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小燕作為渡月府中僅次于管家的大丫鬟，确實記憶力驚人。
在她沒有特意去記住甜羹食材的情況下，伏明叮囑完僅僅一個晚上，她已經拿着默寫好的幾張紙，隔天一大早就送了過來。
以至于當時被她砸門叫醒後的伏明迷迷瞪瞪地對着直遞到眼前來的，還散發着墨香的紙愣在原地半天反應不過來。
而小燕則沒功夫等上半天，見狀腳一跺直接把紙往伏明懷裏一塞，就匆匆離開了。留下她呆呆看着懷裏的紙怔了好一會兒。
“一大早的，什麽情況。”
昨天的大起大落顯然讓伏明精疲力盡，加之為了秦承楚耗費大量鮮血靈氣，睡眠不足的她便沒了立時處理信息的能力。
以至于她蒼白着一張臉，頂着兩個微黑的眼圈，下意識直直盯着紙張上的字，直到看清是甜羹的材料時，才驀地清醒過來。
“甜羹的材料？這麽快。”
震驚的瞪大眼，伏明不可置信的把那張紙拿遠了，又對着陽光照了半晌，才咕哝着撥了撥睡得有些散亂的頭發轉身回了房。
徑直坐到桌前，她将微皺的紙攤平放在桌上，開始細細看了起來。
薄薄幾張紙在伏明逐字逐句的翻閱下，硬是被看了許久。清脆的翻頁聲在這一方室內時不時回響，她仔細留意着每一樣材料。
直到最後看完，手輕輕蓋在紙上時，她臉色已經由一開始的木楞，變得嚴肅。
“怎麽了，臉色這麽差。這些材料有什麽問題嗎？”
被她微青臉色吓到，凝神思忖間，04突然冒了出來，突兀一句打斷伏明思考。
她回過神，垂眸将手拿開，紙上的字因此完全顯露出來，“要說有沒有問題，這些食材都是很普通的食材，沒有問題。”
“那你？”
“但是，這所有的甜羹配方裏，有一樣東西用的太過頻繁了。”
說着，指尖在紙上輕移，到了其中一行字間停了下來。
04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喃喃将那詞念了出來，“枯荷……怎麽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東西是這個位面世界裏很普通的一樣草藥啊。”
“是。枯荷确實是很普通的草藥，且因為有清熱去火之效而被經常使用。”
接過04的話，伏明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着，以手托腮，空出的手随意纏住一縷頭發不停轉圈，“還記得昨天我從秦承楚那裏拿出來的香爐嗎？”
“記得。”04聽着，愈加一頭霧水，語氣都帶上了疑惑，“但這和你要說的有什麽關系？而且它現在在哪？”
下巴朝梳妝臺的方向揚了揚，伏明把視線又放回桌上的紙，“原劇情中，秦承楚後面舊傷複發，是因為什麽原因。”
“嗯……我記得是混用了什麽東西。”
說到這，04頓了一下，片刻才猶豫道，“你是說……”
“沒錯。那兩樣混用了就會導致秦承楚舊傷複發的東西，就是這食材裏的枯荷與香爐裏的岚葉香。”
隐約聽到04倒吸了一口涼氣。氣氛瞬間變得有些詭異，久久，才聽到04又回，“所以你的意思是，”
“這一切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淡淡打斷04的話，伏明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紙。纏着發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在桌上輕扣：
“枯荷與岚葉，就那麽湊巧的一樣在食材裏，一樣在熏香裏，然後合在一起，然後引發秦承楚的舊傷。”
“可是這兩樣都是很容易就能拿到的東西不是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岚葉也算是稀松平常就能得到的熏香。”
04反應很迅速，而它所說顯然也是伏明所懷疑的點。于是伏明蹙眉，沒有立刻回答，許久，才沉吟着緩緩開口，“你說的不錯。”
“但是。”話音一轉，她兀自又道，“你有所不知。如今的藥鋪中，用以養氣安神的熏香，何止寥寥幾種。”
“而最常用且最便宜的，也不是岚葉。倒不如說，因為岚葉效用、香氣都稍次，在大多數藥鋪中都是尋不到的，想找它還要費不少功夫。”
頓了頓，視線落在梳妝臺上擺着的香爐，伏明自言自語般喃喃，“如此，為什麽林泠要大費周章的找岚葉來用呢？”
空氣霎時安靜下來，一人一機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這當口恰好有風從敞着的門卷了進來，吹的桌上的紙窸窸窣窣一陣輕響。
似乎是被這聲音驚到，04于是開口反問，“昨天那個小丫鬟不是說了嗎，秦承楚喜歡這熏香的味道，也許是因為這樣林泠才把它找來的呢？”
輕快的機械音聽起來底氣不足，想來應該也覺得這說法不太實際。是以，被伏明嘆息一聲輕松推翻，“04，找熏香在前，用熏香在後。況且秦承楚在此之前是根本沒用過岚葉香的。”
“……總之，兩樣再普通不過的藥材只是湊巧碰在一起，肯定是你想多了。你有這心思當偵探，還不如多費點功夫好好守在秦承楚身邊，守到主系統說什麽時候結束，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伏明的目光從剛才就一直落在香爐身上沒離開過，不知道透過香爐在看什麽。這會兒04說完，她收回視線。低下頭，順勢垂落的發絲将臉上的表情輕巧掩蓋。
