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閑适中透着無聊。那日林泠找完伏明沒多久,秦承楚就自己回來了。風塵仆仆,不像是去修煉,倒像是不知道跑哪去找鬼混了。
這之後的事伏明沒有再特意去打探,只知道林泠那盅甜羹确實是送到了。可喜可賀。
按預約的時間在藥鋪拿到了草藥,煉藥需要的所有藥材終于備齊。将草藥放進藥箱,伏明想起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送藥給秦承楚。
“送個藥吧……”
收好藥箱,伏明又打開它旁邊的另一個木箱,從中取出一只白瓷瓶。
花園裏林泠與秦承楚相處時的樣子忽然浮現在眼前,伏明拿瓶的手一頓,垂下眼簾,久久沒有說話。
呆呆站在原地半晌,直到半開的窗被忽然卷進的風帶出吱呀一聲響,伏明才驀地回過神。
低頭看向手心小小瓷瓶,靈力凝聚在指尖,她開始在瓶身設下留聲咒。
“記得按時吃藥。”
一邊說,指尖一邊在瓶身勾勒出一道道線條,眼看只差最後一筆就能完成符咒,伏明卻突然停了下來。
指尖定定停在最後一筆的位置半晌沒有動作,靈力化為細線連着指尖與瓶身,幽幽亮着碧綠色的光。
躊躇良久,最終她對着瓷瓶又補了一句話,才讓最後一絲靈力流進瓶身,完成留聲咒。
做完這一切,伏明收好藥瓶走出房間,準備去找秦承楚。但沒走多久,就剛好碰見端着早點準備送去秦承楚處的小燕。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聊了片刻才知道,秦承楚現在不在他房間,而在書房。
得知伏明也要找秦承楚,小燕興沖沖邀她與自己一同前往。于是本是去秦承楚房間找他的伏明,爽快地跟着小燕一起去往書房。
然而當兩人來到書房,卻被人攔在門外。
“你說什麽?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
進門被阻,小燕手裏端着托盤,臉色十分難看,“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攔着我們?!”
相比于小燕的惱火,伏明倒是顯得平靜得多。她靜靜站在一旁看着臺階上的人,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卻十分詫異,也能理解小燕為什麽這麽生氣。
因為把她們攔在門外的,不是秦承楚的護衛,而是林泠的貼身丫鬟,玉環。
玉環站在門口,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得意。居高臨下地俯視伏明與小燕,她譏诮出聲,“是,我是人,确實不是什麽東西。我能站在這,就能把你攔在門口。怎麽樣,你不服氣?”
一番陰陽怪氣的話讓小燕當場氣的緊咬銀牙,惡狠狠瞪着玉環,她惱怒出聲,“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也敢在這叫嚣!趕緊讓開,別逼我教訓你!”
“你……!”原本臉上還帶着得色的玉環聞言面色一變,氣焰頓時萎靡幾分,想來早先應該被小燕教訓過。伏明看在眼中,不由得輕笑出聲。
身為府中大丫鬟的小燕,也是金丹期的修行者。一手火焰鞭使得出神入化,也不怪玉環害怕她。
在小燕處吃了癟,一肚子氣的玉環聽見笑聲,倏地就朝伏明掃了個眼刀,斜睨着她譏诮出聲,“呦,這又是誰?在廚房小偷小摸不夠,還要來這偷?”
無故被點名,伏明先是一愣,緊接着沉下臉。三番四次被無端挑釁,泥人也有火氣。忍無可忍,她語氣森然,“你再說廢話?”
沒想到伏明會突然變臉,玉環呆了一下,還想開口,卻驚覺原本還有着嘈雜聲音的院子忽然整個安靜了下來。
風聲,鳥鳴。所有的一切消失殆盡,整個院子忽然變得死寂如同墳墓。這會兒饒是玉環再笨,也該察覺出不對了。她驚恐地環視四周,突然明白院子變成這樣的原因是因為伏明設下了結界。
如此大範圍的結界說張就張,顫抖着雙唇,玉環看着站在她不遠處的伏明,心中已然只剩恐懼。可嘴唇嚅嗫半天,卻依舊不饒人,“你……你想幹什麽?我家小姐和府主可都在屋裏,你不能……”
“你猜他們從屋裏出來前,我能不能把你怎麽樣?”
絲毫不理玉環的嘴硬,身形一閃,伏明出現在她背後。明明是随意問候一般的語氣,卻帶着毫不掩飾的威脅,“一會兒我撤掉結界,你立馬給我開門。不然我不保證會發生什麽。聽明白了?”
後背的殺意尖銳而毫不掩飾。直到這時,玉環再也沒了剛才的嚣張。整個人如鹌鹑般,噙着眼淚不停點頭。
朝下方端着盤子發呆的小燕眨眨眼,伏明收起結界。正欲回到小燕身旁,卻突然察覺書房裏有人正朝這邊過來,而且已經近在咫尺。
電光火石間,結界徹底消失,伏明在小燕身旁站定的同時,書房的門也被打開。只剩眼裏還有淚花的玉環站在門口反應不過來,仍在原地抽噎。
“怎麽回事?”
不出所料,來開門的是林泠。聽見玉環的泣聲,她疑惑地轉頭,“玉環,你怎麽了?”
