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
“什麽!”
衆人皆大為震驚,不敢相信九淵府中一個看似平平的女修竟是天機靈修,且竟有這等能耐,在三十年前便能教容淺予身受重傷。
但這只是其中一重,那些地位較低的宗主、長老才這樣想,真正讓一些見多識廣之輩驚駭的是元诩那本命靈器!
“天衍命星盤!”
洛長寧霍然起身,樹皮般的老臉上夾雜着震驚與狂喜之色,不敢置信地驚叫出聲,聲音尖厲得不似常人,“天衍命星盤!天機靈榜第二的天衍命星盤!”
無數年前,人族曾有一位修為高強的天機靈修,他推衍排定了天機靈榜,第一位是占,第二位就是天衍命星盤!
“她究竟是誰?”劉潛疑惑詢問。
一貫帶着溫婉笑意的碧萦慢慢放下手中酒杯,神色之中多了一絲凝重,閉目靠在椅背,輕輕敲着扶手,沉默不語。
見連碧萦都沒有說話,衆人的竊竊私語之聲也漸漸低了下去,一個個或是對視,或是搖頭,皆一臉不可說之色。
忽然,碧萦睜開眼來,輕輕吐出一個詞:“玄靈元恕!”
“靈族?”
“竟是靈族的那位玄靈殿下?”
……
“竟然是靈族的那位玄靈,她怎麽會在人界?還混進九淵府了?”
木峥也不如尋常那般淡定,畢竟靈族極少離開靈界,地位如此之高的靈族就更是少見了。而且這位玄靈也遠比尋常玄靈神秘高貴,不僅是靈帝的親傳弟子,據說還是最詭異的天機靈修!
——誰都知道,一個靈族的天機靈修,而且是天生玄靈,将會何等強大!
“不妙!”木峥神色微微一冷,眸中隐晦掠過一絲殺意,“原以為那位玄靈的天機之術不過爾爾,否則也不至于這麽多年沒有半點兒風聲傳出,現在看來,倒是絕不一般……這樣一來,我等的謀劃豈不危險了?”
思及此處,他擡眼望向碧萦,見她同樣也似乎早有預料般望來,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後,他看似漫不經心般說道:“沒想到是這位玄靈,可真是稀罕!等比賽結束,我便請她去昆吾宮小住幾日,免得日後靈族責怪我人族不懂禮數!”
在座之人皆是老奸巨猾之人,豈會聽不懂他這話裏的意思?只是随聲附和了幾句,心中感慨這木峥膽子真是大得沒邊兒了,便不再說話。
“果真是她!”
鐘離商雖然一如既往般沉默,卻轉眼便想明白了當年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笑笑,瞥了眼身邊驚訝的徒弟,看他神色不似聯想起當年之事,便也沒有提醒他,而是安靜地看起比試來。
對靈族這位只存在于情報之中,連影像都沒有的玄靈,他可是大感興趣。
至于木峥的想法?
鐘離商不認為他敢冒着得罪靈族得罪靈帝的風險将元恕殺了——即便他敢,師尊也絕不會允許的,因為千年之戰中人族情況堪憂,再承受不住來自靈族的壓力。
太岳山脈東南。
正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的葉寰與鳳修銘忽然止住話頭,擡眼向重巒疊嶂的雲霧深處望去,似乎看見那裏正發生的一切。
“是天道的波動!”鳳修銘的神色漸漸嚴峻起來,“而且如此強烈的天道波動,絕非一位天機靈修便能引起的——看來,恕兒遇到麻煩了。”
“哈哈,這個任性的小丫頭也該吃吃虧,否則誰管得住她?”葉寰卻是渾不在意,顯然不認為憑元恕的本事面對區區一個人族的天機靈修會有什麽麻煩,“不過幸好我們來了,否則那些一肚子壞水兒的人族指不定怎麽欺負她呢!”
“加快速度,遲則生變!”元玖淡淡掃了二人一眼,旋即也望向遠方。
離得越近,原本失去了所有感應的心血索魂契也逐漸蘇醒過來。他能感覺到心口處漸漸熾熱的溫度,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心血索魂契還是因為其他。
“知道啦,你可真是個‘好師兄’。”鳳修銘揶揄一笑,輕輕拍了拍虛凰,三人速度再漲,眨眼消失在天際。
與元玖一樣,元诩同樣也感覺到了心血索魂契正在逐漸複蘇,只不過她此時正處于【天衍】狀态之中,絕不會有和元玖一樣的胡思亂想便是。
血色一點點從容淺予的臉上褪去,只不過幾息他就變得面色慘白,微微探出的手也不住顫抖着,似是不堪重負。
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依舊緩慢而艱難地觸到了劇烈搖晃着的竹筒中的一枚靈簽!
容淺予立即将它抓在手心之中,瞥了眼碧綠竹簽上的神秘複雜文字,旋即漠然道:“天命玄武,水漫蒼野,千裏冰封,極凍滅絕!”
