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九步
幾十分鐘後,兩人坐在了“智者”二樓的角落裏。
燈光迷離暧昧。
一樓舞臺上有個抱着吉他的女人,低眉唱歌,舒緩的民謠傾瀉而出。
氛圍抒情和緩。
宋星安半靠在欄杆處,垂眸看着,目光落在樓下。
一杯接着一杯。
段賀宴看不慣,眉心直跳,伸手将酒杯奪下。
宋星安什麽都沒說,只打了個電話讓他出來喝酒。
餘晚晚這幾天又被陳少逮回家,出不來,他只好匆忙趕過來。
結果坐這好幾分鐘了,姑奶奶還是一言不發,坐下來就捧着酒喝。
一口接一口,段賀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要是被宋大哥知道了,那落下來的可是一拳又一拳啊!
宋星安被搶了酒杯,慢半拍地掀起眼皮看過去。
眼神平靜無波,陡然讓段賀宴想起了裴燼。
他皺眉:“是因為裴總?”
不然他想不到誰還能讓宋大小姐借酒澆愁。
宋星安拿過酒瓶的動作一頓,一瞬間手中空空如也。
直接被段賀宴搶了過去。
她又瞥了他一眼,索性朝後一躺,将自己完全窩進了軟皮沙發中。
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在朦胧的光線下,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方才酒喝得急,不多但很快上腦子。
眼前像是蒙了一層薄紗,看什麽都是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睜眼定了一瞬,疲憊感漫遍四肢百骸。
宋星安閉眼,放任自己像一艘小舟一樣,在平靜的海面上漂浮。
前面出現了一塊巨大的礁石,她想避開,但又好像徒勞無力。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撞上去,然後。
粉身碎骨。
段賀宴直接給李順撥了個電話,那邊很快接起。
他看了閉着眼眉頭擰緊的人,壓低聲音:“今天裴總和宋小姐鬧矛盾了?”
那邊愣了一秒,很快将事情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末了,還加重語氣強調:“段總,我們裴總真的沒有未婚妻,一直都在為宋小姐守身如玉啊!”
段賀宴提取重點,自動将“守身如玉”忽略。
他輕聲:“挂了。”
随後掐斷電話。
望了兩眼額頭開始冒汗的人,段賀宴眉心一跳。
扯過桌面上的餐巾紙,坐在宋星安身邊。
捏着紙巾細致地為她擦汗。
猝不及防地。
段賀宴被醉迷糊的人捉住腕骨,溫度滾燙。
瞬間,他覺得手腕處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鐵烙了一下,燙得他一激靈。
他皺眉,正想扯回自己的手。
使力的動作僵住。
畫面定格兩秒。
角落很安靜。
只有樓底下時不時傳來的一兩句婉轉聲調。
宋星安嘀咕的話在這一片寂靜中,格外明顯。
她說:“裴燼……”
“你能不能不要訂婚,不要走……”
段賀宴一直維持着半擡手的姿勢,渾身僵硬。
哪怕驕傲成宋星安這樣,也會為了裴燼買醉,還是一個不攻自破的謊言。
愛情這個東西,太飄渺虛無了。
腦海裏驟然閃過一張清純活力的臉。
段賀宴壓了壓情緒,又湊過去輕聲哄着:“姑奶奶,裴燼沒訂婚……”
話還沒說完,一股猛力襲來。
段賀宴偏過臉去,清脆的聲音在耳邊無限放大。
“……?”
我靠,宋星安打他???
段賀宴險些破口大罵,從小到大他都是被家裏人捧着,除了那個女人外,根本沒挨過一點痛。
結果今天,宋星安吃別的男人的醋,給了他一巴掌???
段賀宴磨了磨後槽牙,幽幽的眼神落在閉着眼的女人身上。
深吸了好幾口氣。
冷靜,跟醉鬼不能多計較。
可他媽的還是好氣哦。
她和裴燼兩個人的恩恩愛愛關他什麽事啊,他自己的老婆都還沒追回來,反而在別人老婆那挨了一巴掌。
段賀宴很想一走了之。
但兩人之間十幾年的交情又讓他幹不出這種事。
煩躁地将紙投進垃圾桶。
四處打量。
目光頓住。
段賀宴眯了眯眼,透過迷蒙的光線仔細确認。
忽然扯了個笑容,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
解鈴還須系鈴人。
—
VIP包廂。
何季拿着麥克風唱得聲嘶力竭。
整個包廂都是他鬼哭狼嚎的聲音。
傅澤皺眉,捂了捂耳朵,又端着酒移到裴燼身邊。
“這你也忍得下去?”
裴燼不搭理他。
半垂着頭,目光凝在黑灰色的玻璃桌上。
“有煙嗎?”
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傅澤耳邊響起,他驚得猛然擡頭:“煙?你不都戒煙好多年了?”
自從那年退出賽車後,他再也沒看過裴燼抽煙。
裴燼懶懶地撩起眼皮看他,眼神淡薄沒有溫度。
傅澤被看得心底發毛,立馬閉嘴妥協,伸手掏出半盒軟煙丢給他。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煙盒,老道地晃了晃,抽出根咬在嘴上。
正垂眸想點上,目光又瞥到四下封閉的環境。
思考了一瞬,裴燼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傅澤在身後叫他:“去哪?”
