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孩子熱炕頭,前幾天還在群裏曬照,意有所指地說,人生啊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個賢惠的妻子,兒女雙全,家庭和樂。說有些人年紀也不小了,把自己折騰得風塵仆仆的何必呢,你看見沒?”
呂文維:“沒看見。我在戰區呢,網絡這麽差,哪有空在同學群裏刷屏?”
章立秋壞笑起來,“找天發張你和聞爾的合照進來,我看看這混賬小子什麽反應?”
呂文維:“無不無聊!”
章立秋:“我最喜歡看這種戲碼了。傳說中的爽點你懂不懂?”
呂文維面無表情:“不懂。你別啊。”
章立秋:“啊~~你不能讓我爽一次嘛?我簡直可以想象林茂那張臭臉。”
呂文維:“沒正事我挂電話了。小妮子你趕緊相你的親去,你家太後等下要奪命call了。”
章立秋被戳中痛處,“蒼天啊大地啊,呂文維我恨你啊。”
她按掉電話,補完妝,給聞爾發信息說,“別惹她生氣,一生氣就分手,沒得挽回。”
聞爾:“……”
此“戰略盟友”還沒統一戰線呢就看上去就不太靠得住。
聞爾把手機扔在枕頭旁,手掌按在額頭上。小霍少人生頭一回為愛情神傷。
丢在枕頭旁的手機連震幾下。聞爾立馬勾了回來。
呂文維:“明倫兄讓你幫他寫的東西如下………………”
霍臨瑞:“爸爸壽宴定在新加坡辦,自家酒店安保很好,不會讓你被拍,必須來!!!”
聞爾直接忽視了他哥的三個感嘆號,從床上跳起來,拿出來趙明倫給他的紙筆,一個字一個字開始抄。
一大段話抄完,他仔細檢查了下,覺得字跡還算過關,拍下來發給呂文維:“還行嗎?”
呂文維給他發了個“贊”,然後洗澡去了。
聞爾看着那個簡短的“贊”笑了下,伸了個懶腰靠在椅背上,朝窗外看。
月色皎潔透亮,讓他想起呂文維的眼睛。夜幕純粹靜谧,讓他想起呂文維的黑發。空氣裏有一絲濕潤的氣息,讓他想起呂文維的唇和與她接吻時的鼻息。
心情十分愉悅,思念到處蔓延,聞爾開了個鋼琴模拟app,在鍵盤上敲下一段樂符。
活潑的旋律正在跳動,聞爾飽滿的創作欲被一陣來電鈴聲打斷。
“哥。”聞爾嘆了口氣,“時間地點發我,我準時到。”
霍臨瑞:“什麽時候回國?”
聞爾:“明年。”
霍臨瑞:“祖宗,确切點。”
聞爾:“看情況吧,最快下周。”
霍臨瑞道,“爸爸壽宴李喬兒在辦,想請幾個歌手給爸爸助興,我不熟,現在有哪些人比較紅?”
聞爾:“喲。幫嫂子打點呀?”
霍臨瑞:“別胡說。”
聞爾:“你明明喜歡人家,想讓她在爸爸面前留印象。”
霍臨瑞:“那又怎麽樣。明知道爸爸不會同意。我不至于為了個女人和他争執。”
聞爾為這事勸了霍臨瑞幾次,早知道勸不動他,于是也不再多話,“紅的人多了,看你準備花多少錢吧。”
霍臨瑞:“爸的壽宴花多少都可以。”
聞爾:“男歌手女歌手?”
霍臨瑞一點沒遲疑地說,“男的。”
聞爾笑起來,“怕嫂子吃醋?”
霍臨瑞:“滾。在爸爸面前你要用這稱呼我揍你。”
聞爾調侃霍臨瑞起來毫不留情,每次都能成功激怒對方。
“我經紀人聯系方式給你,你讓她幫李喬兒接洽。”聞爾從手機裏找莫少藍的名片給他發過去,正了正色,說,“真娶不了她早點讓人死心,你這親力親為的,讓她怎麽想?說句實話,我看她能力不錯,你不請她她也能混得很好。”
霍臨瑞嘆了口氣。
“哥。”聞爾認真道,“要是我真心喜歡的女人,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娶她。”
“幼稚!”霍臨瑞在那頭怒起來,“你任性!仗着爸爸寵你。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聞爾早有準備,把手機拿遠了,氣定神閑地聽他哥吼完。等手機裏的聲音消停了,才重新拿到耳邊,“哥,沒事我挂了。”
霍臨瑞幹咳一聲,“早點回國,省得我整天擔心,還得給你瞞着。”
聞爾:“哦。”
他正要挂電話,霍臨瑞好似突然想起來什麽,“對了。關宜還挺留意你的新聞,打電話來問我你幹嘛去那種地方做慈善?”
