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走廊內傳來高跟鞋的聲音,紀淵尋聲看過去,就看到方淩踩着她那雙酒紅色高跟鞋朝他而來。
門後的抽泣聲依舊不斷,紀淵皺了皺眉迎了上去。“你過來幹嘛?懷安呢?”
“他啊?”方淩停下腳步,微笑着,心裏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他慫了啊,讓我來當說客。”
“……”紀淵是萬萬沒想到連石懷安也沒辦法,還讓一個攪屎棍過來當說客,他是工資嫌多了?
紀淵捏了捏發漲的眉心,擺着手想讓方淩回去。“你回去吧,我能解決。”
與其讓一個比他還毒舌的女人去安慰另一個女人,還不如讓他去。
誰知方淩大手一揮推開了紀淵,氣昂昂地推開了安全通道的大門。
防火門被拉開而後又合上,坐在樓梯臺階上的江姜聽見背後傳來聲音,回過頭去卻被手機發出的亮光刺得眯了眼。
“你眼睛哭這麽腫了?”方淩舉着手機将光線移開,蹬蹬蹬地走到江姜身旁蹲下,絲毫沒有剛才盛氣淩人的樣子。
江姜看到是方淩來了,用自己的手背胡亂擦了一把臉,帶着濃濃的鼻音問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有人跟我說的。”方淩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紙巾丢到江姜的懷裏,“用紙巾擦吧,女生哭成這個樣子,醜死了。”
“……”江姜低聲道謝,拿出紙巾機械地擦着臉上早已幹透的眼淚。“我已經辭職了,你來找我有事嗎?”
方淩啧啧兩聲,戳了戳江姜的肩膀也沒有和她客氣。“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
江姜有些懵,現在的富二代說話都流行直截了當的嗎?如果她說是,該不會連大廈的門都出不去了?
還是說不是吧……
江姜剛想張嘴就被方淩伸手打斷,“不用回答我都能猜到你想說什麽,猶豫了半天就是不喜歡,你這人挺有意思的。”
她大概是腿蹲麻了,幹脆和江姜并肩坐下。嘴裏一直念叨着地板髒,坐的姿勢卻比誰都快。
江姜一臉疑惑,這位公主是打算坐下來和她促膝長談嗎?可她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嘲諷的人是她,不滿她的也是她。現在是演川劇嗎?變臉這麽快。
方淩看她一臉傻氣,嫌棄地搖頭。“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就很好騙,也難怪紀淵要挑你當策劃,畢竟這年頭好欺負的人不多了。別怪我嘴毒,我這人就是口直心快。你今天寫的那個策劃案子是我看到過最難看的,毫無亮點就算了,還給我們總結了一遍市場上流行的游戲該怎麽做。就這幾點,紀淵罵得算客氣了。”
“哦,那我等會去謝謝他沒罵得那麽狠吧。”江姜性子好說話,但不代表她就能随便欺負。就在三十分鐘前,方淩和紀淵兩人給她一記混合雙打她氣還沒消呢。
方淩對她冷淡的反應完全不放在眼裏,自顧自地說着她想說的話。“不過,你的案子雖然寫得是難看了一點,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你想想剛才把錢扔紀淵臉上那個場景,是不是很爽?我早就想整他一把了。紀淵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工作起來就六親不認,罵人從不給面子。話說回來,你剛才為什麽要把錢扔他臉上?”
江姜對上方淩好奇八卦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心生不安。怎麽感覺要是說出來,她的下場會很慘呢?
終究躲不過方淩的軟磨硬泡,江姜就簡單給她說了一下前兩天吃飯的事。
站在走廊的紀淵心裏着急卻又不能幹些什麽,幹脆趴在門上試圖偷聽到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樓道裏沒有打鬥的聲音,還好還好。
隐約傳來他的名字,紀淵當即皺眉。這兩人湊到一起居然提起他的名字,以方淩的個性,怎麽感覺沒啥好事呢?
江姜的簡單敘述成功把方淩吓了一跳,“你說他請你吃飯還送你回宿舍?”
“嗯。”
方淩尖叫着站了起來,拿着的手機一個激動被她掀翻在地,發出巨響。
趴在門外偷聽的紀淵心中一驚,生怕兩人打起來趕緊推開門看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了怎麽了?你們兩個沒打起來吧?方淩我都說了讓我解決這事,你看你又闖禍了吧?”
樓梯間的應急燈亮起,刺眼的白熾燈将樓梯間照了個大亮。
江姜:“……”
方淩:“……”
燈光下的兩個女孩抱在了一起,準确來說是江姜被方淩強行抱在懷裏,臉被壓在了胸前,姿勢略怪異。
紀淵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隐隐發漲,伸手揪着江姜的衣領把她從方淩的懷裏救了出來,擋在她的面前皺眉。“方淩你這是要幹嘛?”
