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襲人生（1）
黑暗中呆久了，視線也變好了很多。何蓮能模糊地看到郎周的輪廓，像蟄伏的孤狼，又像永恒的豐碑。她抱膝而坐，把頭擱在膝蓋上，緩緩閉上了眼。
“為什麽要回來，榮華富貴不好嗎，有人捧有人寵，你想要一切的它都有。”郎周不急不緩地說着。
何蓮偏頭看他，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這麽長的話語，“郎周，你有沒有做過噩夢？”她有啊，每天晚上都被吓醒，她夢見她站在金黃的麥田上，每一顆沉甸甸的麥穗都是金子做的，七彩的寶石随着她的步伐緩緩往下飄落，一點點将她掩埋；她夢見獨自一人漂泊在大海上，孤島上鮮花盛放，植被茂密的如同原始森林，有山泉、有果實，百鳥而為她奏鳴，彩蝶為她翩翩起舞，然後有一天它們撲過來啄她，變成跟我們一樣吧……
“郎周，究竟是性格決定命運還是命運決定性格。”這個問題對她就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無解。
郎周手指微動，指尖浮起一團青白色的火焰，“我不信這些。”
溫和而柔弱的光芒充斥了整個空間，何蓮起身轉了一圈，還真是個小匣子，“我心中有道坎，始終跨不過去，我沒有辦法忽略曾經受到過的。”那些痛苦的記憶已經深埋于骨，那是她的根，是她行走在世間的基石，是她再怎麽包裹，也會不經意間被戳破的不堪往事。
“何蓮，”郎周定定地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因着光線的原因，也變得有些柔和，“走下去。”
何蓮不解，去哪兒啊？
一陣白光閃過，好像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炸開，刺的她眼淚直往下流。
“姑娘，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有個大姐拉了她一把。何蓮睜開眼一看，對面高樓的玻璃幕牆在眼光的照耀下，發出刺眼的光，剛剛她就是被這光給閃了一下。
有小姑娘走到她旁邊，扶着她的胳膊，“大姐姐，我帶你過馬路。你看紅燈停，綠燈行，黃燈亮了等一等。”
何蓮跟着她，僵硬地往前走，過了馬路小姑娘松開手，“大姐姐，以後過馬路要看紅綠燈喲，再見。”
何蓮站在熱鬧的街頭，來來往往的人們從她身邊穿過，有西裝革履意氣風發、有休閑運動青春昂揚，萬般面容千種人生，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暗紅色的長袖襯衣，上面點綴着黑色的碎花、下身是一條灰舊的褲子，肥大的褲腿被風一吹，有些空蕩蕩的。
何蓮擡頭望天，忽然間就淚流滿面，她好像做了個夢，夢見她進城打工，然後就死了，她怎麽會沒了呢，她還那麽年輕。
抱着懷裏的布包，漫無目的地跟着人群往前湧。街角有家小小的馄饨店，老板娘一邊麻利地收拾桌子，一邊跟路人打招呼，“妹妹，要不要進來吃碗混沌？”
何蓮羞澀地搖了搖頭，轉過街口，是另一條繁華的道路，光潔的大理石路面亮的能照出人影，青春靓麗的女孩們挽手走過，灑落了一地風情。她退回來在一側的臺階上坐下，茫茫然也不知該做些什麽。
“妹妹，過來。” 馄饨店的老板娘笑着對她招了招手。何蓮起身走了過去，老板娘把她帶到店內，給她端了一碗混沌，“吃吧，不要錢。”
何蓮慌忙擺手，“我不餓，真的，謝謝你。”
老板娘在她面前坐下，“妹妹啊，我看你在那坐了好久了，是不是有什麽難事啊？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這樣吧，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呢，吃完幫我打掃一下衛生，我年紀大了，彎不了腰。”
何蓮一聽起身就要去拿掃帚，老板娘按住她，“不急，你先嘗嘗大姐的手藝，我在這賣了幾十年馄饨了，哎呦好多老顧客去了很遠的地方，有時候還會回來我這嘗一嘗。”
何蓮拘謹地拿起勺子，咬了一口，馄饨皮又薄又滑，裏面的餡兒鮮香可口，一口下去整個胃都暖暖的。
老板娘抱了一捆青菜在她對面的桌子上擇菜，“妹妹，還合你胃口嗎？”
何蓮一口氣吃完馄饨，連帶碗裏的湯也喝了個精光，“很好吃，謝謝你。”
