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下午五點鐘, 幼稚園播放着歡樂的兒歌,大門敞開,幼師們帶着排成一隊隊的小娃娃們從教室走了出來。

按照規定登記後, 斐艾沈被家裏阿姨牽着小肥手往外走了兩步,然後就看到沈鳴本穿着輕便的休閑服,腦袋上戴着頂黑色帆布帽,他一只手抄着褲兜,一手拿着手機打電話。

意識到她們過來時,他轉過頭來, 清冷疏離地面色瞬間溫和起來。

他笑了笑對着手機又說了兩句什麽, 然後便朝小姑娘伸出了大手。

這幾天他工作有些忙,雖然每天早上都會親自把斐艾沈送到幼稚園, 但下午卻都是讓阿姨來接的。

斐艾沈本來無精打采的, 見他竟然也來了, 就覺得很驚喜。

小手遞過去,被沈鳴本溫暖有力的大手立刻緊緊握住,斐艾沈仰起肥嘟嘟的臉蛋看他。

她用小奶音問:“爸爸,你的工作忙完了嗎?”

沈鳴本聞言低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小姑娘今天的情緒似乎不太好, 就嗯了一聲, 回答:“忙完了, 小艾今天在幼稚園過的開心嗎?”

斐艾沈的腦袋垂了下去,心事重重的樣子:“開心, 我就是想媽媽了,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來接, 我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

阿姨跟在後面笑:“小艾想媽媽了,昨天下午我來接她, 她就說想要媽媽。”

聞言,沈鳴本彎腰掐着小姑娘的腋窩,将人提起來抱着,穿過馬路後再想要哄兩句,卻發現她眼圈紅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兒,大家都說女兒模樣随他,但他覺得小姑娘在神态方面,尤其是此時不高興的樣子,和斐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又嬌氣又倔強。

他用臉頰蹭了蹭女兒白嫩嫩的小臉,尋思着該用什麽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

一輛黑色車子在馬路邊緩緩行駛着,餘光中,沈鳴本忽然注意到車窗玻璃上,有一臺攝像機正對準他們拍攝着。

側了側身子,沈鳴本不着痕跡地擋住了懷裏的小姑娘,大步往前又走幾步坐上了車。

車子啓動開出去,那輛車子仍堅持不懈的跟在後面,這些記者不是第一次這樣跟蹤他們了。

等經過十字路時,司機巧妙地改換路線,便把那車子給輕松甩掉了。

沈鳴本握着女兒的小手沉默片刻,忽然輕聲道:“小艾,我們要不給媽媽一個驚喜,今晚就飛過去看看她,好不好?”

斐艾沈圓溜溜地一雙大眼睛瞬間睜大了:“真的?”

“真的,陳姐,你打電話說一聲,就說這一周小艾先不去幼稚園了。”

昨天發生的插曲,第二天在劇組時,斐秋并沒有再提起,藍舒也沒有找她說什麽。

只是在拍戲的間隙,斐秋注意到她一改平時的作風,變得少言寡語,謹小慎微的樣子,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似的。

看來她多半是确定了網上關于秦黛離婚真相的消息是真實的,只是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又抹不開面子主動低頭。

斐秋不希望演員帶着這種狀态拍戲,但她知道,這會兒就算主動找藍舒聊天,以藍舒那一根筋的別扭性子,恐怕也聊不出什麽。

晚上的時候,程選來了,他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可戲份加起來只有兩場,所以他的戲今天晚上就能搞定。

藍舒的感冒還沒好,晚上沒她的戲,于是和程選打過招呼後,晚飯都沒吃就先回酒店休息了。

皮悅領了盒飯過來,大家坐在會議室裏邊吃邊開會,商量着接下來兩場戲的細節。

“斐姐!”

會議室的門猛地被推開,一個工作人員将腦袋探進來,滿臉無奈道:“藍舒她爸媽又來了。”

斐秋剛拿起勺子,聞言忍不住啊了一聲:“怎麽又來了?”

“不知道啊,他們還帶着個男生,應該是藍舒的弟弟。”

夏光不耐煩地冷下臉來,坐在對面的副導演見狀就放下筷子站起身。

“你們吃,我去外面看看,估計是來給藍舒送晚飯的。”

副導演出去了,夏光冷哼一聲:“司馬昭之心!”

