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緩緩從內打開,一股妖冶的香味從房中鋪天蓋地襲來,門口恭迎的衆人齊齊垂下腦袋,誰也不敢往房內多瞧一眼,誰也不敢對房中的人有絲毫冒犯。
随着一雙紅瞳的漸漸開啓,兩團似火般熊熊燃燒的紅光點亮了房中的黑暗。那一雙赤瞳,猩紅無比,瞳孔中燃燒的火光仿佛能瞬間将人灼成灰燼,妖冶的眸光溢出眼眶投射在門口的衆人臉上。
整齊的呼聲響徹閣樓,“恭迎船主出關。”
黑暗裏的紅瞳定格在煜晟的身上,那般滾燙的眼光仿佛能将人灼傷,“煜晟,霖呢?”
煜晟小心翼翼回禀,“船主,霖還沒有接受您的洗禮算不上是我們真正的同伴,所以您這次出關我并沒有通知他。”
“這樣啊。”裏面傳出的聲音沉沉地,陰冷異常。
船主這麽一問,倒是給了澈靈心中的疑惑,一個肯定的答案。果然,霖是船主吩咐煜晟收入我們這方的,可是船主怎麽就偏偏挑了霖進來?
澈靈低着頭,一雙白底黑舃漸漸走入視野。她知道這是船主出來了,她盡量将呼吸調至最細微,不想過多的引起船主的注目,可偏偏這雙黑舃在她與澈玄之前停了下來。澈靈只覺得自己頭頂滾燙,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你們姐妹二人的作品,令我有點小失望。我本以為你們能夠造出與本體無二的實驗體,可惜啊……罷了,罷了,反正也快成功了。”聲音落下,黑舃接着往前走。
澈靈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再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身邊的澈玄,她似乎也備受驚吓。
煜晟跟在船主身後,其餘人等也一言不發的追随着。一行人行至一樓大廳,待得船主緩緩落入石座,煜晟雙手反剪立在石座旁,四位追随者才同時坐在背雕濕婆神的木椅上。
船主是一個外表模樣四五十來歲的男人,一身古裝,他一發聲渾厚的聲音震動着整個大廳,“煜晟,你去将霖喊來。”
“是。”煜晟應聲,擡步離開。
此時,霖正靠在廊柱上欣賞着海上風光,聽聞腳步聲,他頭也沒回就說:“等你好久了,帶我去見船主吧。”
煜晟停下腳步,冷冷說:“走吧。”幾乎同時,兩人一起轉身。
走在煜晟身後,霖的眼神盯着她披散在背後的青絲,淡淡的發香竄入鼻孔,令他忽然有一種想要帶着這個人,遠離眼前一切紛争遠走高飛的沖動。
只是一會兒,兩人便到了朱門緊閉的大廳前。還未進門,煜晟低聲說:“等會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霖轉過頭看着她,“你這是在擔心我,還是警告我。”
煜晟面若冰霜地說:“善意的提醒而已。”
煜晟推門而入,霖就跟在她的身後。霖的眼神掃過左右兩邊的木椅,澈玄、澈靈、白冥、白頭翁幾乎是統一的一副冰塊臉目不斜視坐在兩邊,還留兩把空了的椅子讓霖不由地想起了死去的許安和老藥罐。
聽得煜晟禀報,“船主,人帶來了。”霖的目光即刻掃向廳堂上石椅上的人。
“伯父!”驚詫的呼聲脫口而出,霖的眉頭驟然一鎖,紅瞳睜大到極致,過往的恩怨在這瞬被勾出腦海。
澈玄、澈靈、白冥、白頭翁同時面色一顫,竟然是這種關系!
石座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霖,多年不見,虧你還記得我這個伯父。”
霖的臉上浮起厭惡的冷笑,紅瞳中閃着憎恨的寒光,“您對我可是有大恩大德,我怎麽可能會忘。”他将目光投向煜晟,狠狠地說:“原來你盡心效力的人是他!看來你真是将以前的種種都給忘了。”
煜晟就站在霖的身邊,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
石座上的人望着煜晟,又将眼神貫注在霖臉上,“這是煜晟報恩的方式。你既然說忘不了我的大恩大德,那你又準備怎麽報恩?”
不止是船主,廳中的人都在等待着霖的答案。他嘴角倏然一扯,開口說:“我……”
“嘭”的一聲,這時大廳的門突然被一個冒冒失失的吸血鬼撞開了。霖認得他,正是給戚墨送飯的人。
那個吸血鬼連滾帶爬跑到廳中,單膝跪地全身顫抖着抱拳禀報,“船主,不、不好了,金色獵魔人不見了。”
石座上的人眉頭一皺,煜晟趕緊訓斥那個不懂事的吸血鬼,“船主在此,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是不是想永不超生!”
