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
直到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間,背抵在門板上,阮黎大口喘着氣,心裏仍舊在思考,方才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
那時顧時序問她:“既然分手了,為什麽還留着這條手鏈?”
她看着他偏轉的側臉,想到那一晚他在酒吧說的話和重逢後他的态度,突然很想反問他:“你在乎嗎?”
下一秒,又覺得這般自取其辱的問話完全沒必要,她手攥成拳,看準他偏頭沒留意她的舉動,趁他不備,快速掰開他的手,拿過手鏈轉身就往回跑。
氣息慢慢歸于平穩之後,阮黎低頭,把手心裏那條遺落了兩天的手鏈再次戴回手腕上,慌亂的心思也随之一點點歸于平靜,這條手鏈陪伴了她五年,早已成為她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很多個熬不下去的時刻,她垂眸瞧一眼它,便能瞬間滿血複活。
要更努力一點才好,遠方,還有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醒在一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點,阮黎睡意全無,離節目錄制時間還早,她索性拿起手機,點亮屏幕,通知中心顯示。
【微博:您的身份認證已通過。】
前兩天藝統告知她需要有一個認證微博賬戶用于節目期間的宣傳、互動,她便按照藝統的要求去進行申請,打開微博,用戶名下面有一欄小字:《音樂制作室》制作人選手,阮黎。
她盯着制作人那三個字來回看了幾遍,恍惚間,耳畔又回響起了很多年前顧時序的那句話:“面對熱愛,要不遺餘力的喜歡。”
如果沒有他當年的鼓勵,這一路走的這麽艱難,她一定早放棄了。
那時高二她們剛同班不久,兩周一次的社團活動日上,她跑去活動教室用琴,卻沒想到物理老師會臨時占用活動時間講卷子,她并不知情,一個人在活動教室忘我的享受難得的音樂時間。
回教室的時候,恰在樓梯口碰到剛講完課的物理老師,他是個暴脾氣的中年男人,上來就大着嗓門問她臨時的加課人去哪了,她說不知道要講卷子,去社團活動教室練琴了,這個老師高一就教她,知道她參加過學校的藝術節活動,也知道她的情況。
聞言,把她的卷子甩到她手上:“你看看你這次的成績,阮黎,音樂那種藝術性的東西都是給有錢人家的小孩玩的,你家庭能負擔你去玩音樂搞藝術嗎,高一那麽努力的小姑娘,怎麽到了高二,心思開始跑偏了。”
她一聲不吭地站在那,死死咬着下嘴唇。
這張卷子她考了80分,不算特別優異的成績,但怎麽也不至于被數落到這種程度吧。
眼淚奪眶而出的前一秒,一道挺闊的背影站在了她的面前,懶洋洋說道:“老師,這節課本來就是社團活動時間,學校一向提倡全面發展,怎麽到了你口中,就成了心思跑偏呢。”
物理老師預備繼續批評阮黎的話到嘴邊,又被顧時序堵了回去,他成績向來拔尖,物理老師不和他計較,瞪了他幾眼,轉身下樓回辦公室去了。
等不見了物理老師的身影,她悶着嗓道了聲謝,準備回教室,邁步之際,顧時序出聲叫住了她,遞給了她一張手稿紙,“是你掉的吧,本來想回教室還你的,既然在這碰到了,就直接給你吧。”
阮黎接過,這是今天她剛完成修改的一段自作曲手稿,她很滿意這一段,當時完成修改,有點小得意,便在手稿左上角專門寫了【作詞:阮黎,作曲:阮黎】
這是頭一回進行這樣的标注,從活動教室離開時她把這張手稿紙夾在了手中的雜志裏,完全沒注意它什麽時候掉了出來。
有一種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被人發現的窘迫感,她嘗試自己寫歌這件事,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與此同時,好像又有點慶幸這張手稿是被顧時序撿到,并及時還給了她。
她紅着眼接過那張手稿,趕忙重新夾回雜志,未等她再次道謝,她聽到顧時序說:“沒有經過你的同意,看了你的手稿,我要跟你說句抱歉。”
“另外,不要在意梁老師的話,記不記得上期《音樂家》的主編寄語,學音樂的方式不止一種,不是非要進入科班才能進行音樂創作,每個人對于美的感悟都是不同的,很多非學院派的功力絲毫不輸音樂系頂尖天才,所以,面對熱愛,要不遺餘力的喜歡。”
這件事之後,她們好像變得比之前熟悉了一點,不再是不常說話的普通同班同學,在校園哪裏碰到,會互相打個招呼,不久後的期中考換座位,顧時序和夏鴻初坐到了她和張書藝的後面,她們四個人也漸漸成了朋友。
她小心藏着自己的那點少女心思,希冀朋友的關系可以一直維持下去。比之高一一整年見不得光的暗戀,如今已經足夠幸福了。
再後來的有一天,她和張書藝從餐廳回教室的路上,在教學樓樓下意外撞到有人和顧時序表白,張書藝一臉興奮,非要拉着她躲在一旁偷聽,她想離開的,看着暗戀的男生被人表白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離開的前一秒,她聽到夏鴻初大聲叫她倆的名字:“你倆在幹嘛?”