裴燼頭也不回,晃了晃煙盒:“抽煙。”
走廊處燈光稍微比包廂亮堂點,但也僅限于看得清模糊的物件。
來來往往的人只能看出個模糊的身影。
裴燼半靠在欄杆處,姿勢懶散,薄唇懶懶地咬着根煙。
臉部線條冷峻,手指瘦削修長。
光是看着背影就欲得不行。
他半垂下頭,銀色打火機在手指間翻飛。
“帥哥,加個微?”
兩位短褲辣妹圍了上來,朝着他眨了眨眼,語氣暧昧。
裴燼眼皮都沒掀,表情淡漠又疏離。
“不了。”
辣妹眼睛更亮,不死心地又湊近了一步,剛想再問,對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眸。
動作頓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被這個眼神給唬住。
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說了聲抱歉就拉着手小跑離開。
世界清靜。
裴燼抽煙的那股勁兒陡然散了。
煩躁地轉了轉打火機,松手放回褲兜。
步子還沒邁出去。
眼前微弱的光線又是一暗。
裴燼不耐煩地蹙了蹙眉,耐住性子冷聲道:“麻煩讓讓。”
“裴總,”男人的聲音想起,有些耳熟,裴燼頓住步子,“我有急事,那邊的人勞煩您照顧一下了。”
話落,堵在身前的人火速離開。
裴燼擡頭只看到了消失在轉角樓梯處一晃而過的背影。
有些眼熟。
目光順着男人偏頭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昏暗的角落空空如也。
他扯了扯嘴角,對這個無聊的把戲無感。
腳步剛動,又頓住。
裴燼側頭又看了一眼。
眼神盯住幾秒,在黑暗中分辨出一個模糊小巧的身影。
縮在沙發中。
眉心陡然一跳。
下一秒。
裴燼大步朝那邊走去,腳步略有幾分焦急。
裴燼站在不遠處,沉沉地望着那團黑影。
似是若有所覺,縮成一團的人動了動。
猝不及防地。
宋星安擡頭,迷蒙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
裴燼呼吸沉了一瞬。
搭在褲縫處的長指僵住。
下一刻。
宋星安又慢吞吞地将頭垂下,重新埋在膝蓋間。
雙手緊緊地抱住膝蓋,努力将自己縮成一團。
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裴燼抿了抿唇,手指攥緊又松開。
猶豫了一秒,他還是走上去,半俯身垂眸看她。
“安安?”
宋星安手指動了動,又恢複靜止。
周遭的一起安靜得不像話,兩人之間的氛圍像是凍結了般。
死一般的寂靜。
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裴燼直起身子,掃了一眼桌面上的酒瓶。
劍眉擰緊。
他正想伸手将人拉起,送回家。
卻又聽到一道輕輕的聲音。
輕得幾乎像是下一秒就要散在空氣中。
裴燼的手指僵住,整個人愣在原地。
過了好幾秒,久到裴燼腳底升起涼氣,順着長腿一路攀爬到心髒。
他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她說。
“好讨厭裴燼。”
—
過了好久。
一樓唱歌的溫柔女聲都停了下來,四周重回寂靜。
二樓角落處。
一雙長且直的腿被西褲裝裹着,閑散地搭在一起,一動不動地,像是精美的雕塑。
服務員快步走過來,聲響不大,但還是驚醒了阖着眸的男人。
他正要開口說話,裴燼擡頭止住,朝下壓了壓。
服務員會意,輕聲說:“先生,我們打烊了,歡迎你們下次再來。”
裴燼點頭,朝他側了側臉,他才認出來這是自家老板。
目光在老板和身側的女孩子流連兩分,驚得張大了嘴。
“裴總……”
裴燼長指抵在薄唇處,輕輕噓了聲,揮了揮手。
服務員好奇被勾了起來,但還是順從地離開。
等人走遠後。
裴燼動了動自己有幾分僵硬的長腿,側頭看了眼睡得香沉的女人。
他站起來,長指動了動。
最後輕輕地嘆息一聲。
俯身溫柔地将宋星安打橫抱起。
她睡得沉,只是皺了下眉,嘴裏嗯哼了兩句,又在他胸膛處蹭了蹭。
沒有一絲要醒的痕跡。
裴燼皺了皺眉,抱着人出門,坐進了卡宴後座。
想把人放下來坐好,卻發覺圈在頸脖處的雙手不松。
男人伸手扯了扯,沒動。
反而宋星安不舒服地哼唧了兩聲。
他只好作罷。
裴燼側着頭,盡量将自己的注意力從懷中溫熱的嬌軀移開,落在窗外不斷閃過的彩光。
鼻間玫瑰香氣濃重,卻又不像之前搭讪的人讓他心生厭惡。
甜膩的氣息一分一分地浸入他周身。
他覺得自己恍惚置身于玫瑰園中。一呼一吸都是數不盡的玫瑰清香,一點一點地蠶食他的理智。
指尖的溫度不斷上升。
裴燼皺了皺眉,頭一次在外面解開了自己的一顆襯衫扣子,又松開一只手摁下車窗。
帶着幾分冷意的微風吹進來,他才覺得渾身舒坦了些。
目光落在一片暗色的窗外。
倒也算風平浪靜。
但下一瞬,頸脖處傳來的溫熱觸覺。
讓裴燼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