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願意！”元玖的眸中似乎燃着火焰，教元恕不敢直視地別過眼去，然而下一瞬她又被元玖強迫着與他對視，“我們之間，從沒有牽連的說法！你明白麽？你可以信任我，就像信任你自己一樣！可你總是如此，不願施舍任何人哪怕一星半點的信任！”
望着這樣的元玖，不知為何，元恕眼眶一紅，酸澀之感從心頭蔓延至眼角，她感覺視線有些模糊起來。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只好僞裝出一副勉強的笑容，“因為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對他人，又談何信任！對天機靈修而言，任何超出限度的感情就是在作繭自縛，我應該心如止水，心湖不起！你沒有看到嗎，連師尊那等聖明之人，遇到感情，也如此不智！”
聞言，元玖卻是笑了，他從來都是如此敏銳，善于揭開各種表象發現潛藏着的事實，“恕兒，你害怕了！以前你從不會擔憂這些，因為你根本不覺得會有人讓你心甘情願地被感情困擾。現在你開始擔心，只說明面對我，你已經做不到心如止水了！我……很開心！”
元恕頓時臉色大變，她一直以來克制着不去思考的事實就這麽被元玖一言說破！可她怎會就這麽認輸，因而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冷冷道：“夠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放手，我要走了，你大可以将我捆了帶回靈界，不過一死而已，我有何懼！”
元玖輕輕一笑，依言放手，看着元恕警惕地退開數十丈，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好，我放你走。恕兒，我說過的，你的要求，我從不會拒絕。”
他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倒教元恕有些狐疑。因為元玖這次來九嶷的任務就是保護——或者說監視自己，自己跑了，他回靈界豈不是必然要受罰……
等等，我為什麽又開始擔心他！這關我什麽事！
腦中這些陰魂不散的思緒讓元恕大為光火，而元玖唇邊的笑意更教她有一種被看穿的羞惱，她冷哼一聲，決定不管了，趕緊跑，元玖什麽的見鬼去吧！
元恕素來是個行動派，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便不再猶豫，骨翼一振，就要離去。
“別急，我還沒說完——”
元玖帶着一絲勝利者的笑意阻擋了元恕的去路，慢悠悠說道。
“……你反悔了？”
“反悔？不不不。你跑了，回到靈界，師尊必然會責罰我。”元玖上下打量了元恕幾眼，似乎在評估她有什麽利用價值，“上次你跑了，我被罰去九幽鬼域；這次一定更慘——所以，我的好恕兒，你難道不應該表示表示嗎？”
元恕從未發現和自己相處了如此漫長歲月的元玖居然有這等奸商潛質，好麽，這招欲擒故縱真是玩得漂亮極了，只是為什麽對象是自己！師兄你的良心呢？
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師兄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
元玖呵呵一笑，終于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時候！
“答應我五個要求，當然啦，不一定現在就要兌現，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元恕也不得不斤斤計較起來，“不可能！最多兩個！”
“四個，不能再少了！”
“三個！”
“好吧，那就三個。”元玖佯裝一副大度的樣子，嘴裏卻深為惋惜地說道，“三個要求，這是你欠我的，我們關系這麽好，天道誓願就不必了，你心中有數就行！”
雖然極不情願，元恕還是答應了下來，不過卻提醒道：“師兄想必知道規矩，這三個要求，不能對我性命不利！”
元玖滿口答應：“當然啦，我怎麽舍得傷害恕兒？”
元恕冷冷瞪他一眼，對他這些花言巧語是半點不敢相信，只是現在須得仰仗他，不好得罪，因此她也不曾就此諷刺一二，而是徑直離去。
“別急，我還沒說完——”
“……元玖！你！究！竟！想！怎！樣！”
元恕咬牙切齒地看着擋在身前的元玖，真恨不得幹脆祭起天衍命星盤給他來一下狠的！
元玖半點兒也沒被元恕這副炸毛的模樣吓到，臉上依舊帶着一分輕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個要求。”
“什麽？”元恕一愣，眉頭皺起，“你現在就要兌現麽？”
“一個而已。”元玖專注地凝視着着眼前猶帶幾分怒色的元恕，語中大有深意，“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萬一你永遠不回來了，我豈不虧大了？還是現在先兌現一個吧！”
