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4)

呂文維搖頭,“霍存勳不至于。我見過他,不是窮兇極惡的人。合理推測,她也是被黑幫追到異國殺掉的。”

“邏輯不對。”章立秋說,“你想下,跨了國,那絕對沒有在本國內下手方便。而且,當時,霍存勳在當地已經做出了很大的事業,他還不夠人手擋住跨國的殺手嗎?”

“關于這個Sabina,就再找不到什麽報道了嗎?”蔡岩問。

章立秋看了一眼呂文維,“我覺得,你可以拿這個去給霍臨瑞看。”

呂文維皺眉,“那就是暗示霍臨瑞,他媽有可能是被他爸謀殺的。我自己都不信,太不道德了。”

“卧槽,當時可是你決定要做這事,現在又退縮了?”

“你只告訴我他爸起家的錢來得不正當,可沒跟我說過這裏頭還有命案。我要是真這麽做,臨晞……也會恨我的。”

“不是,我說文維,你什麽時候也變成戀愛腦了。”蔡岩插嘴道,“要是真懷疑這裏面有命案,第一反應也不是這個啊,那該是拿給警察。”

章立秋咂摸嘴皮,“怪不得霍存勳對你這個職業這麽介意,這是心虛啊。”

“你倆冷靜點!”呂文維打斷,“都在我們在胡猜,有證據嗎?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

蔡岩和章立秋對看一眼,都在想,也不知道是誰不冷靜。

就在呂文維糾結這份東西該拿去和霍存勳談條件,還是該拿給霍臨瑞,又或者還應該繼續挖掘的時候,一直以為她是因公去了東南亞出差的霍臨晞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我哥碰上點事,我得去找他一趟。回來時間不确定。”霍臨晞說。

放在以往,呂文維不太會過問他的私事。然而此時正在考慮他哥的事情,有點心虛地眼皮跳,怕是章立秋這貨做了什麽,于是問,“霍臨瑞怎麽了?”

霍臨晞很久不回,在呂文維眼皮直跳的時候,他打了電話過來。

呂文維接起來,等他先開口。

霍臨晞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事情說來話長。我哥結婚前,有個常年地下戀的女朋友,是他秘書,叫李喬兒。因為身份懸殊,他一直沒公開承認過。”

呂文維松口氣,章立秋沒有私下瞞着她做什麽。

“嗯,我聽着呢。李喬兒……”呂文維道,“感情的事,外人沒法說。”

霍臨晞頓了下,“他倆是真心愛對方,這我能看出來。但你知道我哥那個人,不是感情動物,更看重現實利益。他的婚姻,更多是商業決策。”

呂文維靜靜地聽。

“從他宣布婚訊開始,李喬兒就辭職了,報了一個商學院的EMBA班,上學的同時,她去了全球旅游。”

“嗯。旅行療傷。女孩子都這樣。”

“這兩天……有個新聞,你看到沒?”霍臨晞聲音低下來,聽着情緒是真不好。

呂文維前後一想,突然明白過來,驚道,“我看到了,說是有個EMBA班學生在戶外拓展的時候脫了團,在無人區失蹤了,出動了警察,幾天了還沒消息,是她?”

霍臨晞靜下來,“嗯。”

“那?你哥?”

“我哥一開始沒動靜,我嫂子一直盯着他,不讓他做什麽。可昨天,李喬兒失蹤超過72小時,他直接聯系了當地警方,說提供幾架直升機幫助找人。我嫂子知道了,大發脾氣,兩人起了争執,她現在有早産的風險,送進醫院去了。我哥呢,完全不理她,今天一早上了私人飛機,要過去和當地警方一起找,結果被我爸攔下來強帶去醫院。現在,兩個人的保镖在對峙。我媽給我打電話,急瘋了,說沒見過我哥情緒崩潰成那樣。”

呂文維的心也跟着他話音的變化一陣緊張,“臨晞,你快去吧。”

“嗯。已經在登機了。回聊。”

“等等。”呂文維突然說,“在哪。我也去。”

霍臨晞很意外地停了下,然後說,“在香港。是我嫂子定的醫院。我發個定位給你吧。”

“我現在就訂機票。等下見。”

“好。”

霍臨晞到時,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霍臨瑞,兩眼通紅,似冒着火一樣,頭發和胡子都像是多日未打理,憔悴得很,兩肘壓在膝蓋,抱着頭凝視着霍存勳。

