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東南洪荒邊境第一大城,陳留郡豐沮城九萬餘裏的洪荒之地中,有着一處廣為人知的所在——天霄學院。
四府之中,九淵府深處地下九重深淵之中,千秋府建在長樂郡萬仞玉門山的蒼茫雲海之上,陸陒學院是在星魂海上漂游的一座宏偉浮城,三者皆位于人族主導的疆域之中,唯有天霄學院建在茫茫洪荒!
無盡密林、起伏峰巒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城池。從遙遙虛空往下俯瞰,只會覺得千篇一律的洪荒中,被生生挖去了本屬于林海的一塊。
這座城池, 便是天霄學院所在之地,天霄城!
一萬九千餘年前,天霄祖師,一位沒有從天尊處獲得屬于自己領地的仙劫期天師,進入洪荒之中,與他的追随者一同,在此地建立了能與其他三大府并稱的天霄學院。從那以後,天霄城便一直矗立在洪荒之中,即便面臨着無數兇獸的圍困,也從來沒有被攻破過。
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它在四府之中招收學員最少,但每個學員都要經歷無盡殺戮的洗禮,因此在四府之中僅次于九淵府。
秋風蕭瑟天氣涼,天幕低垂,其上不斷彙聚的烏雲昭示着一場大雨即将到來。
天霄城是靈修城,卻并不如其他人族腹地的大城一般精致美麗,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城中一切靈禁皆是為了防禦兇獸而設,在短暫的和平之時,是絕不會一直維持着的,因為消耗太過驚人!因此,天霄城也成了少數幾個仍舊有四時之變的靈修之城。
城內的寬闊街道上,許多服飾各異的靈修來來往往,但無一例外眉宇間都帶着幾分殺伐之氣。
城中央的天霄學院其中一個洞府內,靈禁沒有打開。
一陣秋風挾裹着洪荒中的蒼莽之氣與風雨将至的涼意從洞口吹入,引起了正對着洞口而坐的白衣男子一陣咳嗽。
十幾息之後,容淺予平複下了劇烈起伏的胸膛,習慣性地看向洞口,爾後立即便是一怔。
“怎麽又忘記了,我的眼睛已經廢了。”
低低的聲音在寂靜洞府之中響起,聲音中還帶着幾分自嘲,幾分埋怨,仿佛對自己這下意識的動作很是無奈。
他緩緩将頭轉了過來,神識破體而出,延伸至洞口外,“看見”天霄城上杳冥沉陰,“秋雨将至。”
四面湧起的秋風越來越強,不過一刻鐘後,洞府外傳來秋雨之聲,初時只是滴滴答答,漸漸淅淅瀝瀝,之後越來越急,響成一片。
驀地天色一亮,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容淺予的呼吸忽地變得急促起來,秋風秋雨之中,忽然響起了隐約而低沉的雷鳴之聲。
“砰!”
茶幾上放着的一個青花瓷杯忽然被容淺予抓起,狠狠擲在洞府地面之上。這是經過靈禁加持的地面,青花瓷杯自然是摔得粉碎,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
“淺予!”
聽到聲音,談千澈立即從靜室中走了出來,看見容淺予的神色,再結合此時猶在耳邊響起的雷鳴聲,她頓時明白過來。
揚手抛出一枚令牌,洞府的靈禁被打開,外界的聲音全數被阻攔在外。
談千澈這才走近了容淺予。在他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淺予,沒事,沒事!我還在這裏。”
容淺予一直閉着的眼陡然睜了開來,只是比起不久前的清明通透,此時那雙眼睛一片灰白,死氣沉沉。痛苦、憤恨、不甘、失意、厭棄……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糾纏,令他顯得更加猙獰。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容淺予伸手打掉談千澈的手,嘶聲怒吼。
談千澈默默看着他,雙眸含淚,心痛如絞,不由得想起那日決戰之後的事情。
她的确是在三個時辰內将容淺予帶到了天霄學院的衆長老聚集之處,但卻依舊沒能……
“淺予的傷勢太過詭異,死氣,那是只有九嶷才存在的!這是怎麽回事!”三長老甫一見他,頓時又驚又怒,不過當時容淺予的情況極為不妙,也顧不得再多問,立即召回其他幾位長老,聯手将死氣封印在了容淺予的眼睛之中。
“不是李某不想為他祛除……只是這死氣極為精純,而且又耽擱了十個時辰,死氣入體已深,欲要祛除,必得耗費李某幾十年工夫,現在他卻沒有這個時間了……李某也只能将它暫時封印,回天霄後讓大長老看看有什麽辦法……不過,即便他最後沒事,這雙眼睛也保不住了。好在我輩靈修,一雙眼睛算不得什麽。”三長老既無奈又有幾分慶幸。
因為容淺予的傷勢沉重,天霄學院衆人也沒能找到那位神秘的占之血買家,合計之下,衆人決定立即返回天霄學院。
只可惜,即便回到了天霄,大長老對容淺予的傷勢也是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按三長老的法子慢慢來。初步估計,至少要花上三十年才能将大部分死氣祛除,這期間容淺予絕不能動用靈力,也不能修煉,否則将誘發更大的問題。
“不可能!不可能!這世上沒有那樣的天機之術!那不是天機之術!”容淺予憤怒咆哮,這些日子裏,那次相争的情形無數次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也推算了無數次,可……可最後,他依然沒有找到能破出那一招的方法。身體與神魂上的重大挫折,令他幾欲癫狂。
談千澈被他驚醒,心中又恨又痛,連忙上前抱住他,“淺予,你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不就是一個天機靈修嗎,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
“不……不一樣,”容淺予雙手顫抖着捂住臉,聲音中帶了幾分嗚咽,“我找不到破解的方法!我贏不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贏得了她!我不是天命之子!我怎麽會不是天命之子!”
