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紫白色霧蒙蒙一片，穆晚睜開眼睛盯着天花緩上一會兒，幾天來的信息在腦子裏飛快閃過，這才掀開被子起床。
“穆晚小姐早上好，請問需要溫水嗎？”中控系統Linna音調舒緩，清晨似醒非醒的時候聽起來格外熨帖。
“好的，謝謝。”穆晚雙腳剛穿上棉拖，“淩寒醒了沒有？”
“小主人已經醒了。”
醒了？穆晚有些詫異。她這幾天睡得不多，淩寒一個孩子竟然起得比她還早。
“他現在在哪裏？”
“雜物間。”
接過禮睿遞過來的溫水，穆晚換上自己的衣服，循着中控系統的提示來到一樓雜物房。
聽到她的動靜，正在掂量一柄斧頭的淩寒轉過身來。
瘦削的身形顯得小小年紀骨肉均勻、四肢修長，再讓他成長幾年，肯定會變成讓許多女人心碎求而不得的男人。
“起這麽早？”穆晚抱臂靠上門沿。
“清點下，發現個适合你的武器。”說着，淩寒彎腰從架子上取過一把刀，揚手扔過來。
穆晚伸手穩穩扣住，擡起手臂拔掉刀鞘。
銀亮的直刀光可鑒人，刀身映出她眉眼清淩，目光裏浮上贊賞。是一把制作精良的上好兵器，力道比不上工兵鏟，靈活度卻要強上不少。
她手腕轉動，挽了個潇灑的刀花，“好刀！”
見淩寒還在掂量一根撬棍，穆晚從腰後取出手_槍遞過去，“斧頭攻擊距離不足，撬棍鋒利程度不夠，要是能駕馭後座力，槍法準，還是這個最适合你。”
淩寒伸手接過，掀起眼皮，“放心把槍交給我？”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還回去理所應當。穆晚不擔心淩寒拿槍對付她，真要開槍的話，昨天在書房裏就會用掉第一發子彈。
“我槍法還可以，需要教你用槍的訣竅嗎？”穆晚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她沒有三頭六臂，在這末世游戲裏，淩寒首先得有自保能力，她将人成功護送到目的地的可能性才更高。
“不用了。”淩寒将手_槍随手放在架子上，“我的槍法也還可以。”
穆晚迷惑，這孩子拒絕的理由，自信得讓人詞窮。
淩寒似乎被她的表情愉悅到，語氣多了些漫不經心，變得浮而慢，“吃早餐嗎？”
白得一把好武器，穆晚心情不錯，可惜餐桌椅還沒坐熱，就被不速之客打擾。
她剛拿起筷子，窗外一列車隊首尾相接，整齊停在別墅前，将前院的空地占得滿滿當當。
來的車輛除掉普通轎車和大巴，還有警車、卡車、甚至房車，亂得像是汽車雜燴。
與車型的“随性”不一樣，從車上下來的人個個手握槍械，從動作判斷，受過訓練。
這種數量的不速之客，活人比喪屍不确定性更高。
穆晚粗略掃過，光露面的就有上百人，還不包括沒有下車的。為首的男人留着清爽短發，表情冷硬剛強。
男人雙腳剛着地，目光直接穿過玻璃窗，掃向她和淩寒。與此同時，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腳下飛快朝別墅奔來，激動高喊：“老師！”
穆晚起身來到門口，在年輕男人剛剛要邁腿上臺階的時候發問：“請問你們找誰？”
年輕男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女人，表情一時間有些錯愕，“我，我來找方老師。”
這裏只有一個姓方的，并且可以稱為老師。
“找方博士的話，他去世了。”
年輕男人臉上的表情迅速轉為驚恐，語氣急促，“怎麽可能？我離開的時候老師還好好的！”
“确實去世了。”淩寒忽然出現在穆晚身後，證實她剛才的話。
年輕男人肩膀墜下去，好像突然卸了力。他雙唇顫抖，“方衡……老師怎麽去世的？”
方衡？穆晚扭頭，毫不掩飾眼神裏的疑惑和懷疑。
側後方的男孩歪頭湊到她耳畔，小聲耳語，“你還是叫我淩寒。”
沒到變聲期的孩子，音調有着少年的幹淨清爽。由于貼得足夠近，顯得嗓音染上些成年人的醇。
從見到淩寒的第一面起，這個男孩身上超出年齡的掌控感就讓穆晚覺得不對勁。故意隐瞞名字，還以“随母姓”搪塞，究竟出于防備，還是另有原因？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除了面前的年輕人，對方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才是她眼下關心的。
“變成喪屍，我讓他解脫了。”淩寒讓出門口半邊道，“安葬在後花園，想祭拜下嗎？”
年輕男人眼神裏依次閃過痛苦、不解、懊悔、迷茫等情緒，在短促的停歇後，終于跌跌撞撞沖進別墅。
雖然擊殺喪屍是正當防衛，不過淩寒顧及到她，将方博士的死攬到身上，的确有心。親生兒子“解脫”和外人擅闖“毀屍”，兩碼事。
她歪頭貼近悄聲，“謝了。”
少女發絲被風吹得撩起，輕輕蹭過男孩臉龐。
淩寒目不斜視，只皮膚不可察地繃緊。
車隊為首的男人靠在車門旁，從兜裏煙盒抽出一根香煙，摁火機點燃，慢悠悠吐出白色煙圈。