私家産科醫院的VIP樓層裏都是霍存勳的人,霍臨瑞的保镖們對霍存勳心懷畏懼,輕易不敢和人動手。

他倆已經對峙了五個小時,霍臨晞一眼就能看出來霍臨瑞的狀态很差。

見霍臨晞來,曼琳才稍稍松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氣,霍存勳身體不是很好,霍臨瑞為了不把他氣病,在情緒極不穩的情況下依然是強壓着沒發火,沒口出大逆不道的話,頂着發紅的眼睛和他談判,讓他放自己去找人。

曼琳把霍臨晞叫到一旁,低聲和他說,霍存勳始終強硬。一開始是打給當地子公司負責人連直升機也不讓飛過去。兩人僵持了一小時,霍臨瑞死活不肯踏進鄭悅容的病房,于是同意讓直升機過去幫忙找人。霍臨瑞這才進去病房看了一眼他正兒八經的懷着兒子的妻子。

沒到十分鐘,就出了來,和霍存勳說要親自過去。霍存勳不答應,一衆保镖擋着,霍臨瑞難得在父親面前動了怒,揮手打了攔着的保镖一拳,霍存勳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沖動,問他就這麽走了要怎麽和鄭從龍、和鄭家交待。

霍臨晞聽曼琳講着,看着幾米開外,把臉埋在雙手之中的霍臨瑞,對他的無力和憤怒幾乎是感同身受。

霍臨瑞緩緩擡頭,正對上他的視線。霍臨晞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直升機過去了,當地警方也一直在動用所有力量找人,你去不去其實關系不大,而且,你現在狀态也不好。媽媽也擔心你。”

他這樣勸着,心裏也不是滋味。

“臨晞,”霍臨瑞埋下頭,聲音幾乎是全啞的,“我記得你問我要飛機,也記得你不顧一切,要跑去戰地,現在,我和你那時,是一樣的心情。”

不臨生死,不知情重。霍臨瑞以為自己可以輕拿輕放的感情,此時如淩遲的刀,一點點割着他的心,他的骨。

直到此時,霍臨瑞才在心裏覺得,所有那些都是狗屁,什麽對鄭家的交待,什麽生意的結盟,甚至是自己那看上去幸福美滿,很快就要有第三代的家庭,一點都不重要,不重要。

霍臨晞伸出手,按在他哥的肩上。他剛剛過來時,只是朝霍存勳禮貌性地點了個頭,一個字沒說。

霍存勳畢竟是年紀大了,兄弟兩個人都不想和他起直接性沖突,卻也沒有好的辦法改變眼前的态勢,就這麽持續僵持着。

霍臨瑞每隔半分鐘就會看一眼手機,看當地警方有沒有發布新的消息。霍臨晞陪着,每一次他把手機放下,都能感覺霍臨瑞的指尖是在微顫。

是煎熬,是折磨人的緩刑。又是一個小時,霍臨瑞的額角全是細汗,手機捏在手裏幾次滑下去。

霍臨晞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他爸身邊,低聲,“爸,哥哥這些年是什麽樣的,您也看到了,他沒讓你失望過。就這麽一次,你非要這樣?”

霍存勳眼皮不擡,鎮定自若地坐着,聲音不緊不慢,“他現在就很讓我失望。他的妻子,在病房,打了保胎針,随時有早産危險。他現在要去找另一個女人,像話嗎?明天那些記者寫出來,讓別人怎麽看我霍家?”

霍臨晞手已經握了拳,也一樣是在忍,“霍家?是你想象出來的霍家,還是真正的霍家?”

曼琳站起來,走開了,她是不想直面父子之間的激烈沖突。

他倆目光相對,是威嚴不容置疑的目光與年輕從不屈服的目光相對。周圍的保镖不自覺退了半步。

就在這時,有護士走過來,看着形勢不敢直接去找幾個男人,走到曼琳身邊,低聲說了什麽。

曼琳顯然是有點驚訝,看霍臨晞。

霍臨晞看到她的表情就猜是呂文維來了,沖護士一點頭,“讓她進來。”

霍存勳遲疑了一瞬就明白過來,喝道:“霍臨晞,你還有點譜嗎?你是嫌不夠丢人,還是嫌現在還沒有記者知道?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兒子!”

