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榆答應克莉絲汀要完成威廉的理想, 他想,威廉的畢生所願,大概就是希望聯盟和平繁榮, 雖然現在,有一只看不見的手, 擋在了衆人面前。
軍部收繳了喬爾的光腦, 但是亞伯拉罕上将似乎并沒有要接手這樁案子的意思,不知怎麽的, 林懷榆覺得,他一定也相信裴韞是無辜的。
她這個人就是有這種魅力, 只要是與她共事過的人,總會被她看似冷冰冰外表下的那顆赤子之心所感動。
“葉博士,你可以申請搜查喬爾的光腦嗎?”
葉白愣了一下,一方面是因為那聲“葉博士”, 另一方面是因為林懷榆的請求。
她遲疑地答道:“可以是可以, 但是以我們現在的處境,申請通過的可能性不大。”
林懷榆沖她笑笑:“試試吧, 直接找亞伯拉罕上将。”
“好。”葉白沒多說什麽,便從光腦上進行了申請操作,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則直接傳送給亞伯拉罕上将的申請, 竟然在幾分鐘後通過了。
葉白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懷疑林懷榆是不是買通了亞伯拉罕那個大胡子上将,但是林懷榆卻只是笑着說:“走吧,去證物科。”
證物科門外是兩名守衛兵,看見三人,沒阻攔也沒敬禮, 只是裝作沒看見,任由三人通過虹膜認證之後走了進去。
“他……他們怎麽不攔我們?”查理斯進來之後,猶疑地向後看了一眼,對兩名士兵完全不阻攔他們這三個“嫌疑人的朋友”感到很疑惑。
走在最前面的林懷榆聞言,腳步頓了一下,才說道:“因為阿韞。”
這兩人曾經也都是裴韞的下屬,或許也不想白白看她蒙冤吧。
他身後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他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林懷榆形單影只的背影,在從前,只要裴韞在場,他就總是會想方設法地溜到裴韞身邊,他們甚至有種錯覺,似乎這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
也正因此,林懷榆在強勢的裴韞面前,總顯得有些能力不足,可是如今,在裴韞不知所蹤的今日,卻是他主動擔起了為裴韞證明清白的責任,那麽自然,卻又那麽強大。
他們倆就像今天第一次認識林懷榆一樣站在原地看着他,末了轉頭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想法。
他可是星際首富,合該站在領導者的位置上,狼群首領在他們面前扮演了許久的小白兔,他們先前竟然還信以為真了?
“怎麽了?”林懷榆見兩人沒了動靜,回頭問道。
葉白和查理斯不約而同地綻開一個笑容,答道:“沒什麽。”
林懷榆摸不着頭腦,繼續往深處走去。
喬爾的光腦被當作證物放在證物科的最裏面,葉白用自己的權限提走光腦,帶回了實驗室,這才着手調查。
她用數據線連接了喬爾的光腦,解析着裏面的數據,發現裏面連私人信息都少之又少,更別說一則來歷不明的匿名信了。
她越看眉頭皺得越深,等到信息全部被解析完畢時,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沒有發現喬爾所說的那條匿名信息的痕跡。”她對查理斯和林懷榆說,“那條消息很有可能自帶銷毀程序,類似于古代所說的‘閱後即焚’,我們連那條消息都看不到,更別說根據信息尋找發件人了。”
“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嗎?”林懷榆聞言也皺起眉頭,問道。
葉白突然發現自從裴韞走後,林懷榆似乎變得少言寡語了許多,她思考了一會兒,解釋道:“也不是,就像古代看完信件焚燒之後會留下紙灰,自動銷毀程序運行之後,也會在光腦的儲存芯片上留下痕跡,只不過……”
林懷榆擡眼,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她。
“只不過找到那些痕跡要費很大力氣,既然無法從中提取有用的信息,我們還有必要花費這麽大時間成本去找一個根本沒有用處的痕跡嗎?”
