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衷軍裏竊竊私語的成員越來越多。
“去看看資料拷好沒。”許信一聲令下,立即有人小跑進別墅。
書房裏。
“沒有,這裏也沒有。”林羽舟緊張地翻找着電腦每一個分區,沒有發現他想找的資料。“老師究竟把疫苗成分數據放哪了?”
他眼眶泛紅,顯然剛哭過沒多久。
察覺到穆晚和淩寒回到客廳,林羽舟擡起頭,語氣急切,“方衡,老師出事前有沒有留下過什麽話?”
“沒有涉及研究數據的遺言。”淩寒直接答複林羽舟想知道內容。
“那,那就只能去測試最後一批疫苗了。”林羽舟擡起頭,年輕的臉上浮現出視死如歸的表情。
穆晚看過方博士的筆記,知道試疫苗的結果是怎樣的。找到線索後,筆記本對她無用了,還是給回死者的後人為好。
她低頭朝淩寒耳語,表示看過方博士的筆記,最後一批疫苗研制失敗,方博士就是注射喪屍病毒感染的。不管淩寒知不知道這件事,她有義務說出來。
林羽舟不知道情況,得阻止他拿自己或者別人送死。
淩寒朝穆晚點頭,扭頭将情況說出來。
“怎麽會……”林羽舟虛瞪着眼睛,頹然陷進椅子裏,萎頓得好像瞬間失去信仰。
一邊負責拷貝資料的眼鏡男拍拍他的肩膀,等着那最後百分之二十傳送完畢。不管數據重不重要,老大的吩咐,拷了再說。
林羽舟蠟像般靜默好一會兒,突然雙掌撐桌,“我不會放棄的!老師用性命做臨床試驗,做學生的更應該前赴後繼!必須重新建立起對喪屍病毒的研究!只有做到對病毒充分了解,才有可能在未來共存,甚至打敗它們!”
年輕人的眼睛裏有光。
“你打算怎麽做。”許信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進到別墅。
慷慨激昂的話他聽得夠多,關鍵是怎麽做,能不能實現。
“去老師的私人實驗室!那裏有研制疫苗需要的數據、儀器和材料!我得把它們取出來,繼續研究!”
許信分析形勢,“沒記錯的話,T市的微生物實驗室很早就被隔離,所以方博士的私人實驗室應該危險系數不低。”
“沒錯,當時研究遲遲沒有進展,老師利用實驗手段加速病毒複制,試圖找出複制過程中的破綻。結果研究用的白鼠身體裏出現五腕怪,并且襲擊了我的同事,上層因此認定實驗室所做研究加劇了喪屍病毒變異。研究小組被迫中止工作,整個實驗室連同感染的同事一起被隔離了。”
林羽舟低下頭,當時的他正好因為感冒請假在家,否則也會早早成為喪屍一員。
最初被咬中的同事是他同校畢業的師妹,也是他頗有好感的一個姑娘,本來,他想追求對方的……
林羽舟擡頭直視許信,“只要免疫喪屍病毒,擁有武器裝備和智慧的人類一定能重掌星球!我們不能放棄這條道路!”
老師哪怕在實驗室被隔離後也沒中止研究,而是想方設法找到場地繼續研制疫苗。
只可惜擔心牽連到他,老師不讓他去私人實驗室幫忙,只告訴他出現五蛸并非喪屍病毒複制出錯,而是自然進化的結果,甚至,五蛸可能具有智慧。
最後一批疫苗研制成功那天,老師通過衛星電話與他聯系,聲音裏俱是疲憊和滄桑。他說:“羽舟,我明白人類作為碳基生物,有起點也會有終點,只是沒想到終點來得這麽快,末世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真實,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不會是終點,他還有和衷軍這些同伴,老師的遺志由他實現!
人類有精神的傳承,有不屈的意志,會在時間的長河裏堅定而果敢地走下去!
許信盯着林羽舟的眼睛,不一會兒開口,“走吧。”現在出發,可以趕在太陽下山前把事情辦了。
末世之前,他是不大相信那些滿口信念、理想的“口號”的,然而末世之後,他們這些放棄乘坐飛船逃生,選擇與星球共進退的人,也只剩下這些。
還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呢?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也是他們需要用力抓緊的。
轉身前,他将目光投向淩寒,“方博士死後,中控系統的終極管理員權限由你繼承。孩子,辛苦陪我們跑一趟。”
想打開方雲間的私人實驗室,甚至電腦取走資料,需要密碼。沒有密碼的情況下,終極管理員也可以憑借生物信息進入實驗室和解鎖電腦。
許信既然這樣說,就沒給淩寒選擇的餘地。哪怕再不願意,這一趟出門也避免不了,這一點所有人心知肚明。
穆晚望向淩寒,“我陪你。”
淩寒淡淡答複,“先吃早餐。”
穆晚已經習慣他這鎮定的态度,許信則因此多看他一眼。
對冒險去實驗室未表現出任何擔憂,這個男孩過分從容了。
沒來得及動筷子的早餐已經放涼,禮睿兢兢業業将早餐熱過一遍端上餐桌,擺在穆晚和淩寒面前。
許信立在餐廳入口,視線掃過兩人面前在末世看來足夠豐盛的早餐,臉上沒有過多情緒。
正常被這樣盯着,禮貌周全的會問一句“要不要一起用餐。”穆晚相信淩寒明白,只不過他選擇無視許信,專心“應付”早餐。
沉默小會兒,許信的目光坦然落在穆晚身上,“你們倆是什麽關系?”