他轉身就吩咐身旁保镖,“不準讓人進來。”

霍臨晞聞言,走前兩步,正要親自去接,手機響了,低頭一看,正是她的電話。

呂文維:“讓我和你爸說兩句。”

霍臨晞猶豫,怕霍存勳不客氣:“你……”

“你放心。不會有問題。”呂文維說。

霍臨晞把手機遞到他爸手上。

霍存勳壓根沒有和她對話的意思,剛想按掉,呂文維的聲音從聽筒裏隐隐傳過來,“霍老,您對長子這樣苛刻,不怕他母親心寒嗎?”

她這話只有霍存勳聽到,語氣很有些不平常。

霍存勳一頓,眉心三道折輕動了一下,把手機放在耳邊。

“您不喜歡記者,我承認,是有點道理。”呂文維聽到了呼吸聲,知道他接了起來,于是接着說,“我和兩個記者朋友,去東南亞一帶走了一圈,暗訪了些人。知道了一點霍老可能不想別人知道的往事。”

☆、你怎麽敢!

霍存勳城府極深,此時要維持表情卻也用了很大力氣,他不動聲色地握着手機朝樓梯口走。

霍臨晞幾乎是震驚的,不知道呂文維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能讓撐了這麽久的霍存勳有離開的意思。

“霍老,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電話裏總是說不清。”

霍存勳一個字沒說,把電話按掉,隔着十幾米扔回了霍臨晞腳下,而後,他站在原地靜了半分鐘,朝身後的保镖揮了揮手。

陪站了大半天的保镖們跟着他,一隊離開了樓層。

霍臨晞心裏全是問號,但他現在也沒時間去和呂文維問清楚,立刻去把整個人仿佛泡了水一般的霍臨瑞扶起來,“哥,我陪你去。”

他說完,又對曼琳說,“媽媽,嫂子這,你多看着點。別和她說。”

他也掙紮,知道一個男人這麽抛下懷孕的妻子是多麽不像話。可更知道,以霍臨瑞的性子,如果今天因為她走不了,那往後餘生,這個妻子和這個孩子都不會得到霍臨瑞一點真情。

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霍存勳和呂文維在醫院的咖啡廳坐了下來,咖啡廳裏清了場,只剩二人。

“呂小姐心機很重。”霍存勳開口,一如既往的口吻,像在問候天氣,完全辨不出情緒。

呂文維輕搖了搖頭,“霍老,我是尊敬您的。我母校還有您捐的圖書館……”

她話未說完,已經被打斷。霍存勳的手指有節奏地點着咖啡桌,“有話直說。”

呂文維從包裏拿出一疊厚厚的A4紙,“我知道霍老的習慣還是看紙質,所以來前特意打印出來了。字體是三號字,您看看。”

紙張很厚,霍存勳看了一眼,從兜裏掏出眼鏡,往沙發後一靠,慢慢地看起來。

他保持着看報的習慣,看得認真,不快也不慢。

呂文維安靜地等。

二十分鐘過去,霍存勳把手上厚厚的一疊放了下來,眼鏡摘下壓在上面。

“呂小姐很有本事。”霍存勳絲毫不見異常,淡淡地說,“拿這個來,想和我談點什麽?”

“我有一個問題,和一個請求。”呂文維也是不卑不亢,不倨不傲。

“呂小姐請講。”

“請求是。希望您能讓臨晞做他喜歡做的事。”呂文維頗客氣地說,“他真真心喜歡做電影,不是鬧着玩。您應該看出來了。”

霍存勳說不出是笑還是不笑地提了下嘴角,“問題呢?”

“問題是,您的第一任妻子,是什麽原因離世?”

話音落下,一直面不改色的霍存勳突然拍了下桌子,“你怎麽敢!”

呂文維被他突然的勃然作色驚了一瞬,但并沒有顯露,很快就語氣溫和地回,“我是一個記者,采訪報道過程裏發現值得懷疑的問題,如果沒辦法自己得到答複,可能會求助官方。比如這一篇,得不到當事人的解釋,我會想辦法詢問當地的警察,以知悉當時的情況。”

她的這一答複讓霍存勳動了怒,他嘴角微顫着,很一會兒,才重新平靜,而後嘲諷地對着面前的這個年輕女人笑了一笑。

呂文維從這個笑裏看到了霍存勳從未表現出來的一種态度——他的脆弱。

霍存勳仰起頭,手臂攤開架在皮椅上,眼睛是渾濁的,他累了,和長子在醫院僵持了這麽久。

“呂……文維……”他緩緩開口,“沒記錯你的名字吧?有名片嗎?”

