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從來不曾得到過眷戀的停駐

穆晚的身影已經消失,看來是真的生氣。淩寒迅速收拾好自己,追上山崖間她休息的地方,躺下後恬不知恥地從身後環上去,相擁而眠。

穆晚實在沒想到,身後的家夥睡前睡後兩個樣。

氣息噴灑在頸邊,溫熱酥癢,惹得她低頭避開。

環在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淩寒的聲音從頭頂清晰傳來,“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嗓音裏帶着濃重的疲倦。

穆晚不再動作,以免震到他的傷口。

一己之力戰人魚群族,該是疲憊的。

說的是“一會兒”,實際整整一夜。穆晚發現她醒時依然在淩寒的懷裏。

清晨的陽光清透,給眼前的一切打上朦胧、恍惚充滿希望的柔暈。新的一天降臨,海盜闖入荒島。

玩家們以為物資匮乏、人魚圍獵已經給這個游戲設置了足夠的難度,沒想到海盜的出現直接将難度拔高數級。

僅看外觀,任誰都不會将眼前的大型游輪和海盜船聯系到一起。金屬的船身極高,有如銅牆鐵壁,自然能夠抵擋人魚的利齒和蹼爪。配上精銳的武器,這大概就是海盜們能夠平安出入海域的原因。

穆晚和淩寒剛來到海灘附近,江星海及時拉住她,示意不要繼續往前。原來游輪昨夜已經抵達,然而因為不再需要看守人魚和船只,因此無人發現。

有玩家在海盜們開槍後趁亂回到山崖,向其他玩家通知了營地被陌生人占領的消息。

江星海已經讓常歡帶着其他玩家轉移至前兩天剛發現,還來不及深入進去探查的溶洞,他則前來看看情況。

被俘虜的玩家雙手抱頭跪成一排,面向一個頭上帶着牛仔帽的男人,分外後悔起這麽早。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吃屁。

男人身旁立了好幾個肩挂機槍的海盜,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臉色煞白的玩家。

“真的沒撒謊,我們都睡在山崖那個石洞裏,是不是找錯了?不可能沒人的!”

戴牛仔帽的男人擡手指向說話的玩家,緊接着槍聲破空,一枚子彈穿過對方腦門。

槍聲炸耳,穆晚和江星海這邊只能隐約分辨玩家的模樣。

“顧清瑩也在裏面”,江星海皺着眉開口。

“還有沒有人知道,同伴究竟去哪兒了?”戴牛仔帽的男人手指緩緩晃了個圈,落定在一個中年男人的頭上。

半禿的中年男冷汗直冒,“我,我真的不知道!”

“砰”,第二聲槍響,中年男倒地。

戴牛仔帽的男人好像一點都不着急,骨節分明的手指繼續緩緩移動,這次落在顧清瑩頭頂,“女人,你說呢?”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顧清瑩也沒有失态。雖然嘴唇有些蒼白,但她揚起頭,笑得韻味悠長,“我大概猜到他們會藏哪兒。”

同一個小組,常歡每天閑不住似的到處跑,獲得的有關荒島的地理信息她一個沒落。江星海對哪些信息感興趣她也看在眼裏。這個時候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眼見着顧清瑩被海盜們押着離開,穆晚忽然開口,“我有個想法。”

現成的船只以及現成能夠對抗人魚的武器,這或許是他們達成逃生任務的契機。趁着海盜們注意力放在玩家身上,可以先控制住船只。而最适合做這件事的,就是穆晚和淩寒。

“我跟你們一起!”江星海不用想都知道這樣做有多麽危險,尤其是穆晚身邊還跟着條來路不明的人魚。

淩寒冷眼瞧着目露擔憂的江星海,“你最好去看看其他玩家的情況,剛才那個女的說知道其他人藏哪。”