聞爾一頓:“問你?怎麽不打給我?”
霍臨瑞:“你的風流債我怎麽知道?”
聞爾:“哥,打住啊,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什麽時候和她風流過?”
霍臨瑞冷笑一聲,“睡過不認?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啊。”
聞爾冤得滿臉感嘆號:“這都誰跟你說的!她家酒店開業,非讓我去捧場,到了那各個都默認我是她男友,簡直莫名其妙。那天喝完一群人看着,我為了給她面子才去開了個房。我他麽在套房外面沙發睡一晚上。”
霍臨瑞“呵呵”一聲,“得了,別編了,你這說出來誰信。”
聞爾:“卧槽,我!哎,算了,随便吧……”
霍臨瑞報複成功,滿意地挂了電話。
聞爾撸了一把頭發,回味了一下剛才他哥那看笑話般的語氣。
嚯,明明是他哥不肯獨立“渣男”潮頭,非要把自己也拉下水。
霍臨瑞這個慫人。
呂文維第二天一大早如約而至,聞爾在Judith的辦公室等她,見到她推門進來,分外開懷地站起身來,“寶貝”兩個字剛要出口,看到了後面跟着的尾巴——帶着攝影機而來的明倫。
☆、我們有錢人也就這點用
聞爾收回想抱呂文維的手,舌頭及時拐彎:“寶……島的朋友也來了?”
明倫伸出手:“你好你好,昨天太激動失态了。不好意思,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明倫,來自F國際電視臺,我們臺覆蓋全球,哦,在你們大陸的話,高端酒店裏能看到。聞先生,幸會。”
聞爾和他握手,“明倫兄,幸會。”
呂文維說,“他也想來拍你在這的訪問活動,昨晚連夜給他們娛樂頻道打電話溝通,早上把我給截住了。”
聞爾痛快點頭:“好,沒問題。”
呂文維剛剛進來時就留意到了他今天特別陽光的氣質。這時仔細品了下,覺得可能跟他穿着有關。他穿了一件工作服,白褲子、白皮鞋。這種難以駕馭的衣服讓他顯得更高更俊逸。整個人就是一副大寫的“人間絕色”。
不帥到一定程度的男人不敢這麽穿。
呂文維眼神心虛地飄走了。
“我和Judith溝通好了今天的安排,”聞爾給呂文維遞了杯水,說,“她們已經定下會拜訪的人群,她選了有代表性的幾位,願意和我們多聊聊的,集中在一個安置點。我請她們準備好同傳和翻譯機,安排好後會給我打電話,我們直接過去。”
明倫說,“有文維在,我們平時工作基本可以不用同傳。她很厲害。”
聞爾笑道,“我知道她很厲害,只是但怕她太辛苦。既要翻譯又要采訪,都是費腦活兒。”
明倫以不可言說的眼神向呂文維表達了“喲,這小子随時随地表白,膩不膩呀”的意思。
呂文維咳了一聲,玩笑道,“懂行,還好我天生發量多。”
“明倫哥坐會兒,”聞爾給他拉了張椅子,“感謝你對文維的照顧。”
趙明倫說,“嗳?客氣了。她呀,生猛得很,除了特別郁悶的時候找我聊兩句,一般情況下很‘獨’的。與其說我照顧她,不如說她照顧我。”
聞爾也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那……感謝你幫她排遣。”
呂文維:“你弄得好像我……”
聞爾已經領教過她脫口而出的話基本上沒好話,于是轉頭相當溫柔“嗯?”了一聲。
呂文維心想,你啰嗦得好像我爹似的,話到嘴邊了,看到聞爾那個眼神,覺得不适合,轉而道,“沒什麽,明倫很好。我們在這裏的同行都很好。”
聞爾成功地用一個眼神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及時挽了下尊。
“Marcus昨天非常意外,他們一直想找Robert給難民署寫篇報道,苦于沒有機會,Robert據說相當高冷,不給任何機構和官員寫訪問文章,誰知昨天竟然同意了。”聞爾說,“艾和平同志開心的連我單獨跑出去也沒怪罪了。”
明倫和呂文維異口同聲:“艾和平是誰?”