呂文維一愣,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上次見,是臨晞帶你來。今天,是你自己來。”霍存勳手指點着那些紙。

呂文維從自己的外套內袋取出了名片盒,放在桌上,移到他面前。

國內第一大新聞社的logo,而title是國際新聞部副總。

霍存勳掃了眼名片,擡眼,“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事,足以讓你丢掉工作。小姑娘奮鬥到現在這個位置,不容易吧。”

呂文維自若地笑了笑,“我知道。但沒關系。現在自媒體這麽發達,一篇真實性有保證的報道,生命力永遠不會死。霍老知道嗎?我很多朋友雖然都是窮鬼,但錢,封不住他們的口。”

她方才一直坐得很端正,這時也靠上椅背,“資本,很厲害。可是,也有不靈的時候。您信嗎?”

她有着不合年齡的氣場,是多年目睹着腥風血雨鍛造出來的。霍存勳凝視着她,許久後開口,“臨瑞的母親是自殺。這個問題當地警方早就有過定論。”

呂文維的眉心輕一動,“可是所有報道……”

“家屬有權不透露。”霍存勳的目光釘在那些紙上,态度冷淡地打斷她,“你們這些記者,都是唯恐天下不亂。”

呂文維當記者多年,這句話聽過無數次,不太在意地一點頭,“抱歉。不過很多事太巧合,不得不讓我發問。當時霍臨瑞才不到三歲,此前您和她一直感情很好。我想不出她為什麽……”

霍存勳冷冷地擡眼看她,“你的問題我回答過了。你可以走了。呂小姐,希望你清楚,如果這篇東西流出去,你的請求我不會答應。”

他表意的方式強硬,但其實已是答應了。呂文維靜了會,站起來,轉身,“霍老再見。”

有意無意地,霍存勳咳了兩聲,“你既然今日敢來威脅我,應當是沒想過要嫁給臨晞了?”

呂文維腳下一頓。霍臨晞一直不想她和霍存勳直接産生沖突,也正是為了以後結婚着想。但今天自己這一出,算是把霍存勳得罪完了。

她在心裏嘆口氣,而後站直了,沒回頭,“臨晞和我說,要是哪天想分開,他只接受一個理由,是我不喜歡他了。可是,直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他。”

她沒有直接回答霍存勳的問題,走出咖啡廳,而後徑直離開醫院,沒再耽誤,當晚就回了北京。霍臨晞陪着他哥去找李喬兒,一路手機信號很差,加上霍臨瑞狀況相當糟糕,也一直沒聯系她。

霍臨瑞他們先是坐飛機四個小時,到了當地再轉直升機,飛進無人區上空。當地警方本不讓他們跟着找,霍臨瑞太過堅持,說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霍臨瑞那話讓幾個知道情況的警察側目,有妻有子,卻說另一個人女人最重要,這些公子哥真是讓人看不上。然而霍臨瑞不在乎這些目光,反複地說,反複地說。警方原本出動了兩架直升機,費用誰出還是個問題,後來多了好幾架都是霍臨瑞支援的,也擔下了所有費用,在他的堅持下同意了。

霍臨晞在直升機上陪着他哥,帶着氧氣瓶,本就是有一些高原反應,他哥又不肯休息,怕出事。

直升機在高山之間穿行,時高時低,霍臨晞始終握着他哥的手,救援早就過了黃金時間,他說不出違心安慰的話,只好光握着。

飛了近一個小時,毫無所獲。霍臨瑞突然說,“把你手機給我看看。”

霍臨晞也不問什麽,直接解了鎖遞過去。

霍臨晞打開微信,找到了李喬兒的朋友圈,開始看。

李喬兒拉黑他一年多了。

信號挺差的,要好久才能刷出一張圖。

姑娘很堅強,很上進。朋友圈裏沒有自暴自棄,沒有顧影自憐過,都是世界各地的風景和上過的課。就在失蹤前幾天,她還在說,讀完書要自己創業,她不會輸給班裏任何一個男企業家。

