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思◎
季國公是個火爆的性子, 她對待季語白的方法很簡單,不服就暴力鎮壓。三兩下擒住季語白,摁着她的頭, 朝着宮玉桑:“我管教無方,請殿下見諒。”
人摁着牛吃草,牛會發牛脾氣。
被摁着道歉的季語白,生出逆反心理出來,緊緊抿着嘴巴,窩火道:“是他這個騙子該給我道歉!”
宮玉桑眸光閃動,看向臉色漆黑如鍋底的季語白。被罵也比總比季語白進門就冷臉無視他的好, 他像捉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這個可以和季語白搭話的機會,張口弱聲道:“魚魚,對不起。”
“季語白, 我的話你聽不進一個字, 是嗎?”季國公忍到極點的怒火噴出來, 她的話與宮玉桑的話同時說出來。身體虛弱的宮玉桑, 聲音比不過小貓似的叫,被季國公渾厚的聲音震散個幹幹淨淨。
季語白本就離得遠一個字都沒聽清楚。
對面的,宮玉桑着急的掉起了大顆眼淚,眼眸濕潤看着季語白,想說話喉嚨卻像堵住了。
外人看上去就跟季語白罵宮玉桑是騙子的這句話,欺負他哭了般。
“又哭,又哭, 又哭!”季語白的煩躁度一次比一次累積, 暴躁的情緒在胸腔拱脹。以前對方哭, 自己就心軟, 想起宮玉桑對自己的欺騙。以前的每一次心軟,都好像圍着她嘲笑愚蠢透頂:“你真是茶藝大師。”
這些話無疑都是往宮玉桑胸口捅的刀子,刀刀見血,痛徹心扉!
宮玉桑拿着手絹不停擦眼淚,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将淚水制止,而淚腺跟他作對,眼淚掉的更兇了,抽泣着:“魚魚,別生氣。我不哭了,不哭了。”
這番動作季語白沒心疼,讓季國公心疼的皺起眉,宮玉桑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前幾日被季語白氣到差點流産,幾天的藥灌下去飯沒吃幾粒,現在被季語白欺負的在床上慘兮兮的哭泣着。
“別哭啊,孩子。”
“魚魚說話做事不過腦子,你別往心裏去。”
“我出去跟他說道說道。”
季語白被季國公狠狠腕一眼,心裏郁悶。早知道還不如不來這鬼地方,受一肚子鳥氣,算個什麽事!
她往門口走去,季國公跟着她出來,剛一出門。
季語白感到身後一陣勁風,接着就被撲撞在門前柱子上,手被季國公壓在腰後,臉緊緊貼着冰涼的柱子,變了形,她惱火:“母親,你做什麽?”
“做什麽?”季國公的聲音壓抑着憤怒從身後傳來:“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笨的女兒!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
“這我哪知道,你去問問父親!你怪我|幹嘛?”季語白怼回去。
“找抽呢!”接着身後的季國公壓低了聲音:“我們來的路上我在你耳旁說的你究竟聽了一個字沒有?
早就說過無數遍了,殿下有錯在先,母親是知道的。對方已經跟你成婚懷孕,你又喜歡人家,我看得出,他也喜歡你!我們是一家人,有些事不能較真。家裏的事不像外面的事,是非黑白泾渭分明。家裏就該糊塗,裝傻!
男子該哄就得哄,該騙就得騙,你看看你父親被我哄得找不着北,咱們平陽公府家傳絕學-寵夫,你從小耳濡目染非但一點沒學會,還往反方向學。你說說,你說說幾句哄人的假話都不會,是不是白當了幾個月的攝政王?”
季語白在馬車上反複聽了這些話,如今再聽一遍,還是沒有觸動。她心情特別差,無情紮季國公心窩子道:“難怪旁人都暗地裏嘲笑你,夫管嚴!”
手臂傳來劇痛,好似整條手臂都要被掰斷了。季國公悠悠如鬼魅的獰笑:“再說一遍。”
“母親···母親···不說了,輕點輕點!!!”季語白适時認慫。
“我問過劉太醫,她說殿下這胎情況非常不好,如果再受到刺|激随時可能難産。我左思右想這次受刺|激的源頭就在你,人都這樣了,你捏着鼻子說幾句哄人的假話有那麽難嗎?”季國公壓低聲音,怕宮玉桑裏面的人聽到。
“您這是為了抱孫女,不擇手段了?”季語白說。
頭頂吃痛,季語白被平陽公敲了一個爆栗子,平陽公低聲罵道:“男子一旦難産,一屍兩命都有,你也不想剛成婚就成了寡婦吧?”
“劉太醫真的那樣說了嗎?”季語白不客氣的問,她擔心季國公為讓她道歉,故意說謊話騙她。
“這種事是能開玩笑的嗎?不信,你自己去太醫署問!”季國公沒好氣道。
季語白矛盾起來,她不想宮玉桑死,可也不想委屈自己原諒。
偏頭看向房中,與床上的宮玉桑視線碰在一起,他的眼中閃過一縷焦急的喜悅。宮玉桑臉小了一個圈,看起來病恹恹的。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等她回頭。
接着,宮玉桑眼淚再次滾落,用唇語說道:“魚魚,對不起。我錯了。”
季語白心猛地抽痛,眼眸暗了暗。
兩人朝夕相處幾個月,即便對待一條狗都有感情了,何況是一個一直對她噓寒問暖的人。
如果宮玉桑真因為她的冷落而難産,發生了意外,她定然不好受。
原諒或者不原諒都難受!