“……好吧，你說。”
“閉上眼，神識不許外放，不要動——放心，我不會趁機将你抓住帶回靈界的。”
元恕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他幾眼，弄不明白他究竟在打着什麽算盤，在元玖催促了一句後，這才不是很情願地依言行事。
在元恕閉上眼後，元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長眉間似是鎖着一聲喟嘆。他多麽希望她能留下來，但這如何可能呢？
連他都不清楚師尊究竟有沒有摻和到這件事情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麽靈界于她便是最危險的地方；即便答案是否定的……不，他賭不起，他不敢賭！
即便最後真的不幸，有自己準備的後手，一切也不至于太糟糕吧……
“喂，好了麽？”元恕眉頭蹙起，不耐煩地問道，“真是……”
元恕下半句話還來不及說，忽然便被狠狠朝前一拽，踉跄着撞進一個溫暖的懷中，與此同時眉心處傳來微帶一分涼意的柔軟觸感。
“？？？！！！”
即便她再不曉情愛之事，也明白此時此刻究竟是怎麽一個狀況——元玖正在吻她！
這簡直仿佛一個晴天霹靂，元恕幾乎要以為這是幻覺。然而眉心處逐漸上升的溫度卻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她整整愣了三息，才反應過來，立即就要掙開。
“你要反悔嗎？這是你答應了的要求！”元玖低沉的聲音在元恕耳邊響起，卻是神識傳音。
“……一定有哪裏不對，你放手！”
“恕兒乖，別動，”元玖環抱着她的手力道增大一分，立即讓元恕的努力付諸東流，“如果你反悔，作為懲罰，我可不确定接下來會怎樣。”
聽了這威脅，元恕頓時吓得再不敢動彈，整個人僵成一座冰雕。
過往許多根本不曾細想的事情驟然湧上心頭，她一直心安理得享受着的來自兄長的關愛此時全變了味。那些從小到大就沒有避諱過的親密接觸，這些年來他明顯怪異了許多的種種舉止，時不時冒出來的一兩句意味深長的表白心跡之語，不久前那句“生不同衾死同穴”，就在方才發生的種種……
元恕多麽想否認這堪稱荒唐的感情，多麽想直接推開元玖大聲呵斥一句“醒醒吧你瘋了”，然而她卻好像失去了對靈軀的掌控權，根本動彈不得。
莫名地，元恕發現自己竟然不是很排斥這突如其來的感情，好像已經習以為常，頂多在最初時有些驚訝，仔細想想其實一切再合情合理不過——這簡直更糟好麽！
她傻傻地僵在原地胡思亂想，根本不曾注意到元玖吻的正是她眉心處的印記。
良久，元玖輕輕放開元恕，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恕兒，今日我放你自由，日後你終會還以我真心！”
不論是憤怒歡喜，元玖的聲音中總帶着一種強大的自信，此時此刻他比元恕更像個能見過去未來的天機靈修，正說出命中注定不可更改的真言！
不等元恕回話，下一瞬他便消失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如元恕所願放她離去。
元恕木然地伸出顫抖不已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元玖方才親吻的地方，立即又觸電般收回。她徒然地四下張望，可是入目皆是沉沉死氣，哪裏還有元玖的蹤影？
“……我知道你沒走，”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元恕突然大聲呼喊，聲音在狂風之中顫抖，“元玖，我還欠你三個要求！”
言畢，她亦不再逗留，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沉沉死氣之中，絕不回頭。
片刻，元玖悄悄顯露出身形，他并沒有走遠，只是藏了起來，沒有讓元恕發現而已。他孤獨地站在沉沉死氣之中，望着遠去的遁光，臉色比先前蒼白許多，氣息也極為紊亂，像是受了重創。然而那唇邊的笑意卻如此深刻而真切，因為他聽見了元恕方才的話，也明白個中深意。
“恕兒，希望你能如願以償！”
他的祝福飄散在風裏，沒有任何旁人聽見，但元玖知道元恕必然早已心領神會。他的恕兒，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直到那遁光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元玖才漸漸收斂了笑意，神色一點點冷漠下去，重新變回靈界裏那位肅穆高傲的少君。
“現在，便讓我們好好較量較量吧！”元玖冷冷一笑，踏着虛空一步步遠去，“我也很期待見識見識，當年名震天下的聖靈漱芫的本事！”
——他們并不知道，此次一別，再相見時已是多年之後，滄海桑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