人魚耳力非凡,顧清瑩這會兒應該是被押着去找其他玩家。江星海臉上變色,十指下意識收緊。他既然當了“江領隊”,又出主意讓大家轉移至溶洞,當然不能放着不管。

江星海面向穆晚,“我得去看看常歡他們的情況,搶不到船只沒關系,還有許多別的法子,保命要緊。你自己小心。”

“好。”穆晚補上一句,“你也小心。”

分開行動,穆晚和淩寒從海灣口入水,準備側方靠近游輪。江星海則加快速度繞路,通知其他玩家轉移陣地。

常歡這邊領着的近兩百名玩家舉着火把進入黑黢黢的溶洞,被地下詭奇的地質及畫面驚到說不出話來。

空氣中彌漫着奇怪的味道。足球大小的紅色“肉瘤”一半露出水面,一半黏在洞底,密密麻麻血腥地布滿整個溶洞。

更可怕的是,溶洞深處,雌性人魚正扭曲着魚尾,從尾鳍附近的穴口擠出“肉瘤”,而雄性人魚則圍着“肉瘤”下的海水,在尾鳍同一個位置噴出半透明的粘稠。

他們好像,無意中闖入了人魚的地盤!

地下溶洞通大海,玩家們沒想到他們會成為人魚現場補充營養和精力的食物。

火把着地,一片黑暗中,驚叫聲四起。

在這場單方面的圍獵中,常歡也想不到,生死時速間,是向婵娟推他一把,救了他的性命。

“向姨?!”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常歡覺得心裏很沒底。雖然嫌棄向婵娟年紀大沒什麽活力,一路上聊不到一起,然而也只有向婵娟從頭到尾願意跟他一起早出晚歸,走到腳底磨泡。

“快跑!孩子!”雙腿被人魚扯下大片肉,眼鏡也不知道丢到哪裏去,向婵娟在認命地閉上眼睛。

跑出來的玩家只有三分之一,正好碰上尋過來的江星海。

逃出生天沐浴在陽光裏,幸存者們也不敢再停留在溶洞附近。人魚雖然離不開海水,但是到洞口捕獵的工夫還是有的。

得知溶洞裏竟然比海灘邊還兇險,江星海決定帶着餘下的玩家繞道回海灘。這個時候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回程途中常歡的臉色非常差,難受到極限的時候忍不住用力撕扯頭發。溶洞是他發現的,向姨為了救他丢了性命,太多人因他而任務失敗,這種感覺糟糕透頂。

江星海低聲問他怎麽了,常歡沒有掩飾自己的感受,事實上,他急需發洩,“該死的是我”。

不難想明白他為什麽這樣覺得,“跟你沒有關系,做出決定進溶洞躲避的人是我。”江星海拍拍他的肩膀。已逝不可追,接下來重要的是與穆晚配合,拿下游輪。

顧清瑩将海盜們帶到常歡地圖上标注的溶洞。戴牛仔帽的海盜頭子萬裏只是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擡臂示意所有手下警戒。

“顧小姐可真是我的幸運女神。”萬裏接過一把沖鋒槍,單手捏着顧清瑩的下巴晃了晃。這裏就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海盜們追尋人魚的蹤跡來到大洋神秘三角區的荒島,此行的目的就是獲取人魚受精卵。