霍臨瑞一直翻一直翻,翻到一年半前,那是兩個人還沒分手的時候。然而什麽沒有了,從前兩個人在一起時她會發些只有他才懂的話,全都删了。

霍臨晞靜靜地看着他哥反反複複地刷着,刷不出什麽來還在刷,手指不停。

手機屏突然就濕了,整個模糊起來,霍臨晞心裏暗暗一驚,知道是他哥掉了淚。

他哥自尊心極強,又打小受霍存勳影響,再加上這些年掌權公司,很少情緒外露。

霍臨晞偏轉過頭,透過窗朝直升機外看,也不去看他哥,給他在狹小的空間裏讓出一塊獨自的地方。

霍臨晞看着窗外,其實這日天氣不好,有細雨,挺危險的,也很不适宜找人。他朝外一看,外面是一片茫然,他心頭也是一片茫然。

過了72小時,多一分鐘沒有消息,就是壞消息。

“哥,你要有心理準備。”霍臨晞終于回過頭看他哥,還沒把安撫的話說出來,頓時吓出汗來,霍臨瑞臉色發白,嘴角發着紫。

他趕緊給他哥吸上了氧,幾乎是有些惶急,“你人不舒服,怎麽不出聲?”

霍臨瑞吸了好一會,才緩緩搖頭,“我沒事。”

霍臨晞的喉嚨也不舒服,像被什麽堵住,不知道該說什麽。

人生幾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那麽幾件讓人悔不當初的事情,一下就過去了。

呂文維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直沒有收到霍臨晞任何消息。她也在不斷刷着新聞,看那個陌生姑娘有沒有被找到,也在為她揪心。

進了辦公室,她剛把一杯熱咖啡放下,看着手上的新聞,辦公室的電話響,國際新聞部的行政小姑娘和她說,有人找她。

電話接進來,呂文維正在好奇有誰會打到新聞社找她,結果更讓她意外。

是曼琳。

曼琳說,“臨晞陪着臨瑞去找人,不想打擾他要你的號碼,直接打到了這裏,有沒有影響你工作?”

呂文維忙說沒有沒有,然後報了自己手機號給她。

曼琳再打過來,她接起,很客氣地問好。

“我打給你,是想說你昨天來找臨晞爸爸的事。”曼琳問了句好,直接說了找她的原因。

呂文維眉心一動:“您……知道?霍……老告訴了您?”

曼琳笑了一笑,“不用他告訴我,我也知道是什麽事。能讓他突然變色的,就只有那件事。那是他一輩子過不去的坎。”

呂文維把咖啡拿起來,走到辦公室的窗前,“您說。”

“是臨瑞的母親吧……”曼琳頓了一下,“這件事,娶我之前他就和我說過。他說心裏永遠會有一個位置給她,問我介不介意。”

呂文維沒料到霍存勳那樣永遠不茍言笑的男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噎住。

曼琳也停下很久不說話。

呂文維輕聲問,“您還好嗎?”

“事情過去很久了。這事現在也只有我和他知道,讓我想想怎麽說。”曼琳默了一會兒,說,“她的身世,想必你知道了。當時她父親的仇家先後殺了她父母和兩個哥哥,也放了話出去,不留她家一口人。”

見過諸多生死離別的呂文維聽了這樣兇殘的說法,仍是深吸一口氣。一場跨越幾十年的情仇鋪在她眼前。

“霍存勳是真的很愛她,兩個月都不去做生意,陪在她身邊,請了很多人保護她。那時他的生意正在擴張,停下來其實風險很大,資金鏈斷了就功虧一篑……後來他娶我這麽多年,從來沒因為私事停下過生意。”

呂文維仿佛是聽到曼琳嘆了口氣。

“好幾次,對方都差點得手。霍存勳也差點受傷。幾次沒成功之後,臨瑞母親就接到威脅電話,她一天不死,那些人就永遠不會罷手,甚至,他們還拿臨瑞的命來威脅。臨瑞才兩歲多。”

呂文維呼吸不自覺地屏住,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一個女人,即使是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也會崩潰。何況,她其實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女人。”

“她自殺,原因可能是受不了自己孩子的命被威脅,可能是受不住家變,可能是精神壓力太大。都有可能。”曼琳輕聲道,“這些年,旁人一直都以為霍存勳不疼大兒子,甚至連他自己也是這麽想。其實不是。最開始他一直想讓臨晞接班,是因為,他覺得他的生意帝國裏有臨瑞媽媽的血。他不敢面對這個事實。”