小燕聞言一震,悄悄望向伏明,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伏明則朝她笑着輕輕搖頭,示意無礙。
林泠的出現給了玉環底氣,被威脅的恐懼都散了幾分,“我……”
“林姑娘,你來的正好。小燕是來給府主送早點的,在這等太久是否有些不妥?不如先讓她進去如何?我剛好一起給府主送藥。”
不動聲色打斷玉環的話,伏明說完,從懷中拿出瓷瓶,看着林泠笑的一臉溫和。
“原來是這樣。”直到這時,林泠才注意到小燕手裏還端着盤子。
彎了彎唇角,她卻沒有放兩人進去,只是一臉歉然,“我雖有心放你們進去,可承楚兄現在有事不便讓人随意進出打擾。不如這樣,你們把早點和藥給我,由我帶給他。”
小燕聞言,為難地瞧了眼伏明。伏明聽罷仍舊是笑,不置可否,“既然這樣,我們确實不好再進。那麽就勞煩林姑娘了。”
把瓷瓶放在盤中,伏明從小燕手裏接過餐盤走到林泠面前,無視玉環憤恨的目光遞給她。林泠端好盤子,兩人互相道別後,伏明轉身帶着小燕一道離開。
而林泠立在門口,目送直至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才一言不發地折回書房。
端着盤子,她穿過書房,來到後方的一片庭院。剛踏上草地,盤中的瓷瓶便懸空漂浮起來,然後被一只修長的手握進掌心。
“剛才誰來過。”
帶着些冷意的聲音響起,林泠循着聲音望去,便見秦承楚正盯着手心的瓷瓶。
看得那樣認真,仿佛瓶上有什麽珍貴的寶物。
“伏姑娘和小燕一起來的。小燕送早點,伏姑娘送藥。”
輕輕将餐盤擱在院中的石桌,林泠道。
秦承楚聽完,一言不發地摩挲着手裏的瓷瓶,伏明施的留聲咒因他動作浮現在瓶身。
“記得按時吃藥。”
提前錄好的話原封不動的念出,甚至能從伏明說話語氣想象她當時的表情。秦承楚盯着瓷瓶,眼裏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是伏姑娘施的留聲咒嗎?”
這番留言聲音不小,坐在石桌旁的林泠也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聲音,因而好奇問道。
“嗯。”
秦承楚低低應了句。
那句話很短,于是留聲咒裏很快就沒了聲息。秦承楚卻沒有立時放下瓶子,手定定停在瓶身許久,像是在等什麽東西。
于是又過了片刻,原本安安靜靜的留聲咒裏突然再次傳來細細的沙沙聲。
秦承楚便把瓶子靠的離耳朵更近。
後面的話非常輕,輕的好似風聲再大些就會徹底聽不見,因而就像情人間的悄悄話,只能一人獨享。
想來這悄悄話應該不長,因為秦承楚沒多久就把瓷瓶收好走到石桌旁坐下。
拿起筷子,他開始用早點。林泠就坐在一邊,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
明明仍舊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可林泠就是覺得秦承楚從收起瓶子後,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可到底哪不一樣,她不知道。
直到恍神間視線不經意落在秦承楚臉上,他嘴角那一絲輕不可察的弧度,讓林泠恍然醒悟。
從她托秦承楚問伏明環梳草下落的那天起,自己與他相處這麽久的日子裏,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秦承楚這樣笑。
彎起的嘴角與眼中的笑意,是如此令人目眩。那是只有對愛人才會不自覺露出的表情。
所以?
察覺到這點的林泠怔在原地。
沒有出神多久,因為秦承楚突然開了口。
“我替你換個婢女吧。”
……
“看到了吧!就是這樣!”
怒氣沖沖的小燕走在伏明身旁,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怨怼,“雖然林姑娘确實好脾氣,從來沒沖我們發過火。但自從她來以後,除非府主有事交代點名要見誰,否則我們想見府主簡直是難于登天!”
“嗯……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有人替你做了你該做事,你不就可以休息,或者找點自己的事來做了?”
雖然很明白小燕為什麽生氣,可林泠和秦承楚本就互相吸引,自己一幫人肯定不如她更能入秦承楚法眼。于是伏明思考片刻,只能找了個理由勸慰她。
“那怎麽行!”
企料小燕聞言,怒火更熾,“她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身為正派修行者,幾乎一手包辦府主的日常起居。她要是有異心,府主怎麽辦?渡月府怎麽辦?”
“我們這的很多人,如果沒有府主收留,下場大多會很凄慘,是府主把我們帶出絕境,給了我們安身立命的場所。”
低下頭,小燕聲音漸微,“所以不單是我,府裏上下所有人都真心希望府主能好好的。”
一番話說完,小燕眼眶早已紅了一圈。伏明望着她,很清楚這就是她的真心話。
原劇情中其實有提到過,秦承楚對于他府裏的人來說不單單是主人,更是恩人般的存在。
但因為在府中待了這麽久,也沒看到秦承楚和府中衆人有什麽特殊互動,于是伏明一直只當是這是普通的劇情交代,并沒有在意過。
直到今天聽完小燕焦急之下的肺腑之言,她才真正明白了秦承楚之于他府中人的意義有多意義重大。至少小燕,是真覺得秦承楚,她的府主,對她來說很重要。
因此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由開口,“沒事的小燕。你的府主可是化神期尊者,一般人動不了他。你要對他有信心。”
脫口而出的安慰溫柔低沉,和伏明平常随性恣意的樣子大相徑庭。于是話落,身旁小燕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讓她瞬間回神。
氣氛肉眼可見的尴尬起來,伏明只能幹笑試圖打破尴尬,“再說他不是還有你們保護嗎?所以不會有事的,開心點。”
伏明說完,手臂一伸摟過小燕的肩拍了拍,“還傻站着幹嘛,走吧?”
小燕轉臉,眼圈的紅色許是因着她安慰早已消失,見鬼般直直盯她。
伏明被這眼神盯得發毛,正準備再說什麽來打破詭異的氣氛,小燕卻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麽你啊我的,府主難道不是你的府主嗎?你可還是“貼身護衛”呢!”
被笑的一愣,繼而很快跟着彎起嘴角,伏明自言自語般喃喃,“對啊,不是還有我這個貼身護衛嗎?所以放心,秦承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