他素來自負天機之術舉世無雙,早已自诩為天命之子,此番竟是在一無名之輩手底下受挫,差點連命都交代了,這相當于否定了他這麽久以來的人生,他怎會不憤怒?怎會不懷疑自己?怎會不消沉?
“那又如何!”談千澈的聲音極為冷酷,“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沒有問題!”
“不,不可以……必須用天機之術打敗她……”
“你能做到嗎?你能用天機之術打敗她嗎?”談千澈輕聲質問。
“我……不,現在還不能。”容淺予仿佛魔怔一般,反複說道:“不能,我的天機之術不如她……”
談千澈溫言軟語,帶着絲絲蠱惑,“那,就聽我的,殺了她,我會找到她的,只要她死了,淺予你就是天命之子,誰也不能越過你去!”
容淺予似乎被她的說法打動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神色也漸漸放松了下來,漸漸露出一個笑意,“千澈說的對,殺了她……殺了她就可以了……”
談千澈溫婉一笑,雙眸中情緒不明,“淺予,現在要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一起離開天霄去找她!”
“嗯,好。”
“淺予,你一定會是天命之子的!”談千澈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對,我是天命之子,只有我才是天命之子!”容淺予驕傲颔首,先前的那些糾結複雜情緒好似被全數抹去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淺予好好養傷,我出去一趟。”
談千澈安撫好容淺予後,又好生叮囑了一番,這才将懸着的心漸漸放下,離開了洞府。
傳送殿。
談千澈輕車熟路地來到傳送殿最頂層的一座傳送陣前,對着看守的執事冷聲道:“打開傳送陣。”
執事一見是她,立即神色一變,恭敬答道:“是,大小姐,還有別的吩咐嗎?”
“無事。”
傳送陣很快打開,她一步邁入其中,下一瞬就到了一座偏殿之中。
“千澈,大長老也在,過來吧。”
還不等她邁出傳送陣,一道威嚴霸道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響起,令她神色為之一緊。
“是,父親大人。”
正殿雄偉恢弘,四面的牆壁上皆镌刻着長長的壁畫,畫風古拙,筆觸冷硬。此時正殿內只有兩人,其中一人正是天霄學院大長老洛長寧,而另一人一身黑袍,孤身站着,背對殿門,只留一個高絕霸道的背影。
“父親大人,大長老。”
談千澈緩緩步入殿中,朝二人恭敬行禮。
“千澈,淺予可還好?”比起不久之前,大長老此時顯得更為衰敗,氣息浮動,形容枯槁,看着只教人覺得心底發憷。
“淺予已經安分了。”談千澈目不斜視,直直盯着腳下的冰冷石板,不敢擡頭,“只是,【冥靈魂術】畢竟是神魂之術,這樣對他不好……”
“失敗者沒有選擇的機會!”一直背對着二人的黑袍男子冷冷開口,不容置疑地說道:“他輸了!”
談千澈渾身一顫,似乎那男子僅僅一句話就能讓她畏懼如虎,瑟縮着道:“是,是的,父親大人。”
大長老亦有幾分惋惜之色,但還是沒有反駁黑袍男子的決定,“千澈,淺予的事就交給你了。那日的那個天機靈修,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道,她始終沒有暴露身份。”談千澈小心謹慎地回答着,後背已是冷汗涔涔,“但是她的同伴應該是與我有過因果的,也許大長老可以借此推衍天機,得知那人的身份。”
大長老點了點頭,“很好,千澈你下去吧,這三十年就先不要離開天霄外出了,陪着淺予。”
“是。”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