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月無星,靈修的城池卻依舊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只是一切都被靈禁隔絕于外。
靜室內自然沒有燈火燭光,只牆壁四角鑲着幾顆碩大的夜明珠,令靜室內的光芒柔和而不陰暗。
元诩微眯着眼,九淵三考雖然已經通過,但卻比自己預料的多了幾分詭異,想來即便是在九淵府內也是難得安寧的,須得再好生準備一番,這樣也妥當些。
“明日便要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九淵府了,”元诩直起身子,“【拟神】恐怕還不足以瞞天過海,【剝離】也該再次用出來了。”
分魂離神術,乃自上古流傳至今的靈術,只元诩這一脈獨有,別無分號,凝神期以上、元嬰期以下方能修行。
分魂離神術可分三層:第一層【分魂】,即将凝練合一的神魂一分為二、一分為三乃至更多,這一過程極為痛苦,卻又需要極為謹慎,一旦失誤便會造成神魂重創,非有大毅力大決心者不能為;第二層【拟神】,神魂分裂後,每一部分可按需要模拟出不同的氣息、波動,乃是僞裝的絕佳靈術,卻也并非無敵,遇到修為高者很可能被一眼看破,且修行時需要一些罕見的天材地寶輔助;第三層,亦是最為重要的一層【剝離】,可将分離出來的某一神魂中帶有的七情六欲等全數剝離,只留最為理智純粹的一點真靈。
這門靈術之所以被稱為禁術,正是因為這第三層的功效;然而元诩這一脈的傳人,卻又必須修行至第三層。
欲感悟天道、推衍天道,講究一個“心湖不起,因果不沾”。心湖不起,是道心平和的進階,要求推衍時絕不能有絲毫波動起伏,必須做到無思無想無情——天道便是如此——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上模拟天道、融入天道,将因推衍天機而受到的懲罰降至最低;因果不沾,是指不能與人有過多、過于深刻的因果羁絆,否則那人的天機将受到自己的影響,變得混沌莫名起來,這是極為不利的事情。
元诩在靈界近兩百年,絕大多數時間只是獨自一人在她的玄疏殿地下的上古祭壇中修行,平日裏見得最多的是玄靈,但交情卻也只不過泛泛。靈族人口稀少,所有靈生來便會對同族感到親切,所以葉寰、白然、旭芒與她雖親近,實際上卻無甚糾葛,為的便是日後推衍起他們的天機來能更為準确。
但也有例外,蕭郁離別有用心,暫且按下不表;鳳修銘卻是個淡泊孤高之人,平日裏對她多有關照,全然不在乎因果牽連,已令她頗為驚訝;但最出乎她意料的卻是元玖師兄,他是靈族少君,卻與自己種下了心血索魂契,這已是天大的牽連了,卻不知靈帝是如何想的,須知,元玖師兄可沒有靈帝那般高絕的修為……
元诩悚然一驚,突然福至心靈般地想明白了,師尊全然不将這份因果放于心上,但元玖師兄是他與聖靈親自選定的少君,唯一的可能便是……
雖然早有所料,但細究之下又發現了鐵證,這令元诩的眼神瞬間冰冷了下來。她自言自語道:“師尊,當真以為我整日參悟天機,便不知人情世事了嗎!”
她輕哼一聲,不再多想,雙眸一閉,右手前探,天衍命星盤悄然從手心浮出。
再睜眼,她的雙眸已是銀白之色,瞳孔中隐隐有着各色線條,卻不如前幾次使用本命靈術時所呈現的銀白純粹。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眼中的各色線條越來越少,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從其中剝離開來,最終變成一片極為純粹、冷漠的銀白。
漸漸地,銀白之色一點一點地收斂了起來,元诩的瞳孔又恢複了一片漆黑的清明。那清明中,一片虛無沉寂,萬事盡在掌控,卻又萬事不萦于心,恰如虛無缥缈的天道。
她的靈力波動急劇降低,氣息也逐漸缥缈。
“【剝離】雖強,卻也詭異,還需【拟神】襄助,才能将所有氣息、波動全數模拟。”
【拟神】的功效有一定的破綻,那九淵府的天師神通廣大,說不得便要看出來了,必須先剝離出一點純粹真靈,再模拟出氣息、波動,如此等于重新創造出一個神魂,被看穿的風險自是小了許多,先前她便是憑着這一招逃出了靈界。美中不足在于,以她現如今低微的修為,無法長時間維持這一點真靈,所以離開靈界不久後便散了真靈,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分了一點神魂出來,不再【剝離】,直接【拟神】。如此看來,即便她已進了一階,這靈術卻也不能長久用下去,日後須多尋機會從九淵府中出來才是。
分魂離神術悄然運行,她一點一點地模拟着與先前別無二致的氣息、波動,畢竟這可是在九淵府的靈修前顯露過的。
這一步極為繁瑣,饒是以元诩修煉百年的熟練,也花費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完成。
此時的她,與白日裏的她極為相似,卻又有着極其細微的不同,不過尋常人自是看不出來的。她雖模拟出了七情六欲,但根本卻還是那一點真靈,情緒只是用于掩人耳目。
“為了進這九淵府,我費盡心力,”元诩喃喃自語,“可不要讓我失望了才好!”