曼琳這番話颠覆了呂文維許多設想,她突然覺得,自己對霍臨晞的家庭實際上真的是知之甚少。所謂豪門深似海,也真的是有點道理。如果不是自己很是見過點世面,說不定這會兒已經退縮了。

“這些話,都是事實,你要是不信,我這裏也有些證據。有她當年的遺書,還有當地警方出具的檢驗報告。”曼琳頓了頓,說,“霍存勳這輩子,沒有對人妥協過。你是揭開了他最深的一塊疤。60多的人了,昨晚一夜沒睡,今天起來心髒又不舒服……”

呂文維手上的咖啡一點沒動,整個人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我……我沒想到……”

“姑娘,臨晞愛你。我知道。你不是為了他,也不會出此下策,我不怪你。”曼琳在那頭,聲音有些淡淡的疲累感,“都是性格使然。父子倆誰也不讓誰,反而讓……”

她本想說“外人看笑話”,話到嘴邊還是沒說,轉而道,“家裏現在麻煩事多,我顧不上。臨晞他,我就拜托你了。”

呂文維點點頭,“你放心。”

曼琳又說了句“拜托”,挂斷了電話,呂文維拿着咖啡杯愣站在原地。

有沒有覺得對不住老人家?呂文維站着想,可能有一些。但若不是自己一時沖動,霍臨瑞也許依然被困在醫院,會留下一生的遺憾。霍臨晞也一樣,不會得到霍存勳的一絲讓步。

章立秋這個人道德感淡泊,但有句話是對的,對強者,得用強者思維。忍,或者讓,永遠不會從他們那裏得到你想要的。

呂文維的手握緊了紙杯,無奈地深嘆了一口氣。

“喂,我是霍臨瑞。”

“霍先生,我們接到報案已經超過12天,決定不再進行搜救。”

“……”

“霍先生,我們已經通知了家屬,家屬接受了這個結果,并請我們轉達,感謝您提供了價值昂貴的搜救設施。”

“……”

“霍先生,霍先生……”

霍臨瑞覺得自己一分鐘前仿佛是接了個電話,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如果接了,他該知道電話內容,但他完全忘了。

耳朵在耳鳴,眼前是模糊的。

有人抱住他,好像是臨晞,他遲鈍地想。

“哥。”

是了,是臨晞在叫他。

霍臨瑞皺着眉,茫然地擡起頭來看他。

霍臨晞的眼睛裏也有淚,忍下去,握住他哥的手,“哥,你需要休息。”

在無人區裏失蹤,超過三天生還的可能性就幾乎為零,霍臨瑞到這裏已經一周,幾乎沒睡覺,帶着他的直升機飛行員換了幾個,也都受不了了,不想再幹。

警方和民間搜救隊今天一起放棄了搜救。

“哥,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霍臨晞又說。

霍臨瑞像是一臺生鏽了的機器,身上每個關節動起來都吃力,他嘴唇上下開合了幾次,卻發不出聲音。

“你走。”很久,霍臨瑞吐出兩個字,手指着酒店門。

霍臨晞兩手撸了把臉,在他哥面前蹲下來,“哥。你盡力了。”

霍臨瑞依然是什麽也沒有聽到的樣子,重複着,“你可以走了。”

霍臨晞陪了他這麽久,人也是一樣憔悴,頭疼得像是電鋸鋸着後腦勺,他都這樣,霍臨瑞更不用說。再這麽下去,人真要出問題。

“能給他一針鎮定嗎?”霍臨晞走了出去,和外面的醫生說。

醫生早就有這個意思,朝他一點頭,“幫忙按着點。”

霍臨晞應下,和随隊醫生把腦袋不清醒的霍臨瑞一針放倒了。

在酒店床上,霍臨瑞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年輕的姑娘一身紅色套裝,很青春,也充滿野心,像火焰,也像玫瑰。第一次見他,是去幫部門領導遞材料,那位看到霍臨瑞就舌頭打結,那天明顯是沒準備好,不敢去,臨場說肚子痛,請她交給霍臨瑞。

霍臨瑞一如既往,一聲不吭地看完一疊東西,淡淡地和她說,“叫你們部門管事的來見我。”

李喬兒想也沒想:“他肚子痛。”

霍臨瑞以一種“你開玩笑呢吧”的眼神看了她一會,“十分鐘內叫不來人,你和他都別幹了。”

李喬兒第一次見這麽霸道的老板,當場反駁,“你講不講理啊?上個廁所也不止十分鐘啊……再說,關我什麽事?”