林懷榆凝着眉,似乎在思考,末了嘆了口氣:“找吧,除了這個,我們已經沒有別的線索了。”
他說的其實沒錯,在沒有其他路能走的當下,或許只有孤注一擲地将現有的線索榨幹,才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為裴韞争取一線希望。
盡管這種概率,與奢望奇跡發生的概率相差無幾。
葉白着手搜查光腦儲存芯片中自毀程序留下的痕跡,一時間實驗室中沒人說話,只有葉白手指輕敲鍵盤的聲音。
查理斯百無聊賴,林懷榆則用光腦處理着公司事務。
那天基肯停泊場的事情鬧得很大,雖然軍部和治管局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對外公開內情,但是只要是在現場的人都看到了那艘逃跑的飛船是從林家專用的停泊區域起飛的,在一艘不知道從哪來的飛船墜毀之後,林氏總裁林懷榆更是不顧形象,瘋了一般地沖了上去,有離得近的人,還聽到了他口中念念有詞,一直在說着什麽“是我的錯”。
這些細節都被好事者如數透露給了媒體,雖然林氏一早發布了緊急公關,但是架不住外界物議紛紛,猜什麽的都有。
好在輿論熱度下降得很快,別的新鮮事很快吸引了群衆的目光,但是別人不管,林和文卻不能不管自己這個自從認識了裴上将之後就格外愛惹事的孫子,三天兩頭來一個電話,話裏話外無非試探着那天事情的真相,還有他和裴韞的感情狀況。
林懷榆覺得,自己這位祖父在得知自己是omega的真相之後,與自己說話似乎并不如之前那麽咄咄逼人,有時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讓他不習慣的同時又有些心疼,可惜,他并不能把真相告訴他,只是用“那天的事只是飛船故障失事,裴上将很好,只不過最近有些忙,等不忙了帶着她去家裏吃飯”來搪塞。
林和文打探不到什麽,對于林懷榆口中的“真相”不信也得信,漸漸不再“騷擾”林懷榆,他也終于有空處理起了公事。
因為那天飛船墜毀的事情,林氏股價大跌,受到許多甲方問責,有些甚至發來一紙法律訴訟,凱勒文這幾天光處理這些要求與林氏對簿公堂的文書都處理不過來,只覺得總裁應該給他開現在兩倍的薪水。
三小時後,林懷榆正忙得焦頭爛額,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卻聽到葉白突然大叫一聲:“我找到了!”
林懷榆和查理斯同步回頭,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
葉白指着虛拟電腦上的一段代碼,林懷榆完全看不懂,查理斯則驚嘆一聲:“這是自毀程序的遺留代碼!”
“沒錯。”葉白說,“這種遺留代碼非常不顯眼,混在儲存芯片的代碼堆裏,一不小心就會被當成垃圾代碼忽略掉,我找得眼睛都快瞎了。”
“辛苦了。”林懷榆說,“從這段代碼中,能看出什麽來嗎?”
葉白又讀了一遍,有些為難地說:“這只是一段程序,裏面沒有透露任何編寫者的信息,就像我們書寫一份文件,在現在這個時代甚至只需要語音輸入就可以,連筆跡鑒定都用不着,林總,你覺得你能憑借一份電子文件确認書寫者的身份嗎?”
林懷榆皺了皺眉:“可是,如果是熟悉的人,認出他的書寫風格也不是難事吧?”
這下輪到葉白愣住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大叫一聲“等等”,又連着讀了好幾遍那段代碼,說道:“林總,你說的有道理,我……我突然覺得這段代碼的書寫風格非常熟悉,我一定在哪見過!”
查理斯也湊過去:“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些熟悉……”
林懷榆雖然不懂編程,但是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信息——這段代碼的書寫者,曾經寫過一段兩人都看過的程序。
可是即便範圍縮小到“查理斯和葉白都看過”,符合條件的代碼範圍仍然浩如煙海,畢竟兩人同在軍部科技處工作,看到同一段代碼的概率實在很大。
“我覺得,我應該是最近才見過……”查理斯喃喃道。
“我知道了!”葉白原本急得抓耳撓腮,聽到查理斯的話,最小化了當前的頁面,又從記事本中調出一段代碼,“是這裏!和我們在牛頓軍部找到的儲存芯片中報警程序的書寫習慣很像!”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對比着兩段代碼,發現其中确實有不止一處相似的地方,有些不同的代碼能達到同一種效果,這兩段卻都不約而同地用了同一種表達方式,還有一些空格,甚至引用的數據包都一模一樣。
“光憑這個可以确定是同一個人寫的嗎?”林懷榆問道。
“絕對可以!”葉白說,“即便是同一位老師的學生,也絕對做不到思維方式也一模一樣,除了一些簡單的語句,這世界上絕對沒有兩位工程師能就同一個目的寫出兩段一模一樣的代碼。”
林懷榆皺起眉,匿名信難道是蘭斯洛特自己發的,可是這樣自己舉報自己對他有什麽好處,真的只是為了讓裴韞替他背鍋?
可是這麽做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同一時間,太空中,伽馬星系附近的一片荒蕪星域。
裴韞在離開伽馬之前打劫了一隊巡邏船隊,弄到了一臺信號屏/蔽/器,又扔掉了個人終端,她現在無異于漂浮在宇宙中的幽靈,無家可歸,又無處可去。
好在安靜的太空總能讓人平靜下來,在擦幹眼淚之後,裴韞接受了威廉已經犧牲的事實。
她在腦海中整理了現在所有的線索,卻發現只有蘭斯洛特那裏露出了一截線頭。
她必須再去一次地下礦洞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