生吃人魚的受精卵可以讓他們在下一個人魚繁衍期到來前,像魚一樣在海水裏自由呼吸、活動。對海盜而言,這種“特異功能”堪稱完美。

剛飽餐一頓的人魚碰上第二波送上門的“自助餐”,溶洞裏響起密集的槍聲。

海盜們沒想到人魚會反抗得這麽厲害。盡管有火力可靠的槍械,然而兩條黑尾人魚作為頭領,戰力相當可怖,在黑暗裏奪去不少海盜的性命。

萬裏奪過手下的沖鋒槍,朝其中一條黑尾人魚精準掃射,詭谲的溶洞裏俱是子彈出膛的火亮以及震耳的槍響。

穆晚和淩寒趁船上海盜數量不多,果斷潛水摸入船體,隐藏進供海盜們休息的船艙裏。

冰冷海水浸過的衣物濕得徹底,貼在身上迅速奪走體溫,黏膩的潮濕感讓穆晚不禁掩嘴打了個噴嚏。

淩寒已經開始翻找幹淨被毯之類的東西,他身上的衣物由鱗片所化,身為人魚本也無懼海水低溫,受影響的只有穆晚。

打開房間的灰藍色簡易鐵皮衣櫃,一股子衣服長期沒洗幹淨的海腥味混合着汗味撲鼻而來,淩寒下意識屏住呼吸。

穆晚眼也沒眨就要從衣櫃裏挑出男式衣物換上,保持身體輕便舒适遠比清潔重要。

她的手剛從衣架卸下男裝,就被淩寒握住,抿嘴搖了搖頭。

人魚撩起及膝長發,以鋒亮的銀色鱗片從肩膀處劃開。

冰藍色的長發在手中點點幻化成如薄霧、如煙霞般的同色長款紗裙,泛着如絲般柔潤的光澤。

在人魚的隐藏設定裏,發絲可化出輕薄并抵禦深海嚴寒的衣衫。

穆晚展開淩寒遞給她的長袖連衣裙,頓上一小會兒後仰頭詢問,“你變回人魚的時候,它也會跟鱗片一樣變回你身體的一部分嗎?”

會的話就不要了,那樣她可就光了。

淩寒怔上兩秒,腦子裏閃過穆晚問題裏的畫面,呼吸有些進行不下去。

“不會。”他神色不容侵犯,食指指尖從下至上滑過紗裙,落在穆晚的指節上,輕輕敲了敲,“我不會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指腹的輕觸就像是孩子在拉鈎發誓,帶着純稚的真誠。

穆晚聞言抿嘴點頭,背過身去換衣。

盡管已經有過親密交融,也曾坦誠相見,然而當少女褪去黏濕的外衣,未着寸縷的秀美背影映入眼簾,淩寒還是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語言蒼白,上蒼将美賜予人類,恍如神跡。

有那麽一刻,做虔誠的信徒還是破壞重塑,模糊不清。站在幹淨的憧憬與複雜的□□分界線,淩寒的大腦一片空白。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女人。這點認知讓他心中被巨大的幸福與悲怆充盈。

幸福“能夠擁有”,悲怆“擁有過于短暫”。

穆晚換上冰藍色紗裙,回身見淩寒目光幽深如海,“鎮定”地将濕漉漉的衣物塞到床底。

藍紗如天似海,像是拍擊礁石的海浪,又或者絮白的雲。她就那麽站着,如同天地間再溫柔不過的風景。

“是時候控制這條游輪了。”

聽到通話器傳來海盜副頭領緊張的聲音——船只遇襲,請求速歸。海盜頭領萬裏掐上顧清瑩的脖子冷顏出聲,“顧小姐的同伴不一般啊,玩得一手好聲東擊西。”

顧清瑩在海盜們與人魚子彈相向的時候醒目地藏在萬裏身後,這會兒被掐住也沒表現出驚慌,反而笑得惑魅,“你知道跟我沒有關系,這裏面的屍體還是新鮮的,我們的人确實來過,并且吃了虧。”

萬裏當然看得出來,他只是想瞧瞧顧清瑩的反應。

人魚的受精卵固然重要,但海盜船“大本營”才是根本。萬裏果決下令立即生吃人魚卵,帶着手下往海岸邊趕。

江星海這邊用弓箭射殺了看守被俘玩家的海盜。多虧為了防禦人魚入侵,事先有準備這些原始的武器。

救下被俘玩家,聽到海盜船上傳來淩亂槍響,江星海迅速乘上停靠在海灘邊的木筏,朝海盜船劃去。

一定是穆晚!

