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面
暗黃的路燈下,瘦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重疊在一起。
裴燼看人的嘴唇動了動,但聲音太輕什麽也沒聽到,只得走近一步,正想再問。
頭頂的路燈突然滋了一聲,倏地熄滅。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驟然一股溫熱從手腕處傳來。
裴燼一怔,垂頭看去,在模糊中一只白得發光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腕骨。
“裴燼,我怕……”聲音裏面明顯帶着戰栗顫抖。
也不知道是怕剛剛的混混,還是怕黑。
裴燼沒有情緒地安慰了一句:“別怕。”
宋星安的嘴角抽了抽,暗暗吐了口氣,撒謊的緊張讓她有幾分不自在。
她一個人呆着的時候很怕黑,兩個人一起的時候心裏的那種恐懼感是可以克服的,但她選擇了放縱。
宋星安精神高度緊張,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膽戰心驚。
手指小心地磨蹭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感嘆,男人的身形又動。
她以為是自己撒謊的事情被發現了,止不住咬唇,正猶豫着收回手,卻又被人輕輕用力帶着往前走。
“別怕,前面有間茶樓。”
她怔了一瞬,微松的手指又重新抓了回去,更加用力。
微涼的觸覺順着掌心、指尖不斷攀爬,耳垂變得緋紅一片。
茶樓不遠,兩人走了幾分鐘就站在了門口。
裏面光線明亮,是柔和的黃光,透過大半面的玻璃散射出來,落在他們身上。
宋星安被吸引住了。
她從不知道在這樣昏沉的地方還有一間這麽典雅的茶樓。
茶樓是獨立出來的三層,和一側的居民樓保持着一條小巷的距離,像是泾渭分明的楚河漢界,一邊是忙碌的生活,一邊是閑野的逍遙。
裝修采用大片深綠色,讓人恍惚置身于竹林中,第一層上面是玻璃,矮層是綠牆。還能清楚地看到裏面的顧客燒水斟茶。
手被人晃了晃,她才慢半拍地朝着身側的男人看過去,目光疑惑。
男人瞳孔黝黑,像是水洗過的黑曜石,完完全全地倒映出她整個人,同她對視,又一字一句地問她:“有哪裏受傷嗎?”
他很執著于此的樣子。
宋星安搖了搖頭,咬了咬唇還是沒把心中所想問出來。
裴燼點了點頭,又垂下頭把目光落在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
她一驚,立即松開手,連聲道歉:“不好意思,裴先生不好意思,我一時害怕。”
語氣真摯禮貌。
裴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沒事。”
宋星安伸手捏了捏耳垂,那種微涼的觸覺還橫在心頭不散。
餘光看到男人已經大步走了進去,她又快步跟在他身後。
二樓是更為雅致、私密的臨窗包廂。
窗戶是梨花木的镂花窗棂,分割出一個個私人空間。
隔着幾米,還未走近就有人朝着他們揮手,臉上挂着禮貌的笑容,飽含深意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卻不會讓人感覺到冒犯。
待兩人走近,他又站起身來朝她颔首。
宋星安沒想到茶樓裏還有他的好友,有幾分愣怔,下意識看向身側高大的人影。裴燼朝他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她才後知後覺地有幾分不好意思,但心中的猶豫已經消散得一幹二淨。
裴燼紳士地為她拉開了木椅,看她坐下才落座。
宋星安心中好感更甚,笑着輕聲道謝,嗓音溫軟。
傅澤看着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互動,眼中笑意更深,沒等裴燼介紹便朝着宋星安伸出手:“你好,我是裴燼多年的好友傅澤。”
宋星安輕握上去:“你好,我是裴學長的學妹宋星安。”
雙手輕輕貼了貼,一觸即離。
“學妹啊……”傅澤拖長了尾音,在兩人面前掃過,收到男人警告的眼神又果斷住口,“那我算是你半個學長,我是五年前從京大畢業的。”
宋星安小聲地噢了兩句,又綻開笑容:“學長好。”
傅澤笑眯眯地受下,又扯了幾句京大有名的教授,一番交談下來,他都快把人家底摸清了。
那邊兩個人聊得投機,而裴燼卻是一個人動作優雅地泡茶,時不時為他們添茶,茶香溢滿了整個包廂。
夏日炎熱,即便是晚上茶樓裏的冷氣也開得十分充足。
宋星安一身吊帶在外面還好,一在裏面呆了這麽久,只覺得手臂肩頭都被凍僵了。
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試圖摩擦帶點溫度。
下一瞬,一直沒有開口的男人突然在他們交談的間隙禮貌出聲打斷他們。
兩人停下來看過去。
裴燼的視線同她在空中相撞。
他說:“宋小姐,你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披我的外套。”
深灰色的西服被他單手遞過來,垂在空中。
宋星安有點不習慣,倒不是第一次有人給她披衣服,而是第一次有人在給她披衣服前問她。
她其實有輕微的潔癖,那些擅作主張披上來的衣服讓她很不自在,但又礙于別人的一片好意,沒辦法直說。
她腦海裏突然劃過一部電影的剪輯,那個被人奉為神話的片段,驟然明白女主的那個眼神裏的含義。
她要的不是為她披上外套的人,而是問她是否需要外套的人。
宋星安輕輕地點了點頭,語氣感激真摯:“謝謝你,裴學長。”
她禮貌地雙手接過西服,展開披在肩頭。西裝面料舒适,還攏着一點未散盡的熱氣。
淡淡的雪松氣味将她整個人都包裹住,好聞又安心。
她再度擡頭朝裴燼露出個笑容。
明亮的光線自頭頂傾瀉而下,笑容明媚又養眼。
一旁的傅澤驚得有幾分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原本以為宋星安只是一個認識的學妹,有些交情,如今一看……
恐怕不止是有些交情那麽簡單。
他笑着看向認真泡茶的男人,暗道榆木腦袋也有開花的一天。
裴燼身邊熟一點的朋友都知道,他這個人看上去溫潤如玉,實則冷心冷情。
特別是潔癖嚴重到令人發指,曾經有女性故意跌倒碰到了他的外套,他當場脫下,根本不顧外面零下幾度的氣溫,只着一襯衫上了車。
而只穿過一次的昂貴外套也被他丢棄在垃圾桶裏。
傅澤的目光又落在滿眼都是裴燼的女孩身上,眼神複雜。
裴燼可不是那種會主動好心幫人的一類人。
作者有話說:
裴總目前還是正人君子哈(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