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漸染,雲煙浸透黑暗,陰風愈發寒厲——夤夜至。
夜風之中,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低低的嗚咽之聲,這聲音似乎帶着異樣的力量,方一落到衆人耳中,便讓其狠狠打了一個寒顫,內心無端生出幾分畏懼。
元玖瞥了眼漆黑的天幕,淡淡說道:“準備吧,九嶷即将開啓。”
四面八方的嗚咽低泣之聲越來越大,渺渺的雲霧漸漸散開,原先潛藏于雲霧中的山門重新顯露而出。衆人都是修為高強的靈修,即便漆黑一片,但到底不是絕對的黑暗,也能清晰看見四周。
北天之上,一顆熾白的星辰陡然亮起,宛如昊昊烈日,在這樣的黑暗之中顯得極為耀眼!緊接着,又一顆星辰亮起……主掌死亡的九顆冥星一一亮起,連成一線!
無可抵禦的浩然偉力自無盡高遠的天穹而降,無聲無息地落到九嶷山門之上,轟然将其整個兒從中劈開!
無數碎石滾滾落下,揚起漫天煙塵;地下暗泉汩汩流出,彙成一條水道。
夤夜已至,九星共耀,黃泉暗湧,九嶷門開!
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不少靈修皆是驚愕不已,因為這九嶷山門無比堅固,相傳即便是至道期靈修,也難以斬開哪怕一條發絲大小的裂縫!
不需要任何號召或是提醒,五族靈修化作一道道五顏六色的遁光朝山門裂縫中飛遁而去!
元玖緊緊握着元恕的手,同時傳音提醒跟在身後的那些靈修,“不可大意!這只是九嶷外域,雖沒有強大的魂靈,但那些弱些的魂靈多不勝數,若是誰擅自離開我的領域,即便出了事,我也不會救他!”
通道極長,即便以這些靈修的遁速,一時半會兒也抵達不了內域。而就在這一片被天道意志隔絕而出的絕對黑暗之中,密密麻麻浩浩如海的亡魂盡數蘇醒,聞見這突如其來的生人氣息,立時鋪天蓋地而來,尖嘯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喧嚣嘈雜,勢要将這群外來者盡數殺死,讓他們也成為自己的同伴!
只見一道堂皇、莊嚴的劍光升騰而起,刺目的光芒剎那間席卷而開,屠魔戮鬼,直沖入無盡地底,清出一道長長的通道!
然而此處亡魂無數,方才損失的那些根本只能算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轉眼間,四面八方又用來無數亡魂,将其填滿!
“謝兄的純陽劍道,用在此處倒真真是名副其實!”一聲長笑從人族靈修的區域之中響起,“那便看看在下的皇極量天尺!”
虛空忽地跳出一柄金光閃耀、氣勢堂皇的寬大長尺,只是輕輕往下一拍,被它籠罩的亡魂盡數化為虛無!
三聲清越凜冽的铮鳴接連響起,幾近實質的樂音宛如漣漪般蕩漾而開,擁擠在人族靈修周圍的亡魂剎那間湮滅九成以上!
——這正是常天心的絕技!
神識清楚地掃到所有亡魂,迦越冷笑一聲,笑容中鋒芒畢露。他右手虛抓,一口形狀極為猙獰,奇異至極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那“長劍”甚至不能稱之為劍,它長十九寸九分,劍身像是某種兇獸的骨頭,劍鋒灰白鋒利,兩側劍锷并不光滑,反倒密密麻麻有着無數細小鋸齒!劍脊血紅,劍鋒灰白,一眼望去便覺猙獰可怖。
迦越與他師尊一般,劍招也是簡簡單單,一劍斬落,虛空浮現而出一只異獸虛影,随劍光呼嘯而下,沖入亡魂之中。
霎時間,一陣可怕的長嘯聲響徹通道,異獸虛影只是一個吞吸,無數亡魂便控制不住身形朝其口中飛去!
不過片刻,魔族前方的亡魂竟是被吞噬一空!
遠遠望見這一幕的妖族皆是大吃一驚,若說天下哪族最了解上古各種異獸,自然是妖族無疑了!
“竟是燭龍!”一名妖族驚愕至極,“竟被他尋到了一具燭龍的屍骨,煉成這等神劍!”
他卻不知,這并非迦越找到的,他的本事還嫌不夠!迦陵很滿意于他這個徒弟,因而将某次深入洪荒尋來的燭龍屍骨賜予迦越,并令族內煉器大家為其煉制了這口長劍,名之“戮絕”。
元玖不聲不響,步履悠然宛如閑庭散步,分毫不将四周洶湧如潮的亡魂放在眼裏。不僅是他,甚至靈族這一行人,皆是無比惬意,根本一招都不曾出過!
靈族龐大的本源、充沛的生機對這些亡魂是最大的誘惑,因此超過四成的亡魂都擁在靈族所在之處。往日它們還可能造成些許麻煩,但這一次,靈族有一位仙劫期靈修在,又豈會讓它們鑽了空子?