霍臨瑞也是頭回遇到敢當面叫板的女下屬,氣笑了。

然而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沒如他平常一樣發火趕人,靜了片刻,把自己當日的行程遞到她面前,“你看下我的時間表。我就騰出十分鐘給他,他現在肚子痛?”

李喬兒就看見密密麻麻,按分鐘計算的各種顏色标記的日程。

霍臨瑞挑眉看她,敲手表,“八分鐘,姑娘。”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是真火,是有點想逗她,想看她慌張跑出去,然而李喬兒沒有動,把他當天日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還回去,“霍總,您這日程不合理,我給你重做一份。你還能再騰出二十分鐘來。”

霍臨瑞先是一愣,而後就笑。

笑得李喬兒莫名其妙了一會兒,他說,“你一來就反駁我,現在說跟了我多年的秘書排的日常不合理,你哪來的底氣?還有,讓我騰出二十分鐘來等你的領導上廁所,你今天第一天混職場?”

李喬兒耳根子有點紅,但沒耽誤她繼續反駁,就是聲音小了點兒,中氣沒那麽足了,“我是說你的日常不合理。能騰出二十分鐘來休息休息也好。”

霍臨瑞打量着她,過了會兒,說,“排給我看看。”

李喬兒拿起桌上的鋼筆,“你看啊,這兩個部門的彙報其實可以一起進行。這是拍日程的人不了解底下業務情況……”

☆、我是說,一直

她說着,就用鋼筆動手改,改完,乾坤大挪移,給他騰了近半小時出來。

霍臨瑞靜靜地看她改,最後,又打量她一會,開口,“來集團多久了?”

“一年。”

霍臨瑞“嗯”了一聲,從她手上把鋼筆拿下來,“你回去吧。去和你領導說,他幹不了,有的是人幹。”

李喬兒第二年升了職,再後半年在各個公司輪值了一年,然後,被霍臨瑞直接任命,做了公司董秘。說是秘書,實際上在各大業務部門都掌權過,沒人敢只把她當秘書。

霍臨瑞心想,一開始,她是那麽個女孩子,怎麽都管不服的那種,後來是怎麽變得對他言聽計從,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小女人的模樣。是投其所好吧,不全是,也是愛。

有什麽好愛的呢,自己一點都不值得她愛。

夢境變得很亂,有吵架,有吵完之後的重修于好。女孩原本不怎麽會撒嬌,漸漸地,也會和他耍賴,要他買東西哄,要他陪着去看音樂劇。

他驚醒的時候,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一片茫然的戈壁,鮮紅的衣服血跡一樣,在戈壁的中央,從上空看上去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個點。

霍臨瑞頭痛欲裂,捧着自己的腦袋坐在床上,坐了足有十分鐘,他的腦袋裏開始有聲音,

“霍先生……”

“哥……”

擡起頭來,一個白大褂和霍臨晞在眼前。

霍臨晞的眼睛裏是擔憂,他看得出來。

這個弟弟,是個好兄弟。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你的……那個電影,爸爸用了點手段,不過沒事,我去找幾個人聊聊,能解決,最慢兩個月給你搞定發行。”霍臨瑞一開口,是說這個。

霍臨晞說不出話來,醫生朝他看了眼,那意思是“順着他,別刺激他。”

霍臨晞于是點頭,“謝謝哥。”

霍臨瑞一把把身上的被子掀下來,從床上下來,拿起手機就開始找人,是幫霍臨晞打的電話,找了幾個影業公司。

霍臨晞在一旁,沒說話,就靜靜地聽他打完了幾個電話。霍臨瑞是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恢複了平常處理公務的樣子,和電話那邊的幾個大佬打招呼,說弟弟的電影,希望他們支持。又說自己爸爸是年紀大了,不太看的懂現在的娛樂業。

打完,他好像很高興地,轉過身對霍臨晞說,“比我想的容易搞定,你放心吧。”

霍臨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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