她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恰當好處、虛幻迷蒙的微笑,眸中亦是笑意盈盈,可那笑意之下的冷漠卻又是那般深邃,那般幽暗。
次日卯時,長離宮內。
沈烜站在高高的殿陛之上,雙眸如電,遙遙看着殿外的四百五十名新學員,猛然揮手道:“出發!”
話音方落,整座長離宮拔地而起,卻并未帶起絲毫煙塵,往蒼藍的天空升去,從下方看來仿佛一座移動的城池,遮天蔽日。
須臾,長離宮已飛入雲層之中,消失不見。
下方的觀看人群中,一個面容平凡的靈修與其他人一般無二地發表着自己的驚嘆與贊揚,袖中的手卻将一塊玉色令牌輕輕捏碎。
遙遠虛空之中,一方華美的宮殿內,空曠的聲音響起:“長離宮出發了,讓潛伏在垝津城附近的人跟上,務必要找到九淵府的真實所在!”
“大人,垝津城方圓萬裏之內皆是九淵府的核心地盤,我們的人太少了!”
“哼,這是你們的問題!本座要的只是結果!”空曠的聲音中帶着幾分陰狠,格外怵人,“記住,找到九淵府,我們計劃了快兩百年,這才有一個人混了進去,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長離宮內,宋瀾帶着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走到新學員前,道:“各位學弟學妹們,我叫宋瀾,九淵府位于垝津城附近,按長離宮的遁速,約莫三個時辰便能到達。趁這段時間,我便與你們講講九淵府內的一些事宜,以免你們初來乍到多有不适。”
“多謝宋瀾學長。”新學員們都齊聲表示感謝。
宋瀾擺擺手,“不必如此,其實當你們到了九淵府便能收到總務殿下發的《九淵府學員須知》,我倒也只是随便說說罷了。”
元诩眨了眨眼,想起先前蕭衍的話,心道:“原來真有此書。”
“九淵府分五宮,五宮分別為清古宮、清霄宮、清微宮、清休宮、清心宮。”
“清古宮,分為玄元殿、玄聖殿兩殿,其中玄元殿乃是九淵府歷代先賢靈位所在,玄聖殿乃是現任院長、副院長、長老所居之處。清古宮不得擅自出入,違者必遭重罰。”
“清霄宮,乃是九淵府歷代珍寶道藏之所,分道藏殿、山海殿,道藏殿收錄歷代所得的功法、靈術、靈禁陣法、靈器煉制之法等秘籍,山海殿則是無數天材地寶、靈器、靈儀、道符等的聚集之地,二者乃是我九淵府最為珍貴的傳承之地,非院長、副院長、大長老不得入內。”
“清微宮,乃是你們将經常接觸的地方,所有修煉任務均由其下發。清微宮分兩部,情報部與任務部,情報部主要是搜羅情報,任務部則是制定、下發任務之所。當你将要進行修煉任務時,可申請向情報部獲得任務的相關情報——自然,需要付出些代價。”
“清休宮,則是九淵府內衆多導師聚集之地,你們日後須得常常前往其中聽導師們講道。清休宮也分兩殿,一為道玄殿,一為道論殿。道玄殿與普通學員接觸不多,裏面的一些導師們大多并不講道,而是埋首于創造靈術、鑽研靈禁、改進功法等事務,像你們先前第一項考核中經歷的千心萬念陣便是由幾位導師從九階幻禁三生三世輪回絕陣中簡化而來的。道論殿的導師負責授課講道,這便不必多提了。”
“清心宮是你們最常接觸的地方,它總管整個九淵府的大小事務,分為兩殿,其中總務殿負責處理大小事務,刑律殿則負責獎懲陟罰。你們進了學院可要小心謹慎些才好,否則被刑律殿的人盯上,可沒好日子過了。”
宋瀾的嗓音偏柔,如此娓娓道來卻令衆人都聽得頗有興味,只有少數幾個靈修毫無動容,許是早早便知曉了這些。
“這些都乏味得緊,也就你這家夥能念念碎般講完,”忽然,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的瞿非白撇了撇嘴,一臉“早知如此”的神情,接着轉過頭對正聽着的新學員們說道:“你們可知道九淵府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