半晌她開口，淡淡語調裏聽不出情緒，“04，你真的是準S級嗎？”
沒有立刻回答，伏明猜04應該是愣了一下，繼而它詫異的聲音才忽地響起，“你說什麽？”
“我是說，”
将桌上的紙折好收起，伏明站起身準備出門洗漱，順便去吃個早點，再看看秦承楚情況如何，“你好像從任務一開始，就一直在對什麽東西遮遮掩掩。你告訴我，關于這個任務，到底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這次，04許久沒有再說話，即使伏明說完特意留出時間讓它想好說辭再回答。
它不說，伏明也不逼問，只是經此一着，她心中留下了一根刺。雖然不知道04為什麽對某些事的态度諱莫如深，但從它口中問不出來，她便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找，找到那些主系統和它刻意隐藏的東西。
……
梳洗完，伏明本想先去看看秦承楚的情況，可到了那才發現他房間房門緊閉。大概是還在休息。只好先下山吃個早點。
輕車熟路停在找藥材時常吃的一間面攤前，在面攤的老板熱情的招呼下，照舊點了最喜歡吃的牛肉面，又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伏明開始等面端上來。
攤子後面不大的地方擺了好幾張桌子，挨的近，于是旁桌上湯面的香氣都往伏明鼻子裏鑽，直鑽的她從起床到現在一直水米未進的肚子咕咕響個不停。
響聲被離得近的人隐約聽到，因此數道似有若無的視線開始往伏明身上掃，直掃的她後背發癢，下意識扭了扭身子。
裝作沒看見，她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些茶來墊肚子。一碗茶下肚，胃裏沒了聲響，身上也舒服許多，也因此留意起四周動靜。
于是旁邊桌子坐着的人說的話同集市裏嘈雜聲音一起，清清楚楚的鑽進她耳朵裏。
“聽說了麽，最近這一帶似乎有殺手組織在獵殺散修。”
呆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一僵，伏明以眼角餘光瞄去，便見旁桌一個男人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說着話。
一邊說，他一邊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仿佛那些殺手就混在這市井小巷間，伺機而動地就會取了他的性命。
而他對桌的男人顯然也對此略有耳聞。聽罷他臉色微變，神情有些惶恐，“這事我也聽說了，前兩天就有散修的屍體在我家附近的荒地裏被人瞧見。哎呀，死的可慘了。”
“要說這幫殺手真不是東西，無冤無仇的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可殺手不都是用錢買命的嗎，怎麽會突然幹這種事。”
“誰知道呢，沒準那些散修招惹了什麽仇家。”
“怎麽可能。一個兩個就算了，但最近可是死了十數個散修啊，這能跟仇家有關系嗎？仇家這麽多的人修行界有幾個人，他們也不可能去找殺手組織替他們動手才是。”
“唉，不管怎麽樣，這段時間你我還是小心謹慎些比較好。”
談話在老板把兩碗面擱在兩男子面前時就此結束。耳邊很快傳來兩人吃面的聲音，伏明就此收回注意力。目光落在滿是油膩的桌面上，她腦子有些混亂。
顯然方才兩人嘴裏說的殺手就是赤海樓的人。他們已經開始行動，按照他們的計劃，以這片山下為起點，收割修行者的性命。
可他們為什麽來的這麽快？為什麽秦承楚又剛巧在這個時間點舊傷複發？他的傷複發的原因究竟和林泠有沒有關系？如果有，有多少？
想到這，伏明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她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悄悄推着，整個世界仿佛被人刻意調快了時間。
而她身處其中，想掙紮，卻只能被拉着走，後知後覺的去追。這感覺實在糟糕透頂。
這些加快的進度不像狂風驟雨般不給人緩沖的時間。它們更像細細密密的風，不動聲色的透過每一次重要情節發生，無聲無息地帶來幾乎天翻地覆的變化。
直到最後伏明才驀地察覺，原來自己早已處在一種極度被動的狀态裏。
是誰在導致這一切的發生？伏明絞盡腦汁的想，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答案，那個從一開始就沒有被特意提及的系統漏洞。
可為什麽？為什麽它不在任務開始時被提及？為什麽04要刻意模糊它的存在？明明它對這個位面的破壞顯而易見。
伏明沒有答案。
一切的一切混雜在一起，讓伏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力感。
老板不知何時已将面放在面前，自碗裏蒸騰而起的霧氣很快讓伏明的視線模糊一片。透過白霧直直望着前方出神，她很清楚如果赤海樓的人在渡月府山下行動，那麽他們則很可能會對正在修養的秦承楚産生威脅。
摒棄腦海裏所有紛擾念頭，深吸一口氣，伏明定了定神，決定回去之後盡可能守在秦承楚身邊，并讓他在身邊多放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