聞爾:“Marcus的中文名。”
明倫和呂文維互看一眼,兩岸同胞不約而同都把想吐槽的話咽下去了,一起說,“好名字……”
聞爾笑道,“我也這麽認為。”
艾和平同志此時和Judith在一起安排采訪前的工作,一切就緒後分別給聞爾和呂文維打電話。
兩人的手機一起響起來,都默契邊接邊朝外走。聞爾走在前面,給拿着攝影機的趙明倫開門,讓他先走。
走到樓下,就有剛剛忙完的工作人員迎上來給他們帶路。
“這裏人手不足,他們好多都是身兼幾職。許多人學歷很高,幹得卻是體力活。”聞爾和Marcus溝通完,對呂文維和明倫說,“我在這幾天,親眼見到了有多累。沒有信念真的是做不下去的。說實話,很受觸動。”
呂文維朝他笑了笑,“受觸動就多捐點錢。他們很缺錢。”
聞爾眉梢一挑,“哦。我們有錢人也就這點用。”
呂文維迅速看了眼走在前面兩步遠,和工作人員聊着天的明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踮腳親了口聞爾的耳根,說,“不是。你除了錢,其他方面也很有用。”
聞爾給她這突襲弄得大腦宕機兩秒鐘,對“高嶺之花”的調情能力有了新的認知。
“怎麽了?”呂文維見聞爾突然不走了,笑問。
“等會兒。”聞爾倒抽口小涼氣。
呂文維秒懂,心想,不會吧,這小弟|弟這麽敏感的?
她潛臺詞沒說出口,聞爾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低聲說,“你這麽招呼不打一聲我吃不消。”
呂文維很沒良心地想笑,憋住了,點頭,“哦。”
聞爾看着她那沒心沒肺的樣子,說了句,“知不知道有多喜歡你才會這樣?”
呂文維一抿唇,“知道了。以後注意。”
聞爾無奈地看了會天,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然後……說,“走吧。”
此時,身不能至的Robert正在寫一篇稿,裏面提及在采訪S國民衆游|行時一位為了女友而來的男明星竟然用中國功夫救了他一把的細節。字裏行間充滿了西方人對于浪漫愛情和傳奇的中國功夫不遺餘力的描述。
在Robert的國度,不論男女明星,談個戀愛基本上沒有對粉絲的殺傷力,媒體拍了就是拍了,再正常不過,即便是女明星換幾十個男友也不會招致大規模指責,在他的價值觀裏,沒有“能不能公開,會不會對該明星造成困擾”的概念。
聞爾和呂文維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走到了一間帳篷裏,工作人員臨時搭了個會議室,排了一圈圓桌,請來了一些願意講述自己故事的難民。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
大約有十來人圍成一個半圓,帳篷裏很安靜,基本沒有什麽人說話。聞爾一眼就認出了他第一天來此時遇上的小女孩。
女孩依然沒有合體的衣服,卻比那日見到時幹淨很多,想來是為了這訪問特意清洗過。她的一雙手緊緊抓住身旁女人的胳膊,仿佛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女人臉頰凹陷,由于太瘦而眼皮過深的眼睛顯得有些不合比例。她眨眼的速度過于緩慢,簡直不像一個還活着的人類,更像一具抽幹靈魂的軀殼。
聞爾輕一皺眉,從姿态和衣着來看,女人是女孩的母親,可如果從外貌上看,那女人又蒼老得有些過分。
聞爾朝小姑娘善意一笑,用手掌按了按左胸口,提醒她“我們見過”。
小姑娘輕聲說了句什麽,呂文維注意到了,側過身對聞爾說,“她說,謝謝你。”
聞爾只覺得這女孩竟比幾天前看上去還瘦,她正值長身體的年齡,放在國內還是和父母讨價還價一天能吃多少零食的時候。
聞爾輕聲對呂文維說,“我很想領養她,可看上去她并不是孤兒。”
呂文維走過去,和小姑娘身旁的女人說了幾句,轉過頭來對聞爾點點頭,證實了他的猜測。
明倫正在調白平衡,呂文維等着他把機子架起來,調好,對聞爾一招手,“她認識你,我們從她開始吧,我看她挺喜歡你的。”
聞爾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在小姑娘和她媽媽對面。
女人似乎有些緊張,枯瘦的手端起了面前的一杯水,喝了口,喉口發出幾聲沙啞的聲音。
呂文維開始和她說話,翻譯機裏同步傳出英文翻譯。
英語算是聞爾半個母語,耳機裏傳出的聲音不用再在腦中轉換一次。呂文維說話的同一時間,他聽到翻譯說,“你好呀,很抱歉需要打擾你。請放心,你有任何想說的話都可以和我說。”
女人連喝了幾口水,呂文維留意到她拿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顫,輕聲問,“你的手受過傷嗎?”
