

元恕何等自負,何等高傲,即便面對靈帝,她也不會低頭!可今天,她竟被逼到只能用這等在她看來上不得臺面的法子脫身,這對她造成的打擊堪稱前所未有。

正如當年,為救夜明常天心诳言他是自己的靈獸,元恕此時此刻真真貼貼地體會到了當日夜明那傾五湖四海之水也澆不滅的怒火!

只不過,當日的夜明除了憤怒外,還有着對常天心的愛意,他知道常天心這麽做的緣由,因此才能暫時隐忍——可元恕呢?她是被逼到不得不用如此羞辱的方法,她的怒火只會更盛!

要讓她暫時忍下如此大的羞辱,何等困難!

不知何時起,天已經飄起了雪,對靈修而言,只有這等時刻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四時之變。青缈淵中蕩漾着的極陰寒氣早在天道意志降臨之時便被威壓到了淵底,擡眼望去,一片清明,目極四野。

雪漸漸大了起來,砭人肌骨的寒風吹在二人身上,也不過稍稍将其長發衣袂揚起,并不能讓二人有其他感受。

沉默許久,元恕收回天衍命星盤,背後一雙巨大骨翼破體而出。

她冷冷看了一眼蕭衍,語氣鄭重而森寒,“蕭衍,今日你對我之辱,終有一日,我會加倍奉還!”

“我有我逼不得已的原因,你不會理解,也不會在意。”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蕭衍輕輕搖頭,“我只能說,終有一日,我會還你。”

元恕再也不想多說一個字,雙翼一震,虛空中浮現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她沒有絲毫猶豫,帶着滿身的風雪,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蕭衍靜靜地站在原地,仰望着漫天風雪,手中長劍一揚,清澈的劍身中倒映着一張蒼白而頹喪的失敗者容貌。

“其實,如果你選擇不惜一切也要與我一戰……”看着劍中倒影,蕭衍輕聲道,“我不會出劍的。”

他狀若癫狂地笑了起來,翻手收了時空之劍,又顫抖着取出一枚枯黃樹葉與一朵青色靈花。

樹葉是當年在永桐密林與元恕同行時留着的,青色靈花是方才元恕扔給他保管的——這就是他這段可悲愛戀的唯二證明。

他深情地久久凝視着它們,多少有些美好的回憶一一浮上心頭,那更甚于凜冽風寒的心冷似乎得到了一點點的溫暖。

蕭衍漸漸恢複正常,又将它們收了起來,長嘆一聲,不再逗留,一步步朝風雪更深處走去,只是那削瘦的背影仿佛負荷着千鈞巨擔,讓他步履蹒跚,讓他不堪其重。

一切已成定局,而天命對他的詛咒,卻才剛剛開始。

陳留郡,豐沮城。

豐沮城堪稱人界門戶之一,出了豐沮城,不出一日便能抵達洪荒。對天霄學院而言,這是絕不可失的重地,因此即便陳留郡的絕大部分都被割讓給九淵府作為戰敗賠款,豐沮城所在的這一府卻還是保留了下來。

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客棧之中。

迦越漫不經心地将傳訊令牌收了起來,拍了拍肩頭盤着的聖翼青魄蛇,“走吧,咱們去把懸黎帶回家!”

聖翼青魄蛇疑惑地歪了歪小腦袋,“蕭衍失敗了?”

“當然啦!”迦越起身朝門口走去,語氣輕快,“他呀,優柔寡斷,手段溫和,又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注定了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這才是正常人好麽?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有着太多因果糾纏,做不到也是正常的,”聖翼青魄蛇鄙視地看了迦越一眼,難得竟為蕭衍說起話來,“命運本就如此不可預料,任何人都只能在它掀起的風浪中随波逐流。”

“算你說得有道理吧,可能成功的,有幾個是正常人?”迦越聳聳肩,“看我就不一樣了,我只有兩個願望——一是得到懸黎,二是站在巅峰。其他人、其他事,都影響不了我的決定!”

聖翼不滿地一甩尾巴,打在迦越脖頸上,“還有第三個願望,那就是無論去哪裏都有我——偉大的聖翼青魄蛇跟随着!”

迦越的語氣顯然不是很誠懇,“……好吧,勉強也算一個。”

“得到懸黎後,你也不能重色輕友!”唯恐失寵的聖翼連忙又補充道。

“……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哼!”

……

交談着,一魔一蛇走出了客棧,感應着天隐魔神鎖傳來的波動,他們如同人界無數再普通不過的靈修一般,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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