與其問她是什麽人,以前受過怎樣的“軍事”訓練,不如問她和方博士的兒子為什麽出現在一起。
什麽關系?穆晚在心中暗下定義——雇主和雇員的關系。
不過末世的生存法則是搶奪,她既然有剛才那身法,根本沒必要當什麽保镖。所以說不過去,也無法解釋。
“不方便透露。”她婉轉拒絕。跟淩寒什麽關系本來就是私事,沒有義務回答。
許信語調微揚,“難以啓齒?”
末世開啓後,像穆晚這種漂亮得不像話又強得過分的女性,可以有更多選擇,而不是和一個男孩呆在一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知道為什麽。
淩寒舀粥的動作頓住,擡頭代穆晚回答,“不關你的事。”
語氣假如能耐凝成冰,這會兒的許信面前已經多出一面冰牆。
穆晚瞥一眼淩寒,男孩年齡與氣勢成反比。
許信見過不少态度高冷的人,不過這些人在他面前之所以樹起防禦的姿态,往往因為缺乏自信而虛張聲勢。然而眼前這個男孩不是。
“我沒有惡意。”許信自覺“難以啓齒”四個字似乎用得不太恰當。
“我也沒有。”淩寒答得不鹹不淡。
沉默如冷空氣蔓延。
“頭兒,拷好了。”眼鏡男一句話打破劍拔弩張,争鋒相對的氣氛。
許信朝穆晚和淩寒颔首,“給你們十分鐘時間準備,十分鐘後我們出發。”
穆晚迅速将屬于她的那份早餐塞進嘴裏。不管這趟出門淩寒會不會改主意跟她一起去S市,她都得做好準備。別墅裏有不少物資,是沿途不一定能搜尋得到的。
十分鐘後,和衷軍的車隊盡數發動。穆晚和淩寒坐上許信的車,一輛保險杠改裝過的越野型載貨汽車。
随康佟和曹宏博坐上後排,穆晚将容量喜人的登山包放在腳邊。淩寒就坐在她前面,瘦削的身形陷在許信旁邊的副駕裏。
旁邊的康佟盯着登山包樂不可支,“我說,你這是逃難還是搬家?一去一回最多一天時間,犯得着背這麽大的包?”
穆晚從登山包裏抽出一條巧克力,在他面前搖晃,“想要嗎?”
康佟的雙眼下意識發直,他已經有好一陣沒碰過這種東西了。末世之前對甜膩膩的食物不感興趣,末世之後反而想念。
人類的本質就是賤,不缺的時候看不上,沒有了又想念。
穆晚瞧出他想吃,又彎腰摸出好幾條缤紛包裝的巧克力,分別遞給淩寒、許信和曹宏博,獨獨漏下康佟。
她不緊不慢剝開包裝,塑料紙揉動的聲音脆響,“現在覺得,犯得着嗎?”
透過汽車頭部後視鏡,能瞧見穆晚明明做着故意誘惑口腹之欲的事,偏偏表情一本正經。
康佟完全沒有被打臉的自覺,笑得更加燦爛,“犯得着!犯得着!好妹子還有嗎?給哥一條嘗嘗。”
曹宏博嫌棄地扭過頭去,論臉皮厚,舍康佟其誰。
一分鐘後,康佟終于得到他嘴饞的巧克力,吃一半,在胸前的兜裏藏一半。他品的不是巧克力,是過去那個井然有序的時代,香甜的味道。
車隊浩浩蕩蕩駛離別墅,穿過茂密的叢林路段,陽光透過枝葉交疊的縫隙,沿途落下柔軟的斑駁。
玻璃完全落下,穆晚頭枕着手臂,半顆腦袋伸出窗外。陽光如音符在她臉頰跳躍,山風如流水在她發絲流淌。時光恬靜,歲月悠遠,不知道少女在想什麽。
淩寒通過右側後視鏡靜靜瞧了一會兒,目光飄向山下徒留繁榮遺跡的城區。
密集的高樓如筍林立,建築因為長得相似而失去遠遠辨認獨立性的可能。想一眼被看見,只能拔高,拔得比周圍都高。
車隊駛入市區,沿途能看到大街上游蕩的喪屍,還沒來得及追着車子跑,就被子彈射穿腦心。
正常情況下,沒有被“獵物”吸引,喪屍會聚集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很少會在烈日下“散步”。穆晚初次進入T市就發現這裏的異常。
喪屍病毒爆發後,投入的科研人員不計其數,方雲間是聲譽最高的那位。
T市制藥大企的股東得知方雲間被停職,主動抛出橄榄枝,提供試驗場地、儀器和材料供其研究,地址就在企業的研發中心。
世界若真的失序,人都沒有了,又哪裏有公司的生存餘地?
康嶺制藥,一家在T市擁有獨立園區、歷史悠久的制藥企業,成為方雲間繼續研究病毒的後盾。
寫字樓的深色玻璃外立面映照出一行數十人隊伍,車隊和其餘和衷軍成員留守園區大門。
經過辦公區大堂時,可以瞥見一樓前臺鮮花枯瘦,大理石上鎏金的“康嶺制藥”四個大字格外顯眼。
繞過高聳的寫字樓,附近有食堂、體育館、人工湖等,這裏曾經承載過不少人的工作與生活。
一只灰撲撲的老鼠在食堂外遛牆角,擡頭看見數十個架着槍械的人類,胡須抖動,迅速鑽進草叢。
研發中心在園區中心位置,六層樓形如嵌了奶油的多層三角形蛋糕。方雲間正是在這裏,将最後一批疫苗制研制出來。
林羽舟十指不住地顫抖,就像多年公布成績,決定他能否進入國內頂尖學府一樣。
老師提過,制藥公司給他準備的私人實驗室,在研發中心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