“容我再緩緩行不行?”季語白服軟道。
身後的季國公放開了季語白,同樣軟了口氣:“行,今天就這樣。明日你下朝後,我們再一起過來。”
“給我個三天吧?”
“三天!?一天就一天,多一刻都不成!”季國公強硬道。
季語白明白,季國公是怕多拖一天,宮玉桑出什麽意外。好歹有了一天的緩和,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吧。
“沒什麽事,那我去禦書房了。幾日沒去,積累了不少公務。”
季國公嚴厲問:“就這樣走?”
她被季國公譴責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不然應該怎麽樣?”
季國公恨鐵不成鋼:“進去道別!”
季語白一頓,心頭冒出抗拒,無聲與季國公對峙小會:“好吧。”
她走進門,床上的宮玉桑紅腫的眼睛亮起來,他掀開被子起床想迎上,紅竹扶住他,将他摁回被子裏。季語白沖宮玉桑揚了揚下巴,木着臉無情緒道:“我走了。”
宮玉桑眼光暗沉下來,生命的活力一點點從身上抽幹。
季語白補了一句:“明日再來。”
瞬間,宮玉桑眼中跳躍一點雀躍,接着他雙眼溢滿光點彎眼一笑。蒙在身上頹喪的氣息,如紗布一點點揭開來,露出裏面光鮮生動。
不論多少次,季語白都會被宮玉桑的美貌驚豔。
很快,她意識到這點,決然撇頭轉身離開。
出門時,她注意到門腳邊上有些寫了字的紙張,揉成團扔在那裏,顯然是青竹還沒來得及收拾。她趁着母親不注意彎腰去撿。
“攝政王千歲千千歲!”突然耳旁就響起這麽一句話。
季語白差點将紙團掉出手心,她飛快的将紙團攏進袖子裏,淡淡看眼來人。
衣着裝扮奢華,濃香撲鼻,眼神妩媚,不是陶亦蕭又是誰。
“平身。”季語白鼻腔發癢,不着痕跡往後退半步。
陶亦蕭規規矩矩行禮:“請季國公安。”
“這兩天都沒見到您,在忙什麽呀?”陶亦蕭見到季語白,就跟蜜蜂見到了花起身往季語白身邊湊。他奉君後的命令過來看看,本來萬分不情願,但看到季語白的那剎那,覺得來的值了。
“有事。”季語白興致缺缺,不欲多言。
“還是科舉的事情嗎?”陶亦蕭滿腔的話都想與季語白說。
“嗯。”季語白朝着熏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季國公使眼色,朝着院門一瞟,暗示走。
“公務繁忙,您眼下青黑,是最近沒睡好嗎?我近來縫制了一枚香囊,裏面塞了好些安神的香料。改明給您送過來?”陶亦蕭臉上挂着嬌媚的笑。
“我不佩戴香囊。”季語白大步離開這熏死人的陶亦蕭:“禦書房還有事,告辭。”
陶亦蕭望着動如風的季語白,憤恨的跺跺腳。切切磨牙想,宮玉桑與季語白之間隔着那麽多隔閡與欺騙,兩人長久不了,他有的是機會,不急在一時。
冷不丁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将陶亦蕭淋了個透濕,還帶着一股藥的酸臭味。他轉頭怒視:“你幹什麽?”
青竹叉着腰冷哼道:“不好意思,沒看清楚!”
陶亦蕭臉氣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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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四個輔國大臣都在處理公務。
季語白坐在當頭,她書桌上堆積幾摞半人高的奏章。能處理的都處理了,這些是輔國大臣們拿不定主意,需要季語白親自批複的。
她攤開一本又一本奏章,仿佛這樣能将宮玉桑騙她這個惱人的事情從心頭趕走,約莫一個時辰後,她摸到一本奏章,落款是宗人府的宗令。
文牍裏面大概得意思是,歌頌皇恩浩蕩,又誇了誇季語白宅心仁厚,接着進入正題,她們準備承接幾天後的年宴,只是時間上有點趕,人手不足需要從外面請人,想加點錢,雲雲。
大約是她這兩日醉酒醉的太猛了,看到這份奏章都感覺這事過了好久了,其實才過兩天。
季語白手腕動一下,有個紙團在袖中戳了戳。
她想起從宮玉桑門口撿起的紙團,擡頭見四位輔國大臣都在批閱,沒看她這邊。悄悄将紙團從袖口拿出來,在書桌下打開,捋平直,紙張裏字密密麻麻,排版雜亂。
可見寫詩人的心情多麽煩亂。
她找出第一首,
《長相思》
朝相思,暮相思
朝暮相思無盡時,奉君斷腸詞。
頭頂蓋上一片陰影,季語白心一抖,倏然擡頭。
張少卿被她這驚慌的樣子吓了一跳,調侃道:“攝政王,怎麽一驚一乍,不會是在書桌下偷看春閨密圖吧?”
作者有話說:
詩作來自:《長相思》賀憐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