“去，把資料拷了。”他話音剛落，立刻有一個眼鏡男轉身從車裏拎出個黑色行李箱，朝別墅這邊小跑。
穆晚橫跨半步，将淩寒剛才讓出來的過道擋住，“這裏是私宅，沒經過允許謝絕進入，你們是誰？目的是什麽？”
被擋住的眼鏡男有些進退兩難，為首的男人輕撣煙灰，嗓音低沉，“我們是和衷軍，剛才進去那男的，說他的老師有喪屍病毒疫苗成分數據，這就是我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打擾了。”
他話說得客氣，表情卻沒顯得多抱歉。
眼鏡男在他的點頭示意下，拖着行李箱往別墅裏擠。
和衷軍，末世後由堅定留守星球的人自發集結，組成的民間勢力。他們拒絕乘坐飛船離開腳下土地，發掘現有力量擊殺喪屍，試圖在絕境中掙出一線生機。
不過結果恐怕注定讓他們失望。方博士的疫苗沒能研發成功，喪屍病毒又能夠隐生和進化。随着越來越多的同伴或感染或登上飛船，他們的力量持續在削弱。
穆晚歪頭跟淩寒說悄悄話，“他們來硬的話，我阻止不了。”
認慫，目前這種狀況，再來百十個她也沒用。
“小主人，請問是否開啓中控系統共享功能？”Linna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淩寒冷言，“開。”
雖然是自發組成的民間力量，不過看得出來，和衷軍的成員十分警醒。站在車外的成員，一半端着槍在四周巡邏。
“我叫許信，是和衷軍的頭。”為首的男人開口，“你們留在這裏不安全，要不要跟我們走？”
追逐危險明明風險更大，許信還做出邀請的舉動，除非他有充分的把握保護好女人孩子這種“弱小”。
穆晚的目的是帶着淩寒登上飛船，注定不會一路。
“你想跟他們去嗎？”穆晚扭頭問淩寒。
假如淩寒同意，至少能讓這孩子離開別墅舒适區。等他碰到險情，也許會答應去S市。穆晚對淩寒究竟同意還是拒絕，抱“都行”的态度。
“你說呢？”淩寒微揚起下巴，這樣才能迎上穆晚的視線。
個子矮，跟高一樣麻煩。
了解。穆晚回頭當傳聲機，“謝謝你的好意，我們決定留下。”
“這樣的話”，許信彈掉抽得差不多的香煙，腳尖輾滅火星，“至少做好防禦。找到趁手的，能一擊破壞喪屍腦袋的武器，一樓窗戶也需要加固。或者你們想乘坐S市最後一艘飛船離開也行，到L市這一段路，和衷軍可以順道送你們。”
原來S市的飛船是最後一艘。末世裏承載着希望逃離星球，方舟駛向的是星辰之海。
許信想得很周到，可惜不方便領情，穆晚認真回答：“暫時不打算離開。多謝提醒，我們會加固一樓窗戶。”
去S市的話，穆晚傾向于帶着淩寒獨立行動。和衷軍目标太大，不僅容易吸引喪屍，而且他們本來就追着喪屍在行動。
有的人逃離飓風，和衷軍選擇向飓風奔赴。
許信旁邊，一個絡腮胡拉碴的男人笑得爽朗，“打喪屍可不是打地鼠，那玩意碰一下要命的。你這細胳膊細腿掄錘子都費勁，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是啊，都是同胞，不能看着你們白白等死。外面那些喪屍有的嘴裏會吐鞭！哥哥我昨天差點被捅穿，你顯然打不過我的嘛，打不過我，不就只能喂喪屍了？所以加固什麽的沒用，還是得跟着大部隊走。”
話匣子一開，七嘴八舌都是勸的。一個纖細嬌美的少女，帶着個身型單薄的男孩，想在末日生存下去，天方夜譚。
“他們懷疑你做保镖的實力。”淩寒在一旁幽幽開口。
就着他若有似無看戲式的微笑，穆晚明白，這孩子在挑事。
“那你懷疑嗎？”別人怎麽想的不重要，淩寒懷疑的話，答應讓她留下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淩寒回望穆晚。
能出現在他面前的玩家，實力通常超出平均水平，不過……他的視線在穆晚看起來并不結實的修長手臂，以及能輕易環住的細腰上掠過。
她就算了。披着一身讓人想保護的皮囊，卻搶着做刨墳坑，當保镖的粗重活。像極了試圖破開頑石的花，逆風而行，一點都不典型。
大概找上他的玩家開始換風格了。
穆晚精準解讀了淩寒眼神裏的意思。
所以不相信她，為什麽又雇她做保镖？
“妹妹，別猶豫了，和衷軍裏好人多。”一個扛着槍的女人飒爽邀請。她沒說和衷軍裏“都是”好人，顯得務實真誠。
穆晚朝女人笑笑，扭頭面向“差點被捅穿”的男人，“我能打得過你。”
她的話一出口，和衷軍留意對話的成員頓住，很快爆發出哄笑。
“差點被捅穿”的男人摸摸鼻子，有些自嘲地嗤笑，“那個，其實我也不差的。”
絡腮男笑出一臉褶子，“是不差！別看他吊兒郎當，在我們和衷軍裏對抗賽排前十呢！”言外之意，穆晚走眼了。
“正好”，穆晚點頭，“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實力什麽水準。”
淩寒既然不相信她能對付喪屍，就算遇到危險也不會交托安危。
是時候表現夠不夠格當保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