其實這裏收容的人大部分都曾是傷員,只不過女人穿得厚重,一眼看不出傷在哪。
女人原本低着頭,聽到這句時略擡起來看了一旁的一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朝她笑了笑。
聞爾聽到翻譯這樣說,“手被砍過。”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從身旁呂文維的表情來看,她和自己一樣意外,那應該是沒聽錯。
聞爾愣了一下。她說“被砍過”,不是被槍擊,被爆炸炸傷,什麽情況下會被“砍傷”?
呂文維伸出手去,輕拍女人的手,給她端穩了杯子。聞爾認認真真地看着那個小女孩,很想和她說點什麽,卻不知道第一句該說什麽。
呂文維問女人,“怎麽傷的?能說嗎?”
聞爾聽着耳機裏的聲音,“被我……丈夫砍了一刀。”
呂文維聽着這話眉心狠一皺起,聞爾去看那小姑娘的神情。
呂文維什麽也沒說,輕輕一點頭,表示“我在很認真的聽。”
女人垂下頭去,沉默很久。此時Marcus走過來,坐到呂文維身旁,和女人說,“也許他能看到這一篇文章,他不是去了香港嗎?這位是中國記者。”
女人一臉茫然。Marcus說,“香港,中國香港。”
這回她聽懂了。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盯着呂文維看了下。
那眼神是聞爾從沒見過的。做了四年多演員,他在日常生活裏對人的面部表情觀察細微,然而眼前這個女人,聞爾覺得那神情是梅裏爾斯特朗普也演不出來的複雜。
流淚是人類哀傷之時的本能,而這個女人沒有流淚,聞爾卻能從那眼神裏感到龐大的、令旁觀者都想逃的哀傷。
人哀至絕處,可能就沒有眼淚了。
呂文維靜靜等着。
小女孩看着聞爾,目光好像要從他身上找個地方放着才能不那麽害怕。
“我丈夫是個醫生。”女人說,“他們打來的時候,他去了香港,考國際執照。現在,我不知道他在哪。”
呂文維差點站起來。她已經聽明白了。這個家庭原本并不是底層。當醫生的男人自己逃了,留下女人和孩子。也許是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争執,男人砍了她一刀。
聞爾被那小姑娘看得心髒都疼起來。他想說點什麽,卻不知說什麽才好,好久他才和呂文維說,“你幫我問問她,給她的蘋果好吃嗎?”