皮悅重重點了兩下腦袋,表示贊同。

外面隐約傳來那對老夫妻的聲音:“這大老遠的過來,今天怎麽連個面兒都不讓見了,你說說這—-”

副導演應付了幾句,誰知對方的嗓子竟變得更大了,會議室裏突然安靜下來。

斐秋吃不下去了,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角:“我出去看看。”

她從會議室走出去,藍舒的父母眼尖的立刻看見了她,一把推開副導演和另外兩個擋在前面的工作人員,然後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帶着兒子走了過來。

“叔叔阿姨又來啦,藍舒去酒店了,她剛走。”斐秋微笑道。

老太太熱情無比道:“哈哈知道知道,不管她!我們這次過來是想請您和夏導演到家裏吃個飯,要不你們拍完戲走了,也沒能到家裏去坐坐,傳出去顯得我們多不夠意思啊!”

斐秋笑着掃了眼老兩口身後,只見那男生看起來二十歲左右,一身潮流服飾,膚色黑黑的,模樣還算周正,眉目間能看出和藍舒有幾分相似。

但他雙手插着褲兜,背部微駝脖子前傾,看起來吊兒郎當的。

斐秋收回視線,客氣的又笑了笑:“阿姨,我們拍戲時間太擠了,知道您有這份心意就好,就不過去了!”

老兩口對視一眼,還想再邀請一次,可夏光導演也從會議室出來了,夏光體格高大威猛,黑着臉往那一站,他們就幹笑着不敢再說了。

“小劉,你去送送叔叔阿姨。”斐秋也沒有再客套,表示出了送客的意思。

老太太頓時反應過來,她反手一把将身後的小兒子扯到前面:“哈哈不急不急,這就是我那小兒子,也就是藍舒的親弟弟,您看看也不賴吧?”

老頭子也附和着:“我兒子的模樣在村裏也是人見人誇的呵呵,所以我們就想着,既然他姐姐能當女主角,那要不您看看,幫忙給他也安排一下,能混口飯吃就行。”

“是啊,我兒子如果能在電視上露個臉,那也算是為我們藍家光宗耀祖了,不然他姐姐到底是個女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遲早是人家的媳婦,您就幫幫忙,多教教這孩子吧!”

斐秋耐性耗光,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真不好意思,劇組的每個角色都是提前定好的,這裏的工作人員也是不多不少,真沒什麽工作需要他來做的。”

她說話太直接了,絲毫不留情面,老兩口都吓了一跳。

“哎你不是這劇組的老板嗎,您一句話的事兒,怎麽不能給他找個活兒幹啊,你們明星的片酬都那麽高,不能連幾千塊錢都舍不得吧?”老太太激動地揮舞雙手,胡亂比劃着數字。

院子裏的所有工作人員們都停下手裏的活兒,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老太太心裏緊張的要命,可她覺得自己把這話撂出來,斐秋肯定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她女兒藍舒可是這劇組的女一號,這裏的人都得捧着的,斐秋不給他們老兩口面子,難道還能不給藍舒面子?

“幾千塊錢也給不了,劇組裏的人都各有本事,不歡迎吃閑飯的。”

斐秋聲音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嘩啦一聲澆到了老兩口的腦袋上。

一瞬間,他們的臉上閃過各種尴尬難堪的神色,幾秒鐘之後老太太忽然忍不下去了。

“瞧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是來要飯的,我兒子他是什麽都不懂,但他可以學啊,你不教他怎麽會呢?還有你那語氣我着就來氣,昨天我們還以為你很好說話呢,沒想到這麽摳門,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們鄉下人啊,我女兒也是鄉下人,有本事你別用她呀?”

眼看老太太越說越激動,胡攪蠻纏地像個大喇叭似的在斐秋面前亂叫,皮悅氣的臉色漲紅。

“你少胡說八道,我也是鄉下人,我家還是大山裏的呢!”

“好了好了。”

夏光頭痛的扯了下皮悅的袖子,讓她閉嘴,然後向前走了兩步,把斐秋也擋在了身後。

他對已經圍過來的劇組保安使了個眼色:“我們馬上就要拍戲了,您二老要再這麽鬧,到時候弄的大家都不好看,請你們先回去吧。”

“哎?你們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不走,她剛才欺負我們你沒見呀?”老頭子瞪大眼睛,用手指指着斐秋嚷嚷着。

保安們抓住他的胳膊,讓他不要瞎指,可老頭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突然大叫一聲。

“你們別碰我,居然還敢上手打人了是不是?”

老太太一拍大腿,也哀嚎起來:“這是什麽世道啊,不願給活兒幹就算了,還要動手打人,我要出去讓鄉親們都看看,你們劇組都是什麽人,我女兒也不能跟着你們這樣的人拍戲!”

說完,老太太就假裝要沖出去,她這架勢把保安們都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攔住她。

這下更是讓老太太叫的更歡了,要不是有保安抓着她,她就要直接坐地上開始撒潑了。

夏光長的是威武雄壯,可他骨子裏是個喜歡詩情畫意,拍文藝片的導演,哪見過這麽狗血的架勢,所以直接就被這場面給整懵了。

斐秋當然也沒見過,可眼下劇組裏能頂事的,也都顧忌着這對老兩口是藍舒的父母,不敢出聲,所以她拍了下夏光導演,讓他讓開之後,冷着臉輕聲道:“夠了,不要再鬧了!”

