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基地的清晨依舊忙碌而緊張,而船上的清晨卻是自在而惬意。
霖一宿未眠,聽了一夜的海浪聲,天還未大亮,他便起了床。一開門,就看見煜晟獨自站在木欄邊。偶爾有海風拂來,微微扯動她紅色的衣袂,拂起她耳畔掉落的發絲,青絲飛揚中,那半張線條優美的側臉似笑非笑,那雙眺望着東方的紅瞳流露着柔光。這一刻,霖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那一個頭梳雙螺總對他含情脈脈的小姑娘。但,即使是同一個人,即使是神情再像,終歸的感覺不一樣了。
霖沒來得及讓自己失意,熟悉的聲音就悠悠飄來:“站在門口是看不到日出的。”
霖撇了一眼立在眼前的大柱子,嘴角微微一勾,徑直朝煜晟走去,與她比肩而立。
一千多年後,霖再次與煜晟站在一起,心裏竟是說不清的感覺。談不上熟悉,也并不陌生,沒有歡喜,卻留了一層苦澀。
連話霖也不知從何說起,靜默了一瞬,他蒼白的說:“這麽早就醒啦。”
“嗯。”煜晟淡淡應了一聲,聲音很快就被海風吹散。
又想了一下,霖對身邊的人說:“這麽多年你過的怎麽樣?”
煜晟簡單的答了四個字,“如你所見。”
霖的眼神無意中瞥了一眼守在橋盡頭的四人,聲音如晨風般清淡,“喔,是嘛。那很好吧。”
煜晟沒有做聲,過了片刻,她問:“你呢?這些年怎麽樣?”
霖給了煜晟同樣的四個字。她又接着問:“那小雪呢?還有碩彥他們過的怎麽樣?”
“他們……”霖頓了一下,接着說:“還算好。”
這些客套的話寒暄完,似乎就無話可說了。飛入兩人耳中的除了單調的海浪聲,就只剩下細微的風聲。
其實,霖有許多話想說,許多話想問,可真到了見面的這刻,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海平面上透出一線紅光,染紅了層層雲絮,這樣看去雲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令人心生一種只要沖着東方劃船而去,便可夠得着的心思。就像霖眼前的人,看似近在咫尺,卻是觸不可及。
他們之間沉默了許久,終于,霖沖動的說出六個字,“我一直在等你。”
煜晟的目光一直不離東方,“我也是。一直在等着這天,等着我們四人再次相遇的這天。你已經來了,就只剩下小雪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等你,只等你一個人。”霖看着煜晟的側臉,眼神真摯而柔和。
煜晟的心中有什麽被牽動了一下。她終于将目光移向霖,淡笑着說:“可是現在的生活正是我所想要的。”
霖皺眉,言辭灼灼,“感情與權力同時擁有這并不矛盾。”
煜晟一臉歉意,“可是我不分不出多餘的心神去呵護這段感情。”
霖有些激動,“是分不出,還是你從來就不願意分?”
煜晟喝道,“霖,夠了。我的答案已經很明确,你說的再多,我能給的答案也只有一個。”
“呵。”霖不禁冷笑,苦澀道:“我明白了。”清冷的聲音落下,空氣在這會凝結。
看日出的兩人已經是心不在焉,當朝陽染紅海面,對于霖來說,他仿佛看到了一場血戰的發生。
上船的第一天,霖就将這艘船的守衛大概摸出了個一二。出乎霖的意料,這麽大一座海上閣樓,只在橋盡頭連接甲板的地方站着四個人,而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有人來替他們換過班。看來這艘船的主人不僅對自己改造過的下屬有信心,對船上的機關更是放心。
在船上的第一天,沒有任何會議,也沒有任何一個陌生人問及過霖的來歷,正是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模樣,令霖好生奇怪。
中午,在甲板上偶遇白冥,霖向他提起了心中的疑惑。
白冥說:“能夠上得了船,就證明是自己人,即使是張陌生的臉,別人也不會多問。你知道,吸血鬼的能力是看年紀的大小的,有些人不可貌相,就算是外表年輕,但也說不定已經活上了幾千年,就像煜晟大人這樣。所以誰也不會去主動惹是生非,除非是真看不順眼或者有深仇大恨。”
“喔,”霖一臉“我明白了”的意思點着頭,“這也算是一種自我保護方式。”
注意到霖現在所站的位置,白冥提醒道:“在這艘船上,不亂跑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方式。”
霖聳聳肩,指了指閣樓,“那裏這會兒曬不到太陽,我喜歡曬太陽。”
白冥懷疑地看着他,“吸血鬼不是很讨厭太陽、讨厭白天的嗎?”
霖說:“我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對待的。夜晚需要燈,秋冬之時需要太陽。”
白冥低叱了一句,“怪胎。曬你的太陽,別亂跑就行。”
白冥撂下這一句剛走不久,這會兒又來了一個手拄鬼頭杖的老人。
靠近霖,老人停下腳步扭過頭,用一雙昏花老眼眯着打量了霖幾眼,慢吞吞地說:“小哥,年紀不小吧!”