穆晚和淩寒分步奪取游輪上海盜的槍支,以游擊的方式打了海盜們個措手不及,甚至制造她這邊人數很多的假象。

副頭領無奈之下通知頭領萬裏。

局勢由海盜們慢慢發現“對手人數并沒有想象中多”而逐漸重回副頭領的掌控,然而随着江星海帶領的玩家加入,又迅速朝穆晚這一側傾斜。

沒多久,海盜船由穆晚和玩家們正式接管。

如巨鯨入海,游輪緩慢駛離。

海浪翻卷,荒島遠行。控制室裏,穆晚駕駛這輛海盜船向南行駛。很快,他們就能完成逃生任務。

湛藍色的天空與海水相接,白雲像是厚重的殿宇。玩家們或挑選舒适的房間沖涼休息,或站在甲板上眺望荒島,有些不敢相信他們竟然真的幸運地從人魚和海盜手中逃脫。

如無意外,兩天兩夜後游輪會抵達目的地,穆晚設定好船只行進方向,目光落在眺望荒島的玩家身上,臉上既沒有成功奪下海盜船的激動,也沒有即将完成逃生任務的欣喜。

江星海出現在控制室,簡要說了溶洞的情況。

“有的人魚還真是違背天性,寧願避開繁衍,跑到游輪上假扮人類。”江星海視線掠過一旁的淩寒,眼神并不友好。

“我更喜歡人類的繁衍活動。”淩寒淡淡回上一句,點到即止。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江星海被堵得腮幫子疼。

穆晚對這種虎狼之詞權當沒聽見。

游輪在海洋中勻速航行,這個夜裏,玩家們在甲板上慶祝勝利,激動地表示要通宵達旦。

倉庫裏的美酒美食全被搬出來,被海鮮野果磨膩了的胃終于等來完全不一樣的食物。烈酒燒喉,所有人卻只覺得痛快十足。他們唱歌、跳舞、高聲宣逃離荒島的快樂,直到海盜們再度出現。

萬裏率領其他海盜追上游輪的時候,玩家們已經醉得東倒西歪。

不省人事的玩家接連被子彈貫穿腦袋。穆晚于槍聲中驚醒,起身來到控制室擋風玻璃前。

甲板上萬裏手持漆黑槍械,仰頭望向控制室,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楚她。

往前槍聲響起的瞬間,江星海當即起身離開船艙,靠近控制室與穆晚彙合。

服下新鮮的人魚受精卵讓海盜們即使落後,也于入夜前成功趕上游輪。而挑選夜間下手,正是趁所有玩家或睡覺或酒醉不防的時候打個措手不及。

誰都沒想到海盜們能夠追上游輪,更朝他們發起冷酷的反擊。在這場單方面的屠殺中,玩家幾近全軍覆沒。

海盜們本以為會勝利,卻沒想到他們也不是最終的贏家,除了淩寒,兄弟被殺的黑尾人魚也随後趕到,對海盜們發起兇殘的進攻,穆晚以及中途趕來彙合的江星海目睹了一場海盜與人魚的厮殺。

風聲飒飒,海上連清晨都似乎是深藍且幽冷的。

甲板上、船艙裏布滿屍體,黑尾人魚沉重的身軀壓在萬裏的屍體上,全身布滿槍眼,一動不動。偌大的游輪只能聽見破浪航行的聲音,有種詭谧的安靜。

穆晚将淩寒塞進控制室,為他取彈頭療傷。江星海沉默将玩家和海盜的屍體推入海中。

常歡的屍體最後一個被推下游輪。少年酒醉後被殺,腦袋上一個黑紅的彈孔,臉上表情安詳,至少沒有痛苦。

顧清瑩是這個時候意外出現的,她沒有死于海盜之手。

荒島上,溶洞裏,看到海盜們生吃人魚卵,她毫不猶豫撈起一顆囫囵撕咬。

溫熱的血腥味沖入鼻腔,讓吃慣了熟食的她幾欲作嘔,然而顧清瑩仍舊梗着脖子将自己選擇的路走下去。

萬裏斜眼瞥過她那半遮住強忍惡心表情的長卷發,以及順着鎖骨流入心口深谷的血跡,冷冷說了一句,“顧小姐,乖乖在這等我回來。”