她聲音不大,不知怎麽卻立刻就讓劇組裏猛地安靜了下來。

方才還鬧騰着想撒潑的老太太,看着斐秋那雙泛着陰寒的丹鳳眼,再沒有了昨日的柔情似水,老太太竟暗暗打了個寒顫。

斐秋氣的渾身發抖,可還是努力控制着,不想太過失态。

但這對極品父母,是她見過最醜惡最自私的父母,她自己也是當了母親的人,無法想象藍舒這些年到底是怎麽挺過來,每天過的看起來還能那麽歡樂。

“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你們竟然要毀掉女兒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她生病好幾天了,每天都會輸液,你們知道這件事嗎?只要她沒死,還能繼續賺錢給弟弟買房子,你們就恨不得活活吸幹她的血是不是!藍舒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父母?”

“我不許你這麽說我爸媽!”

一直沒做聲的藍舒弟弟突然低吼一聲,雙目赤紅地瞪着斐秋,然後握拳就沖了上來。

斐秋身邊站着很多人,第一時間都想護住她,可那男生沖的太快,大家根本反應不過來。

倒是程選最先迎了上去,他擡手就要按住那男生的肩膀,想将人推到遠處,可一只大掌快他一秒,瞬間就把男生撂翻在地,掰着胳膊讓男生趴在地上再無掙紮的可能。

大家都愣住了,斐秋臉色有些發白的擡頭看過去,原來按住男生的是一直暗中保護她的保镖王東。

保安上前幫忙按住了男生的四肢,王東就對斐秋點了下頭,然後起身退到一邊。

其他人從驚懼的情緒中回過神來,頓時都憤怒地想報警,讓警察過來逮捕這個男生。

劇組裏的所有人都情緒激烈,這下可把那老兩口徹底吓傻了,他們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忽然想沖上去打斐秋。

在這種吵鬧的氛圍中,程選回過神來,湊近了檢查斐秋有沒有什麽事,可她退後半步,擡手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沒什麽。

“夏導,報警吧,這一家人都是瘋子!”有工作人員大叫道。

夏光導演沉着臉不确定的看向斐秋,想勸說斐秋不要再顧忌藍舒,可斐秋搖了搖頭:“把他們都趕出去,不要鬧大了。”

夏光憋悶地嘆了口氣,對保安甩了下手,眼看着這一家三口終于消失在了劇組裏面。

一場鬧劇結束的并不痛快,所有人都還氣憤着,但按照拍攝計劃,今晚他們必須把改拍的鏡頭拍完。

夏光便讓大家都再休息一會兒,平複下情緒,然後開始拍斐秋和程選的對手戲。

因為藍舒父母的事情耽誤了時間,兩場戲拍完已經是淩晨了。

而程選作為男主角,兩場戲他都是一遍過的,所以導演一喊卡,就有工作人員抱着鮮花送了上去,慶祝他以最快的速度殺青了。

大家擠在一起拍了些合照,便開始收工了。

程選走到斐秋面前,笑着問道:“斐姐,我今晚要在這邊住一夜,然後坐明天早上的飛機離開,咱們一起回去吧,路上敘敘舊?”

斐秋腦子裏還在想藍舒父母的事情,心裏非常亂,沒什麽精力再找借口拒絕他,反正只是一起回酒店而已,于是就随口答應了。

不過路上因為她興致寥寥,程選主動說了兩三個話題,她都只是簡單的回應兩句後,程選也就沉默了下來。

等到了酒店後,兩人住的不是同一層,所以程選先走出了電梯。

斐秋讓皮悅也趕緊回去睡覺,不必再跟着,她一個人拿着房卡刷開房門,走進去後打開鞋櫃換拖鞋,可櫃子裏放着一大一小兩雙鞋子,讓她突然愣住了。

一道高大的黑影伴随着讓她再熟悉不過的淡淡青木香,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斐秋回過頭去,還沒看清楚男人的臉龐,就被按在牆上緊緊抱住了。

“沈鳴本。”她把臉埋在男人胸口,低聲喚道。

“嗯。”

沈鳴本的胸腔震動了一下,寬大的懷抱把她整個籠罩住,仿佛最具有安全感的房子,讓她漂浮多日的疲憊心靈陡然平穩落地。

“你自己來的?”她問。

“不可以?”

隐約感受到沈鳴本又要因為女兒耍小脾氣,斐秋好笑的收緊了摟着他脖子的手臂,然後踮着腳尖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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