張書藝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吓得拔腿就跑,就算現在混熟了,算是朋友,偷聽被發現,也挺尴尬。她動作慢了一步,有一個身影速度極快的跑過來擋在了她面前,她沒擡頭,但餘光早瞧見來人是顧時序,倆人的聲音極有默契的同時響起。
她說:“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他說:“我沒答應她。”
阮黎尴尬擡頭:“你不用告訴我你和別人的事情。”
下一秒,顧時序湊近她,唇邊帶着點缱绻暧昧的笑意,輕聲說:“你沒想問,但我想說。”
“我有喜歡的人,和那個女生第一次見面,我送給了她一本雜志,第二次見面,看她心情不好,故意在走廊和她偶遇了一下,第三次見面,為了能給她報幕,被另組主持笑到現在。”
那一刻,心跳聲震耳欲聾。
她看過太多不見天光的暗戀故事,也一直覺得,比起那些故事裏的女主角,她已經足夠幸運了,沒想到,和他有關的事情上,還有更大的圓滿在等着她。
後來她們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确定關系後,顧時序對她很好很好,是他,讓她堅定的走向她的熱愛,一直誇她很棒,讓她成為更好的自己。
如果沒有他,她不會有今天。
《音樂制作室》共六期,六位當紅歌手在節目中會和不同的制作人完成新歌舞臺表演,節目将“唱”“創”兩種形式分離,以此方式尋找唱創最佳組合,還原最真實創作場景。
第一輪錄制,是歌手制作人尋找默契搭檔,節目開始錄制前,十六位制作人投稿了十六首新歌demo,六位歌手則依據demo盲選合作對象,被選中的制作人需要在錄制中展示歌曲創作的全過程,而後進行舞臺競演,兩輪舞臺競演均未投稿成功的制作人将在第一輪錄制中淘汰。
今天的主要拍攝內容就是六位歌手的兩次盲選,以及歌手和被選中的制作人關于後面舞臺合作的一些互動。
六位歌手在一間單獨的錄播廳進行盲選錄制,十六位制作人則在主舞臺棚裏,通過屏幕觀看盲選過程。
阮黎和謝欣路坐在一起等待節目正式開始錄制,按照臺本來看,今天她們的鏡頭不多,只在歌手選定合作制作人的時候會給到她們鏡頭,其餘時間在位置上坐着等待即可。
節目錄制期間不能拿手機,倆人百無聊賴,只能閑聊,謝欣路有點忐忑:“黎黎,我不會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吧。”
阮黎安慰她:“我們這種沒什麽名氣的制作人有機會來參加節目已經很好了,你看,你在這麽多優秀歌手面前刷了臉,讓他們認識了你,了解了你的風格,如果以後她們有類似風格的需求,可能就會想到你啊,對不對。”
謝欣路:“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還是挺期待能在節目裏和她們有合作的。”
阮黎笑笑:“別想這麽多了,今天錄制完就知道結果了。”
“也是哦,那聊點別的吧,我上次就想問你,你和顧老師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啊,就我們那次坐他車去君瀾,隐約就感覺你倆不對勁,但我當時沒好意思問,今早在健身房你倆又那樣,我真太好奇了。”
謝欣路口中今早的事情是這樣的,她起早刷手機的時候,給謝欣路昨天發的朋友圈點了個贊,當時大概七點左右,點贊後她立刻收到了謝新路的微信消息:【醒這麽早?】
【阮黎:嗯。】
【謝新路:我太緊張了,早就醒了,也不知道做什麽,離節目錄制還早,要不一塊找點事做做?】
彼時,已經刷了近一個小時手機的阮黎想也沒想就直接應下,再之後,謝新路就帶她去了酒店的健身房,這家酒店住的都是附近幾個影視基地的工作人員或是有節目、影視劇拍攝錄制的藝人。
去健身房的路上,謝新路說:“要是能在健身房偶遇我喜歡的演員也不錯,說不定還能趁機要個簽名或是拍張合照呢。”
阮黎沒忍心打破謝新路的幻想,不管是節目錄制亦或是影視劇拍攝,藝人或是工作人員,在此期間應該都不會太得空來健身,畢竟工作強度已經夠大了。
到的時候,如她所料,健身房放眼望去空空如也,謝新路失望難掩的嘆了口氣:“不是吧,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阮黎簡單兩句和她解釋了緣由,謝新路驚訝:“你分析的好有道理,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阮黎沒提及自己在國外跟過兩個電影組的事,那時她負責Baldwin電影的配樂工作,有時會進組觀看拍攝過程,以此尋找靈感進行音樂創作,畢竟情緒最能激發人。
她笑笑,指了指不遠處的跑步機:“就想的呀,不管是錄節目還是拍影視劇,一天下來工作強度都不低,像這種工作性質,健身應該都會放在工作空白的時間段,我們倆既然來了,不如跑跑步吧。”
謝新路沒抓着那個問題不放,聽此便和她各自找了一臺跑步機鍛煉身體,大約二十分鐘後,空曠的健身房門口傳來響動,謝新路停下跑步的動作,偏頭看過去,下一秒,她聽到謝新路驚喜和人打招呼:“顧老師,這麽巧,你也來鍛煉身體。”
顧時序回了句早上好。
當那道聲音傳到耳朵裏的時候,阮黎像是受到什麽驚吓似的趕忙按停了跑步機,想到昨晚自己的大膽舉動,她小聲和謝新路說:“我結束了,要不要一起去餐廳吃早飯?”