顧清瑩明白萬裏為什麽不打算殺她,她的臉、她的身體、她不尋常的舉動,是勾起這位海島頭領一點點微不足道興趣的原因。

她仰頭深吸一口氣,舌尖舔過唇角的血跡,眼尾勾起別有深意,“好啊,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海盜們一入水,長久沒有浮上海面,顧清瑩稍加猶豫就追了上去,這便發現了人魚卵的神奇。

游輪上火拼時,她就潛伏在附近,寄希望江星海這邊能贏。

她倒是不介意跟着萬裏,只不過不能讓她達成目的的男人哪怕再強大,也是沒用的廢物。

等到屍體一具具從游輪上滾落,确定再沒有玩家屍體,她才扯開嗓子喚江星海的名字。

本以為勝券在握,結果危機驟臨。無論玩家、海盜,還是黑尾人魚,大約都沒曾想到自己的結局。

穆晚用水槍将游輪清理幹淨,天邊已是橘紅色雲霞蒸騰。

甲板上還擺放着昨夜的折疊桌椅,四人各自挑了躺椅坐下,內心說不上到底平靜還是蒼涼。

夕陽将面目照得溫暖,無人提及顧清瑩的倒戈。在那樣一種情況下,很難苛責一個惜命的人。

“穆晚,清瑩,玩家就剩下我們三個了。回到現實世界,見一面吧。”江星海望着濃淡不一的天空,再度抛出以前提到過的話題。這次加多一個顧清瑩,理由又足夠充分,顯得沒那麽直白突兀。

他的目的太容易被看清,顧清瑩勾起嘴角,旁邊還有淩寒在,她可不想找痛快,因此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句,混在伸懶腰的動作裏,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淩寒狹長的眼眸染上殺意,江星海很知道怎樣挑釁。他大可以現在就送對方下線。

穆晚目光追随天邊一抹淡粉色流雲,跟水沖過甲板時蜿蜒的色彩一樣,“看緣分吧。”語氣尋常,給的依然是從前的回答,約等于拒絕。

江星海也不氣餒,他至少比淩寒這個紙片人有更多時間和機會。

淩寒沒有因為穆晚這委婉的拒絕而有一絲的安慰,四個人的靜默中,醇厚的語調在空氣中仿佛拉長音,“你會回來嗎?”

這是淩寒從初識穆晚到現在,最想弄清楚的問題。

江星海和淩寒的目光都落在穆晚身上,各自期待看不到不一樣的表情,比如抗拒的,又或者對即将到來的分別表現出悵然,然而沒有,暖色夕陽落照,穆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良久,平靜的聲音響起,“不會。明知道甘甜的果實有毒,遲早會要命,不如選擇合适的時機遠離。”穆晚的視線從茫茫天際收回,扭頭望向一旁的人魚,“淩寒,你是我的毒。”

愛情很像激素作用與機緣巧合的産物,激素負責調動身體的□□,機緣巧合制造靈魂的契合,無論當下情緒多麽濃烈,時間一長,愛情終會褪色。然而一旦飲了毒,愛情便會因為“求而不得”變得銘心刻骨,乃至烙進靈魂深處。越違背循規蹈矩的愛情越有趣,随時可能毀滅的癡纏更加欲罷不能。

在《臨淵》這個脫離了現實的游戲裏,淩寒是不老不死的“神”,能夠給人足夠的安全感,可以脫離社會規則的束縛去守護她,可以順從欲望去點燃她,一直持續下去。然而這一切終究不屬于完完整整的那個她,戒斷毒素,是理智給出的答案。