呂文維一愣,然後轉達了他的話。
小女孩低聲回他,“我給了媽媽。媽媽放在被子裏。”
聞爾不太敢确定自己理解她的意思。呂文維說,“就是字面意思。不舍得吃。”
不知道哪一年開始,中文裏特別流行“正能量”這個詞,聞爾這時才覺得呂文維抑郁得非常有道理,她的工作裏就沒有“正能量”。
聞爾本來就有些發緊的心,想到這裏不自覺地顫了下。呂文維那張抱着頭蹲在校園一角的照片深刻在他腦裏,一心疼就自動又調了出來,頓時雪上加霜,感覺心頭上壓了塊巨石。
他向呂文維看去。
呂文維的目光可以用溫和和篤定來形容,既沒有因為女人的故事而表現出同情的顏色,也沒有因為事實的殘酷而表現出躲閃。
無論對方的故事是什麽,她和采訪對象是平等的,對方需要的,并不是來自記者的同情。所謂專業,就是把身為人的情感往後排。
聞爾覺得她此刻專注的樣子甚至比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更美。他把自己隐秘的心疼掩住了,目光從呂文維身上移開。
女人嗫喏着,斷斷續續地講她的男人。女孩的手一刻不停地抓着母親的胳膊,那胳膊瘦弱如柴,女孩子不大的手一把就能握起。
聞爾摸了把自己的褲兜,裏面有幾顆薄荷糖。
靠譜助理劉露露常年放在他随身小包裏的——男演員拍吻戲的必備物品。聞爾昨天翻出來,本來是為了備今天的不時之需。
此刻他把糖裹在手心裏,伸手那小女孩面前,攤開掌心。
明倫的攝影機記錄着這一切。
聞爾說,“給你吃,別舍不得。”
小女孩看了一眼媽媽。女人卻好像整副軀體都沉浸在了回憶裏,沒有反應。聞爾撕開一顆包裝,遞到她面前。
女孩緩慢地松開一只手,接過了那顆糖。
這薄荷糖是那種純粹用來清新口氣的,并不怎麽甜。聞爾拿出去的時候本是因為心裏實在難受,唯有做點什麽才能坐下去,看到女孩接過去卻有些擔心,味道有點沖,她會不會不愛吃?
這擔心純屬多餘。同樣的事趙明倫有過經驗,聞爾将會見到他這一生難以忘懷的表情。
趙明倫在他拿出那顆糖來的一剎就有點繃不住,回憶起自己當年在I國的情景,他把鏡頭拉到聞爾身上。
聞爾小時候不怎麽吃糖,他們家某個角落的桌子上永遠有包裝華麗的各種巧克力,但他不愛吃,新鮮期過了家裏傭人就換走了,裝飾意義大過實際意義。
他長到二十來歲,第一次知道,原來一顆糖,還是不怎麽甜的一顆糖,可以讓一個孩子露出那樣的神情。
那樣子不能說是開心。開心是孩子收到聖誕禮物、看到加班回來的爸爸、或者因為生日可以多吃一口蛋糕。
那樣子一開始竟還有些驚恐,是“不太相信”的慌張。等一絲甜味從嘴巴裏綻出來,女孩的唇角輕輕揚起,然後在那短暫笑容過後,兩顆眼淚從她的眼角無聲地湧出來。
小孩的哭聞爾見識過,鬧騰,尖叫,足以讓一個成人崩潰。可這小姑娘這麽安靜地流眼淚,讓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聞爾輕聲說,“別哭呀,哥哥還有,等下我回去都拿給你。”
他哄孩子的樣子幾近笨拙,呂文維看了他一眼。
Marcus有些動容地揉了揉鼻子,沒有人比他們這些日夜對着難民們的工作人員更心痛。
等他們和一一和這些願意講述自己故事的人們聊完,工作人員們把難民們帶了出去,留下Marcus、聞爾、呂文維和趙明倫四個人。
按照呂文維的計劃,Marcus和聞爾會分別以項目負責人和親善大使的身份接受訪問。
聞爾以前看呂文維的報道,是已經成文的長篇,或者是短暫的出鏡,這一次,是他真正從頭到尾全盤不漏地聽完了呂文維的采訪。
呂文維:怎麽看待世界範圍內接收國越來越多的難民沖突?
Marcus:世界是一體的,忽視6800多萬難民,整個世界也不會和平。我們持續呼籲國際社會共同承擔責任。許多關于難民的□□不實,但更容易傳播,公衆很容易誤解。很多時候,政客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會煽動選民。難民并不是來占便宜或者危險的群體,他們是被迫背井離鄉的弱勢群體,大量遭到歧視和迫害。
呂文維:難民署怎麽保持中立?怎麽保證援助物資是真的用在難民身上?
Marcus:只要我忠于我的角色,我就能保持中立。政治是聰明人的游戲,難民署也“不笨”。
而至于物資的使用,只要我們足夠中立,我們有足夠的底氣對物資分配保持權威,我們可以說,“不好意思,這批物資不能給軍隊,我們必須給婦女兒童。”
呂文維:工作人員的安全有保障嗎?