謝新路這會肚子也有點餓,聽此,便直接應下了阮黎的話,阮黎拉着她,專門繞過顧時序所在的位置,從更遠的過道往門口走去,路上謝新路有點不理解,問她為什麽舍近求遠走這條過道,她抿抿唇,支吾道:“這裏會遠很多嗎,我沒仔細看,就随便走的。”
謝新路皺皺眉,不知道短短幾分鐘的功夫,阮黎怎麽變得這麽不自在,好像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似的,還未等她問出口,遠處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倆面前,顧時序居高臨下的睨向阮黎:“昨天有膽子從我手裏搶東西,今天見面連話都不敢說?”
他口吻很淡,又帶着點戲谑笑意,阮黎聽得頭皮有點發麻,謝新路還在旁邊站着,她不想她誤會什麽,強忍着情緒擡頭回複:“顧老師嚴重了,我昨晚只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用不上搶這個字,謝謝你幫忙把落在車上的手鏈還給我。”
下一秒,顧時序倏爾諷刺地輕笑出聲:“謝就不必了,節目錄制期間難免有交集,希望你不會因為我們過去的關系,在錄制期間也處處躲着我。”
阮黎默了默,之後很輕的應了句:“不會的。”
得了這句話,顧時序轉身離開,沒再為難她。
出去健身房,阮黎和謝新路說自己突然有點不舒服,想回房間休息一會,謝新路全程見證了健身房內發生的事情,知道這不過是借口,哪裏是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怎麽當作無事發生和她繼續呆在一起,她當下也沒追問,只說叫她回去吧,早飯她會幫她帶。阮黎道了聲謝,神情落寞的一個人回房間去了。
回憶到這裏結束,阮黎思忖幾秒,沒打算再繼續瞞着謝新路:“我和他曾經是戀人,後來分手了。”
謝新路震驚:“顧老師竟然是你前任?”
阮黎苦澀一笑:“上次你不是聽到了,我們都是榆市人,高中時在同一所學校。”
“原來如此,我就說,每回你一見到顧老師,就會很不自在。”
臺下,攝像老師提醒坐在臺上的衆位制作人:“各位老師,藝人老師那邊的鏡頭馬上會切到大屏幕上,公布盲選結果時,鏡頭會給到被選中的老師,各位老師盡量自然一點,正常做表情就好。”
謝新路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聽此,只得全數咽了回去,轉而坐直身。
公布前兩位歌手的盲選結果時,阮黎還有點不在狀态,機械性的跟着身旁的謝新路鼓掌、微笑。
顧時序是第三位出場的歌手,主持人問他:“顧老師在聽到6號demo曲之後,沒往下聽就直接選擇了這一首,可以講一下原因嗎?”
顧時序對上鏡頭,随意一笑:“沒什麽原因,聽到這首demo曲,莫名就被戳中了。”
“但是這首demo和顧老師之前的歌的風格好像也不太一樣。”
“我想,固守風格對一位歌手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主持人:“在公布這首demo曲的制作人之前,顧老師可以嘗試猜一下,這首出自哪位制作人?”
“參加節目的制作人選手除去徐制作,都是我沒有合作過的,我想,這個猜測還是有點難度的,我并不了解她們各自的風格,不如我們直接公布吧。”
主持人:“好的,接下來将公布6號demo曲的制作人老師,她就是——”
一束聚光燈自上而下猛地打到阮黎身上,阮黎慌亂的神情來不及遮掩就這麽出現在了屏幕上,主持人問她:“看來阮制作對于顧時序老師的選擇很驚訝?”
阮黎接過一旁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話筒,深吸一口氣後說:“是,很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