老板娘露出了欣慰的笑，“謝什麽，當年我剛進城的時候，餓了一天沒飯吃，也是一位老大娘給了我一碗面，我這才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何蓮麻利地打掃完衛生，順帶把水槽裏的碗都洗了，老板娘有些過意不去，“你這孩子，替我做那麽多，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妹妹，你是來找人還是找工作的啊？”
何蓮小聲回了句，“我來找工作。”可她這麽小，既沒有學歷、又沒有工作經驗，能做什麽呢。
老板娘眼睛亮了亮，“妹妹，這樣吧，要不你先呆我這裏，我付你工資包吃住，你再慢慢找工作。”
何蓮站了起來，“我可以嗎？”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青菜，解下圍裙，“走，我先帶你去買幾身衣服，以後你再找工作也用得着。”
何蓮在這家小店住下了，老板娘一家對她很好，吃住都在店裏，活也不是特別重。一有閑暇時間，就會催她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別的合适的工作，說她年紀這麽小，不能一輩子窩在這裏，何蓮很感激。
有天老板娘從外面回來，看着很高興，“小何，快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何蓮坐上老板娘的電動車，跟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個集市，老板娘指着集市上的空地對何蓮說，“小何，這裏是塊自由市場，你看那邊有學校，那邊有小區，晚上人流量很大，離咱那裏也不遠。”何蓮來過這個地方，會在這裏買些實用的日常用品。
“我有個侄女在服裝廠上班，她那裏的衣服銷量很好，你可以去拿幾件來試試，別看這些小攤子不起眼，一年下來也能賺不少錢呢。”
回去的路上，何蓮沉默了，她做的那個夢裏，也有服裝廠，不過她是在裏面幹活，她雖不明白為什麽，可也隐隐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改變了。何蓮站在門口，看遠處又一座高樓拔地而起，這個城市每天都在發生變化，每一天都不一樣。
“劉姨，我真的可以嗎？”老板娘給她的描述讓她心動了，她可以先有一個小攤子，然後有小鋪子，再後來生意越做越紅火，這一切可能會需要很長時間，也可能用不了很久，她就會在這裏紮根。
劉姨擡頭，笑眯眯地看着她，“可以啊，你又能吃苦又能幹，再說這生意押金也少，賣不完還能退掉，也沒有租金，為什麽不試試呢？”
是啊，命運的軌跡已經分成了兩條線，她為什麽不試試呢。
劉姨也是個利落的人，當天就帶她去了服裝廠。服裝廠坐落在城市的東南角，掩蓋在紅花綠樹之中，一進門就是個整潔的大院子，有幾輛貨車停在倉庫門口，正準備裝貨。
劉姨帶她去見了她侄女，“小何，這是你小玉姐，有什麽不懂的你多問問她。”
小玉姐人很熱情，“喲，這就是小何啊，長得真好看，來給我們做模特吧。”
何蓮有些局促，劉姨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小玉說，“你先帶我們去看看衣服，看看還有什麽要準備。”
小玉先帶她們去看了樣衣，指着其中一部分說道：“ 這些都是上個月銷售最好的産品，你要是想在劉姨家附近的集市上賣，我建議你拿這些，款式新穎，價格也不貴，很适合愛美的小姑娘。” 何蓮伸手摸了摸，真好。
“小何，你要是覺得不錯就先拿幾件去試試，不行再拿回來。”劉姨在一旁幫腔。
“對，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拿來調換。”小玉指着面前的一條紅裙子，“像這種的，每個月訂單量都很大，基本排都排不過來，你要是賣不出去拿回來，我們一樣能送走。”
何蓮攥着手中的衣服，終于下定了決心，“小玉姐，你先給我拿20件吧。”不管未來會是什麽樣，她總還有選擇。
小玉姐每個式樣幫她挑了幾件，最後又拿出一條白裙子給何蓮，“小何，這個你拿着穿，衣服穿到身上才能顯出效果，也算是為我們做宣傳。”
從提出到實現，不過半天時間，何蓮也很驚異她哪來的勇氣。劉姨騎着電動車載着她往回走，寬厚的脊背看着就讓人心安，輕風吹散了她鬓角的碎發，在她身旁放着一疊嶄新的衣服，承載着美好的希望。這個世界也許不夠完美，也許還有些殘酷，但仍有那麽多人還在為了生活而奔波、為了夢想而努力。
她也可以試一試，在這個新世界能不能創造奇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