Marcus:當然會盡力保證工作人員的安全,但你也知道,即使不能百分百保證,我們也依然會深入動亂地區。這是我們的職責。
呂文維:同是在戰地做援助的機構,你們和其他組織會有競争嗎?
Marcus:我們磨合得很好,不太會有龃龉。如果有,那希望是良性競争。
………………
和采訪難民不一樣,呂文維對Marcus的問題堪稱刁鑽。而Marcus則也是“聰明人”,看他倆對話,仿佛是在看一場智力的MMA。
呂文維和Marcus聊了大約二十分鐘,涉及的問題涵蓋面很廣。幾乎每個問題Marcus都有很充分和官方的解答。問到最後,呂文維突然說,“我聽說,難民營裏的一些男性會聚集成幫,搶奪女性和孩子們的物資,使得他們不得不用性來交換資源。這裏婦女和孩子受到霸淩或性/侵的比例是多少?”
這個問題太過直接,Marcus停頓了一下。
然後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不可否認,很多。我們極盡全力降低發生的概率。”
聞爾想起那一天,幾個大男孩圍上來的情景。
Marcus站起來和呂文維握手,“感謝你對難民事務的關心。我還有其他安排,你和我們的大使先生聊一聊。有任何需求可以和Judith聯系。”
他大概是對最後一個問題感到一點為難,說完這一句就和聞爾、明倫匆匆打了個招呼,走了出去。
趙明倫給攝影機換電池,在這間隙裏,呂文維嘆了口長氣,聞爾拉住了呂文維的手。
“你累不累?”
呂文維尚未答話,明倫把電池蓋扣上,說,“當然累啊。心累。”
呂文維手指按了按聞爾的指節,“還行吧。能承受。”
“開機了啊。”明倫說。
聞爾看着呂文維,“我不在意被拍下來。你介意嗎?”
呂文維唇邊帶了一絲淺笑,“你都不介意,我當然不介意。”
明倫:“哎呦,我介意,趕緊幹正事。”
聞爾笑了下,“口下留情啊。我沒有Marcus那麽‘聰明’。”
呂文維道,“從準備采你那天開始,我已經看了你很多采訪了,別謙虛,就看你對我真不真誠了。”
趙明倫道,“還能這麽威脅采訪對象?”
聞爾按了按額頭,“你是采訪官方‘大使’還是采訪‘男朋友’?”
呂文維“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和聞爾那句有同樣效果。聞爾用眼神表示,“好吧,我不多話了。”
☆、還能不能好好說甜言蜜語
趙明倫同她比了個手勢,呂文維正了正上身,“聞先生,您好。”
聞爾:“您好。”
“您是一位工作非常繁忙的藝人,是什麽讓你放下工作,到S國親身深入難民營?”
聞爾眯了下眼,“因為我對S國有一些特殊的感情。”
采訪藝人,開頭總得有些官方說辭,呂文維本來想給他個機會講一講“人道主義精神”“大愛無疆”“做慈善是藝人應該做的”這些話,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相當真誠,毫無套話。
呂文維在心裏咯噔了一下,然而她沒有和明倫說“停”,勉強接着這個話問道,“特殊感情?”
聞爾點了點頭,收起在呂文維身上“對。我小時候陪我母親來過。”
呂文維松口氣,“原來是這樣。”
聞爾道,“這次來了這裏以後,現在感情更深。”
呂文維前傾了一些身子,“藝人的影響力很大,難民問題争議性很強,怕不怕媒體或公衆拿放大鏡看你,質疑你的動機,也許會有人說你為什麽不捐給貧困山區?藝人做公益卻引發□□的新聞不少。”
聞爾心想,你真是一點都沒“留情”。正常情況下,莫少藍絕對不會讓這種問題出現。
“我如果怕,就不會來。”聞爾說。
呂文維笑了笑。
“我不會說什麽藝人影響力大就一定要做公益這樣的話,沒有人有資格道德綁架。做什麽,怎麽做,都是個人自由。”他接着道,“所以,我來,是因為我個人對這裏有些感情,很多人不知道,我本人是學藝術史的,很懷念這裏曾經的古文明,看到廢墟十分痛心。而來了這之後,看到那些孩子的臉,更沒辦法視若無睹。”
他說着看了看呂文維,“你可能不知道,我做過很多類型的公益。”
呂文維點頭,“那你很低調。”
聞爾:“對于難民署來說,公衆人物的影響力可以讓更多人來關注這個問題。聯合國不斷呼籲停戰,解決沖突,和平對話,正是因為難民數量的龐大,已經成為全球性的大問題。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
…………
他和呂文維在攝影機面前你來我往,對話了大約半小時,明倫關了機器。
聞爾看着呂文維在那一刻收起了工作時的氣勢,笑道,“你采訪時對着不同的人,氣質很不一樣。”
呂文維:“是嗎?”