方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表情冷漠地撿起地上的手機。“沒幹嘛啊,我這不是跟江姜聯絡感情嘛?你一個大男人懂什麽女孩子之間的友誼。”
現在紀淵出現就沒她什麽事了,方淩還真拍拍屁股打算開溜。“小江姜,中午要吃什麽外賣我幫你點。”
“嗯?我都可以。”江姜從紀淵的背後伸出腦袋,她不是個愛記仇的人,方淩對她的示好便一概收下了。
方淩無視站在兩人之間的紀淵,朝她眨了眨眼,離開了樓梯間。
紀淵不知道她們兩個是經歷了什麽從水火不容變成現在這友好相處,“她剛剛對你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江姜搖頭,氣鼓鼓的樣子像嘴裏塞滿食物的小兔子,正用她紅紅的大眼睛瞪着他。“倒是你,為什麽會在這?”
聽牆角的紀淵沒想到在方淩懷裏柔柔弱弱的她居然質問他為什麽會在這,一時語塞。“我……我這不是路過嗎,進來安全通道抽根煙放松一下不行啊。”
死鴨子嘴硬。
江姜冷漠地哦一句,打算繞開他離開。沒走兩步門就被紀淵的身軀檔上了,“麻煩你讓開,謝謝。”
她雖然說了謝謝,但落進紀淵的耳裏比不說還要恐怖。他可以接受江姜的大罵,也可以接受江姜的哭泣,但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像對待一個陌生人般對待他。
“喂,我剛才說的話是我錯了。你……”紀淵大張着手,幼稚地攔在門前不讓江姜離開這裏。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男人小心翼翼地哄着,用讨好的眼神看着江姜,讓她免不了想起小時候那條大黃,每次犯錯以後它也是用這樣的衍生看着江姜,只要她笑了大黃又會變回活潑的樣子。
江姜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壓下嘴角的笑意質問道。“我知道自己寫得很垃圾,你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
“紀淵,我不明白你當初堅持讓我寫這個大綱的原因,唯一清楚的是我真的很認真去寫了,你可以說我寫得不好,寫離題了。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專業,我很喜歡中文。”這是江姜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吐露心聲,語氣平淡卻堅毅。
現實世界是有限的,但文字帶給她的世界卻是無限的。
紀淵沒想到自己氣急敗壞說的話會踩到了江姜的底線,再次懊惱地抓了一把頭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文學對你來說會是這麽重要的一件事。”
“對不起。”
男人舔了舔幹枯的唇瓣,聲音微啞。他紀淵過去的人生裏,第一次向別人說對不起,想不到的是會對一個哪樣都不算出挑的女孩說。
同樣震驚的還有江姜本人,她原本只是想要捉弄一下紀淵,讓他明白到自己不是個可以随便欺負的人,卻沒想到他居然向她說對不起。
急忙轉過身去看他,便發現男人靠在門上笑得痞裏痞氣的。
紀淵彎下腰和她平視,“這下原諒我了嗎?”
“你這是在耍賴吧?”江姜頓時無語,心裏那點氣也被他的笑驅散。“如果我說不原諒,還是要辭職呢?”
紀淵當即皺眉假裝兇狠的樣子,“那我只能一直把你困在這,看我們兩個先餓死吧。”
“……”江姜笑着伸手将人撥開,打算拉開門回工作室。“我還不想死,您自己在這邊餓着吧。”
門板上的手還沒松開,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衛衣的紀淵左手拉住了開關,身子往下壓,堪堪停在了離她不到十厘米處。隐約間江姜似乎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松香,有點像漫步在森林之間聞到的氣味,讓人身心舒暢。
江姜挺着腰拉開兩人的距離,呼吸有些慌亂,這人忽然靠她這麽近是想幹嘛?
誰知紀淵伸出右手曲起中指輕輕在她腦門前彈了一下,幼稚地警告她。“下次我們再吵架也不能說辭職不幹,聽懂了嗎?”
“為什麽?”江姜捂着自己被彈的地方,有些生氣地伸手将人推開反問。
紀淵收回手插進衛衣前的口袋,小聲嘟囔着。“不為什麽啊,以後我們一起工作肯定會有再吵架的,你不能說辭職,哪有人工作不受氣啊,随随便便說辭職你把我工作室當什麽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
“行,那我們約法三章,你也不能在生氣的時候對我人身攻擊。”江姜握緊藏在口袋裏的手,鼓起勇氣和他談條件。
果不其然,換來的是他的死亡凝視。“江姜,你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肥了?”
江姜瞪回去,小聲反駁。“那還不是為了我以後的輕松點!”
……
紀淵挑着眉點頭,“行,那你跟我回辦公室。”
說到回辦公室江姜下意識糾結了起來,“我剛才發脾氣那麽兇,耍帥要辭職,現在又回去會不會太打臉了?”
“不會啊,就是有點真香的意味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