仿佛真的是天命如此,這十六字方一出口,整個寒煙澤溫度驟降,原本淋漓的水汽凝結成冰碴,下方沼澤剎那間蒙上了一層冰霜,接着在幾個呼吸間凍絕,沼澤內所有生靈盡數死去。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之中,夾雜着細碎的冰屑,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冷,冷,好冷。”
修為略差一些的靈修一個個打了個寒顫,甚至顧不上打鬥,一個個驚惶地逃遠了,這才回頭望望漫天風雪之中仿佛神靈般的身影,心有餘悸。
而那些返虛期的靈修畢竟修為深厚些,倒是能扛住,只是也不敢靠近中央區域,只能在打鬥之餘遙遙望上一眼。
“真是可怕,天機靈修果然不同凡響!”瞿非白忍不住感慨一聲,旋即又有些擔憂起來,“不知道元诩怎麽應對?扛不扛得住呢?”
蕭衍回望一眼漫天碎瓊亂玉之中似乎遺世而獨立的元诩,心中隐隐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可一貫以來對元诩的信任讓他不願意相信元诩會這麽容易便被傷了性命。
“元诩,你一定會沒事的!”
以那些返虛靈修的強悍,在邊緣之地都感覺極為寒冷,可想而知身處風雪核心的元诩是何等狀況了。
無盡的千年空中雪中夾雜着越來越大的千年空中冰,打得防禦靈器一陣陣震顫。恐怖的極寒之力将靈器凍裂開一道道縫隙,眼見着是撐不了多久了。
而元诩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有什麽情緒波動,那雙銀白的眼睛與漫天的千年空中雪多麽相似,一樣的冰冷,一樣的死寂。
天衍命星盤轉得越來越快,九天之上,九顆鬥大星辰光芒大作,此時此刻,竟比太陽更加耀眼。元诩額間的九點星芒明滅不定,澎湃的星力轟然墜落,劈開無盡風雪,照得元诩仿也像是一顆璀璨星辰。
天幕陰沉,無盡彤雲從四面八方彙聚成一片龐大的雷雲,其中銀蛇亂竄,籠罩在二人頭頂。
似乎終于被二人接連不斷的挑釁舉動激怒,茫茫雷雲之中陡然劈落兩道銀光璀璨的雷霆,一道打向元诩,一道打向容淺予。
見雷霆劈來,容淺予冷哼一聲,一枚銀色靈簽被他翻手取出,懸浮在身前三尺。
當雷霆即将觸及容淺予之時,那銀色靈簽光芒一亮,竟是将整道雷霆都吸納進去了。
“有禦雷簽在手,區區雷劫,我何懼之有?”容淺予傲然一笑。
而元诩卻沒他那般輕松,連抛出一根九劫雷擊木樹枝,又取出一枚赤色道符,往虛空中一抛。
那赤色道符剎那之間化作一個小小的紅玉瓶,直直朝劈開九劫雷擊木樹枝的雷霆兜去,竟将它整個兒吞沒,之後轟然爆裂而開,二者皆化作虛無。
“吾命——即天命!曰:縱橫白骨,罪彰太上。黃泉水覆,永世沉淪!”
元诩的聲音并不大,卻無端含着一種高高在上的肅穆莊嚴,響徹虛空。
霎時間,整個虛空都似乎為之一滞,漫天風雪虛懸于空中久久不墜。一片茫茫之中詭異地浮現而出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河水渾濁,似乎泛着血色。河流兩岸枯骨成丘,河水之中怨魂沉浮,正是傳說之中的黃泉!
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三十年前,容淺予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便發覺自己竟已一只腳踏進了河水之中,耳邊響起怨魂們的桀桀怪笑之聲,再然後就被一只肮髒枯瘦的爪子抓住,狠狠往河裏拽去。
“我的個天!”瞿非白目瞪口呆地望着不遠處忽然浮現出的黃泉,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憐憫地瞥了眼絕望的容淺予,又驚愕地望了望元诩,心道:“還真教蘇晉說中了,元诩果真了得!只是既然她有這般本事,又何必……啊,她額間的印記!她是靈族!”
“不!為什麽又是這樣!”容淺予憤怒地大聲怒吼,甚至沒有反抗那一只只抓住他的手,而是怨恨地瞪着元诩,不僅僅因為自己又輸了,更因為終于發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可能成為天命之子,“為什麽我的靈簽最多只能引動天地元力變化,你的星盤卻能逆轉陰陽變化!不,我不服,我不服!”
而元诩卻沒有時間理會容淺予的怨憤之語,【改則?黃泉沉淪】帶來的雷劫同樣不是才金丹期的她能承受的,如果不是她對《太初天衍篇》的感悟因為解析占之血的緣故極為深厚,得了天道再次賜予,她也沒資格用這一招!
元诩擡起頭,望着那龐大雷雲中凝聚出的一道紫色雷霆,在這生死關頭,她沒有拿出靈器防禦,沒有拿出九劫雷擊木擋劫……什麽舉動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越來越近的紫霄天雷,神色寧靜得似乎不像是在迎接死亡。
【天衍】散去,元诩神色慘白,雙眸泣血,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起來。
過往歷歷在目,溫情、眷戀、歡笑、痛苦、絕望、悲泣……一切似乎都是昨日才發生的,似乎不曾遠隔兩百餘年。
“死在天劫之下,也比永遠受你操控好!”
元诩慘然一笑,眼前一黑,終于扛不住,身子一晃,從虛空墜落。
“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