聞爾說,“對着我,特別厲害,特別有侵略性。”
明倫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原地消失一下,開始假裝不存在地收機器。
呂文維舔了下唇,正想解釋點什麽,就聽聞爾說,“你這樣很容易點起我的征服欲的。”
明倫:“……” 當我不存在麽?
呂文維進來這麽長時間,終于開始找水喝,四下看了眼,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拿過水。
聞爾把自己的那杯水遞給她。
她喝了一半,遞回去。聞爾把剩下一半喝完了。
“那個……我個人私下問你,你怎麽看難民問題?不會寫稿子裏。”呂文維喝完水,迅速轉換剛才對話的方向。
聞爾說,“就Robert他們國家,戰争是他們造成的,可是援助金也是給得最多的,接受難民也是最多的。政治就是大人物翻雲覆雨……”
呂文維:“停。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名人,名人不要這樣說話。”
聞爾無奈地看她。
“記者跟你說我私下問你,你也不能這麽回答。懂不懂?”呂文維成功扭轉話題,教育起‘過分天真’的小年輕來。
聞爾給她教育得心平氣和,“嗯,如果不是我女朋友威脅我,我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
明倫把機子和三腳架都裝起來。朝他倆說,“那個什麽?我去外邊找Marcus,順便拍一拍難民營的情況。拍完我和他們一起吃工作餐。文維你和,哈,慢慢聊。”
他說完也不等兩個人回應,飛快地跑出去了。
呂文維和聞爾兩個人在半圈圓桌中央相觑片刻。然後一起出聲。
呂文維:“明倫這人……”
聞爾:“想我嗎?”
呂文維有些不好意思回他,反問,“怎麽?你有随身帶薄荷糖的習慣?”
聞爾那存在感很強的睫毛上下翻了下,并不打算讓她逃避,“先回答我,想不想?”
呂文維湊過去,唇輕碰了下他的唇,低聲道,“昨晚回去看了幾個小時你的采訪,做夢都是你。”
她一過來聞爾就自覺閉上了眼,領子上的皂香澀澀地鑽進呂文維的鼻子。有點像……春天裏剛剛長出來的青草地。
呂文維的吻一觸即離。聞爾有些意猶未盡地拉住她的袖子。
“出國還帶着薄荷糖?這是什麽我不了解的公子哥習性?”
“我助理放的。她習慣了,我拍吻……”聞爾語音一頓,意識到呂文維可能對自己的工作并不十分熟稔。
呂文維側着頭打量了一眼,“哦”了一聲,給他接上了,“吻戲吧?”
聞爾慎重地點頭。
呂文維于是說,“挺有職業修養的。”
“以後都借位。要特寫的不來。”聞爾觀察了一下呂文維的表情,說,“或者,不接有感情線的。”
呂文維剛剛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他着急表态,輕笑道,“怎麽回事?我是長了張不講道理的臉嗎?”
聞爾握緊她的手,“不是。是我緊張你。我怕你介意,我怕你……”
呂文維:“打住。小朋友你哪來這麽多怕啊……姐姐又不是是老巫婆。”
聞爾心想您老可是章立秋嘴巴裏“一生氣就分手”的主兒,我能不怕嗎。
“真的不介意?”聞爾的手指在她手心裏刮了一下,“我選擇權很大,不接感情戲也沒問題。”
“嗯。不介意。”呂文維非常鄭重地點頭,“你尊重我的工作,我也尊重你的工作。哪能做雙标狗啊。”
聞爾把她的手拿到唇邊,親了親手背,“I am crazy about you.為了你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