霖笑着準備回答。老人嘆着氣又說:“不過年紀再大也沒用,想要活命,就得離開這艘船。”
老人拄着鬼頭杖離開,霖疑惑喊道:“老伯,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人停了一下,“話就是字面意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老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中。這艘船太過詭異,船上的每個人也都太過神秘,不管是曾經兩情相悅的煜晟,還是剛剛這個老頭,誰都深不可測。
雖然剛出門就歷經了兩番警告,但霖并未打算就此終止即将要做的事。他面對着閣樓,瞬間将眼力加強數百倍,一瞬即便是房門緊鎖的屋子,他也能将其中看個明白。
樓上,那對雙胞胎姐妹正在屋裏閑聊着,也不知是在論誰的是非。樓下,白冥正與剛剛那老頭在樓背面的圍欄邊說着什麽,整棟樓裏沒有看煜晟的身影。
霖将目光移到樓頂,剛才一時大意,忽略了樓頂上一間單獨的頂層,這時他才發現,頂層的房間似乎被人設下了結界,瞳孔中的頂層房間籠罩着一層陰沉沉的烏雲色。
難道那間房裏有什麽?注視着頂層霖正如此想着,忽見煜晟從陰蒙蒙的結界中走了出來。
從結界中出來的煜晟,一眼便注意到樓下甲板上炙熱的目光,四目相對了幾秒,過了片刻,就看見煜晟從樓上下來直沖霖而來。
煜晟看着霖,語氣不帶絲毫溫度地說:“在這艘船上,不該看的東西千萬不能看。”
霖面無表情,“這算是警告還是關心?”
煜晟擡步離開,冷冷丢下一句,“我只是在履行代理船長的職責。”
聽着身後的足音越來越遠,霖垂首苦笑。就在他的目光觸及甲板的一刻,視力穿透了多層木板,在一只鐵籠子裏赫然發現戚墨的身影。
盡管戚墨所處的地方漆黑不見五指,但對于吸血鬼的紅瞳來說,那簡直是它們的天堂。霖喬裝成眼睛難受的模樣,低頭揉着眼睛,視線卻在甲板內部細細搜索着戚墨确切的方位。
閣樓上的雙胞胎,推開門就看見站在甲板上抹着眼睛的霖。
妹妹澈靈嘀咕了一句,“他在幹嘛了?怎麽看上去像是在哭?”
姐姐澈玄盯着霖,“那就是你說的新人?”
澈靈點着頭,“沒錯。長的還不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惜啊,卻是煜晟的老情人。”
澈玄扭過頭問:“我的藥呢?”
“藥?”澈靈被澈玄問的一愣,“姐,你又眼睛痛了嗎?等着,我去拿。”
澈靈很快從房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水晶瓶子,裏面盛着半瓶藍色的液體。澈玄接過藥瓶,筆直朝樓下走去。
霖将視線擴大,将戚墨所處的密室周圍的事物一齊收入紅瞳,驀地他眼角震顫,揉眼的動作頓時僵硬。
紅瞳所看到的深處,圍繞着密室數圈的竟是上百來具玻璃棺,棺椁中全部躺着面無血色表情呆滞的吸血鬼,霖很快就聯想到實驗體。
震驚了那麽一瞬,霖很快收縮視線,尋找能夠達到甲板地下的途徑,但很可惜,他連續查看幾輪都沒有找到一張通往甲板地下的門,更沒找到條像樣的路。
棺椁與棺椁之間緊緊挨着,沒有絲毫縫隙,困着戚墨的鐵籠與上百具玻璃棺就像是,從甲板上直接塞入甲板底下的。
正在他焦灼之時,耳畔傳來的輕微的足音。他還未來得及扭頭,就有女聲傳來。
“抹一點這個,眼睛會好受一些。”
霖扭過頭,一只膚色皙白的纖纖玉手遞過來的一只小玻璃瓶。将眼神上移,一張盈盈帶笑的小巧花容映入眼中。
霖一時未反應過來。澈玄以為眼前的男人是對自己有所防備,便是詳細說道:“我的眼睛也經常被海風吹的難受,抹上一點這個就會舒服很多的。”
霖心下暗道:原來她以為我眼睛被海風吹痛了。霖故作猶疑地接過瓶子看了幾眼,擡眸沖她笑笑,“謝謝你。”
澈玄清淡一笑,“這種藥容易提煉,用不着謝。”
提煉?霖問:“你會煉藥?”
澈玄點頭,扭頭看了一眼閣樓上早已目瞪口呆的澈靈,“我們姐妹算是這船上的藥劑師。所以這種事,輕而易舉。”
“喔,這樣子啊。”霖朝澈玄伸出左手,自我介紹道:“百裏霖,新來的,多多指教。”
百裏!聽到這二字,澈玄面色有所震驚,繼而握手笑說:“原你是這座城中吸血鬼的領導人。我叫澈玄。”她再度将目光抛上閣樓,“那是我妹妹澈靈。”
霖将眼神投向閣樓,就看見從樓上射來帶刀子的目光,盡管如此,霖還是朝樓上笑了笑。
澈玄也注意到了那閃着寒光的眼神,忙地在旁解釋,“澈靈被我寵壞,所以有些任性,你別放心上。”
霖笑笑,“沒事,我也有一個妹妹,也總是任性總給我制造出一大串麻煩。在吸血鬼漫長的日子裏,身邊的人來了去去了來,也只有她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有多麽珍惜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一直都非常明白這種感受。”
澈玄微笑着說:“沒錯,就是非常害怕失去,害怕未來的日子裏孤零零的一個人。你……”她猶疑了一下,接着道:“也有一個妹妹?”初次見面,就問及私人問題,澈玄有些不好意思。
“嗯。”霖倒是大方地說:“她也是這座城中吸血鬼的首領之一。”
這消息讓澈玄有些意外,“那你加入我們這方的事……”
“她還不知道。她之前殺了你們之中一個毒人,現在還處在命懸一線之中,我來這裏時她還在昏迷。”霖說着,臉色逐漸變地沉重。
澈玄聽着卻神色一振,“你說的毒人,難道是衛銀舟!”
霖挑眉相問:“你認識他?”
“如果是指毒人,那我們隊伍中只有他一人。”澈玄的嘴角蕩起一絲絲笑,“放心,衛銀舟的毒我能解。”
霖面上一喜,“真的?”
澈玄重重點頭,“你跟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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