一層薄薄的銀紫雷光将所有靈族盡數籠罩在內,低沉的雷聲此時成了最可怕的催命符,将那些盲目沖上前來的亡魂盡數誅滅!到後來,幾乎沒有亡魂敢觊觎雷光之中的生人那充沛的本源,一個個畏縮着退後,生怕被雷光波及。
只是此處亡魂無數,擁擠非常,終歸是會有被擠到前方的亡魂——凡稍稍靠近一些,它們便皆慘叫着化為青煙!
元玖本體乃是九劫雷擊木,掌至陽之天雷,而雷霆主天道懲戒,對這些陰死之物的殺傷力還要勝過純陽劍道、兩儀誅魔劍氣一籌!
百無聊賴間,元恕四下張望着,卻見妖族中為首的妖取出一盞青銅古燈,上有燭臺十七座,每一座皆燃着一種草木。燭光搖搖曳曳,微弱至極,但卻始終不曾熄滅,但凡被那光芒照亮的區域,所有亡魂盡皆化作虛無,無法前進一步!
“這倒是個好寶貝!”
饒是元恕眼界極高,也不禁啧啧稱奇,這等寶物,想必是妖族從上古珍藏至今的。之所以敢讓這些後輩們帶出來,恐怕是因為其早已被哪位妖皇認主,天涯海角,跑不了的!
“咦,鬼族呢?”
元恕左顧右盼,第一遍時卻還沒發現鬼族之人!這教她來了興致,神念瞬間輻散而開,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鬼族。
無數亡魂之中,鬼族籠罩在一團霧氣之中,蹤跡飄渺不定。旁邊雖然同樣密密麻麻皆是亡魂,但那些亡魂即便發現了鬼族卻也沒有一個個都發動攻擊,不少神色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放棄攻擊,跑到別處去了;少部分仍執着攻擊,可卻掀不起什麽浪來,被鬼族一個個屠戮。
“奇怪……這還真是奇怪!”
元恕不禁疑惑起來,為何鬼族竟有這等本事?難道說,鬼族之所以被稱之為“鬼”,究其因還是與鬼有關麽?
不過,還不等她想明白,前方隐隐出現一絲亮光,所有人都微微振奮起來,知道就要突破九嶷外域,進入內域之中了!
亮光越來越大,那些亡魂也知道他們就要逃走了,一時間愈加癫狂,只是到底是修為不濟,沒能傷到任何人。
一道道遁光沖出通道,頓覺豁然開朗,進入到一個開闊地帶,光亮恢複,萬籁俱寂,世界恢複了正常。
這是一處寬廣至極的大殿,穹頂高數十丈,一顆巨大的明珠懸在半空之中,照亮了大殿每個角落。大殿中央處建有五座巨型傳送陣,其他地方皆是空無一物,極為寂靜,只能聽見地泉暗湧流出的汩汩水聲。
這正是它千年以來最為熱鬧之時,外界來客為其帶來了闊別已久的喧嚣與生氣,只是到底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沒有過多糾纏,衆人只是稍作休息,等幾位先前在外域中消耗大了些的靈修恢複,便一個個走到了傳送陣前。
五座傳送陣皆散發着蒙蒙光華,青、黃、赤、白、黑,顏色不一。每座傳送陣前立着一塊石碑,寫着一種玄奧至極的文字,青傳送陣前書“靈”字,黃傳送陣前書“妖”字,其餘依次為“魔”“人”“鬼”,代表着五條不同的通道,而這些通道只有符合它條件的族群才能入內,之後被傳送去五族各自擁有的墓地之中!
傳送陣極為堅固,至少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人有能力将其破壞,因為這是受到天道保護的!在遙遠的上古時代,天下族群遠比現在多的時候,這裏的傳送陣也不止五座。只是後來那些族群皆湮滅在時光茫茫風沙之中,屬于他們的傳送陣也就一個個消失了。
這是天道定下的規則,不可違背,只能遵守!
即便是關系極差的兩族,也不會在這時候大打出手——墓地中的寶物還沒得到,現在打生打死又有何意義?因而,等一年之後,再次聚集于此地時,才會展開一場大戰!
——同時,這即是千年之戰的序幕,代表着一場更為浩大、波及整個天下的戰争的開端!
掃了眼周圍幾族,元玖收回目光,冷冷淡淡說道:“走吧!”
他既發話,靈族衆人豈有不從之理?一個個跟着他踏上了青傳送陣之中。
蒙蒙青光陡然大亮,光華甚至勝過了半空中的那顆明珠。僅僅一瞬,光芒減弱,恢複到與先前一般模樣,只是裏面已經空無一人。
沒有再猶豫,其他四族也各自進了自己的傳送陣。
殿內光華大作,很快,外來客們消失在了這座大殿之中,大殿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一如亘古以來無數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