少女的眼神直擊靈魂般,一如初見時剔透。淩寒恍然意識到,他以為“得到”穆晚的那一夜,其實也失去了她。确認過心意後,他那來自另一個空間的“愛”,選擇“別離”,他甚至做不到開口挽留,因為太過清楚對方的意志,只會讓徒勞的嘗試變得更加平庸。

以為江星海是流螢逐光,不自量力,原來他也從來不曾得到過眷戀的停駐。

江星海沒有因此嗆淩寒。他本以為誘惑了穆晚的人魚勢在必得,沒想到對方也不過是鏡中求花,水中攬月,虛幻一場。

他忽然覺得穆晚的理智讓她果敢,同時也讓她有些殘忍。

四個人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沉默,是留給分別前的體面。

游輪不知疲倦地往目的地行駛,控制室的紅色絲絨沙發裏,淩寒一只手掌撐在穆晚耳側,一條腿膝蓋頂在她的腰間,俯身飲盡她的氣息。

“淩寒”,穆晚的眼睛裏倒映出男人隐忍的面容,如此昳麗又如此痛苦,透過瞳孔印入她的心裏。她擡臂撫上淩寒的臉頰,“是不是無論起點在哪裏,我都會對你動心?”

淩寒抿唇向前,讓穆晚朝沙發更深處陷落。這個問題他原封不動還給穆晚。

心動,卻不會回來找他,只願意予他短暫的幸福。

他可以不知疲倦,但時間永不為此停留。

“我喜歡你的長發。”穆晚的目光落在搖曳的發絲間。下一刻,落在地板上的冰藍色長裙消失,幻化成同色長卷發,如蜿蜒的河流盤踞在淩寒肩背、後腰處,讓人不知該探索何處。

控制室開闊的擋風玻璃外,不知不覺由星河皎皎替換為晨光朗朗。

穆晚埋在淩寒懷裏,直到陽光熱烈才從沉睡中睜開眼睛。

她仰頭留意淩寒,這回不是假寐,而是真的沒醒。

扯過沙發後的蓋毯圍在身上,穆晚起身來到控制儀器前。

遠方海岸線不再筆直,荒島南面一千海裏的國家,很快就要到了。

甲板上,江星海肘撐護欄,咬下一口三明治早餐,望着依稀可見的目的地若有所思。

顧清瑩應該還在船艙裏休息。

聽到身後的動靜,穆晚甚至沒有回頭。“快到了,要一起離開嗎?之前答應過你的。”帶他逃生。

淩寒從身後取下她身上圍着的蓋毯,迅速用長裙遮住眼底的風光。

“戒斷”,穆晚用的這個詞也适用于他。根本不可能餍足,哪怕有再多的時間。

修長的手指滑過長發,襯得白的越白,黑的越黑。淩寒一邊幫她束馬尾,一邊将上一個副本欠穆晚的真相說給她聽。

從過去到現在,他都不會跟穆晚一起離開。深入意識的“聲音”告訴他,不要逃離這個他賴以存在的游戲世界。逃離的後果或許很嚴重,總歸難以承受。

騙了穆晚是他自私惡劣,好在這次的任務沒有讓他一起離開。穆晚會回到屬于她的現實世界。

最後的時刻,他選擇坦誠。

游輪即将抵達目的地,工作人員指揮入港。

港口裏船只靜停,港口附近塔吊林立,這片土地被另外一種生機充斥。

淩寒沒有等到船只停靠,凝望穆晚一眼後轉身躍入海中。

銀色魚尾在海面掀起清透浪花,轉眼消失。

顧清瑩瞥見入水剎那的尾鳍,以為自己看錯,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江星海望着那迅速消失在海浪裏的漣漪,嘴角浮上有些自嘲的笑容,“我還以為他會糾纏不休,比如把你困在荒島。”

“困不住,分別只是時間而已。”穆晚仰頭感受帶着點溫度的風拂過,裙角卷起細浪,“走吧,我們回家。”

三道身影從游輪船尾緩緩走向船頭,最終消失在港口。

海面上,人魚露出一雙眼睛,目送心愛的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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