還沒從戚墨逃跑的驚吓中緩過神來,再被煜晟這麽一吓,那個吸血鬼腿一軟身子朝一側倒了一下,緊接着又趕緊跪好,聲音已經顫抖的難成言語,“船、船主恕、恕罪,屬、屬下,再也、不敢了。”
石座上的男人不耐煩的揮揮袖,“好了,好了,別這麽婆婆媽媽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好好說清楚了。”
吸血鬼猶獲大赦般,好不容易壓制着恐懼感才将話流流利利的說出來,“屬下也是剛剛去送飯才發現的,通往地宮的機關一路完好無損,唯獨鐵籠被人強行弄變了形,金色獵魔人也不見蹤影。”
煜晟問:“一路可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吸血鬼搖頭,“屬下再三查看了幾遍,實在是沒有。”
煜晟的眼光從霖的臉上一掃而過,繼而面向船主,“船主,金色獵魔人肯定是走水路脫逃的。而這個放走獵魔人的犯人很可能熟悉船上的情形的人,不然他怎麽能夠輕松的到達地宮救人,又怎麽能夠讓獵魔人沒有任何動靜的躲過虎魚,如果是走了木橋,守衛不可能不會發現。”
石座上的人沒有很快回答,大廳中靜的連呼吸聲都難以聽聞。過了半晌,那渾厚又令衆人恐懼的聲音忽然鳴起,“能抓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重要的是這個奸細可不能輕饒。”
煜晟颔首幹脆道:“是,我明白了。”
船主看着跪在廳中的吸血鬼,起身緩緩朝他走來。
那只吸血鬼剛剛舒緩了片刻的心又顫抖起來,額上汗如雨下,連牙齒都在打着商量。
“好心情都讓你給毀了,今天就到這裏吧。”船主的聲音離吸血鬼越來越近。
吸血鬼埋着頭看見一雙黑舃在他身邊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擡步朝外走,令人畏懼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把他剁碎了喂虎魚。”
那只吸血鬼登時吓得一暈。除了霖有所驚訝,廳中其餘五人臉上皆是毫無表情,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已經司空見慣。
注意到霖的神情,澈玄走上來說:“在這艘船上,同情別人無異于殺死自己,船主的話從來沒有人可以忤逆。”
煜晟不由的将目光移向他們兩人,只是一眼又很快跳到白冥身上,“白冥,你去派兩個人來将這件事辦了。”
白冥點頭離開,白頭翁也走出了大廳。澈靈挽上澈玄的胳膊肘将她往外拖,“姐,我們也走吧。”
廳中很快就只剩下了霖與煜晟,她忽然說:“這件事我不希望是你做的。”餘音未散,煜晟已經轉身離開。
煜晟漠然離去的背影,讓霖陌生的不近乎真實,這樣的一個人還是他以前所認識的飛羽嗎?無數個朝夕的相濡以沫也抵過一千年的分離。這般冰心蝕骨的冷漠逼得霖不由開口,“最後一次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門口的背影陡然停下,煜晟轉過身,逆光中紅瞳裏的冷漠更加明亮清晰,“都一千年了,這個問題還有回答的必要嗎?”
“那你為什麽還要留着我送你的發簪。”
煜晟的心驀地一顫,“難道真的是……”
霖了無遽容坦然說:“沒錯,是我放走了戚墨。這件事你可以去告訴你的船主,或者也可以現在就将我壓去他面前。”
煜晟沒有任何要動手的意思,她轉過身淡漠的聲音飄至霖的耳中,“我知道了。”她邁步将走,忽然又停了一下,“對了,那只發簪一直保存到現在,只是因為我想物歸原主。”
霖覺的自己是瘋了,竟然為了一個早已變心的女人,拿自己的性命在賭。賭她或許會為自己擔心,或許會為自己緊張,亦或許只是一瞬稍稍地驚愕也好,可眼前的事實卻讓他輸的一敗塗地,輸了幸福的過往,也輸了心中的一線期望。
煜晟離開不久,白冥就帶了兩個人來,但不是為了懲戒地上的吸血鬼,而是直接将霖帶去三樓。
三層的閣樓沒有窗戶,将門合上更是漆黑如夜。房中的裝飾甚為簡潔,最大的一件家具莫過于正對着門口的一張軟榻,軟榻兩邊立着兩盞與大廳一模一樣的香爐,香爐常年青煙缥缈,一物一木便浸潤在香氣之中。
入房的第一眼,霖就看到軟榻上慵懶躺着的船主,以及軟榻一側面無表情的煜晟。壓着霖的兩只吸血鬼反剪着雙手立在其後,白冥站在他旁邊。
榻上的人悠悠開口,陰冷的聲音回蕩于房中,“霖,金色獵魔人的事跟你有關?”
霖的眼神立刻瞥向煜晟,但看她卻也是倏然一驚,似乎未曾預料船主會說這件事。霖毫無畏懼的将雙瞳對上了船主的眼睛,帶着赴死的決絕,“沒錯,戚墨就是我放的。”
軟榻上,紅瞳中的怒火陡然翻滾,船主坐起身,聲音帶着難以平息的怒意,“好,好,真是我的好孩子。”他緩緩朝霖走來,“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裏嗎?”船主的手拂過霖的臉頰,陰陽怪氣的說:“你們都長大了啊,翅膀硬了。如今,我是來帶你們回家的。”
霖面色冷定,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強硬地說:“你覺得可能嗎?別再癡人說夢了,丫頭與小彥我不會去斷言他們的決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就算是灰飛煙滅也不會跟你回去。”
忽然,船主的臉上浮起一層意味不明的笑,他肯定的說:“不,你會的,他們也會乖乖跟我回去的。”
一股不好的預感直沖上霖的心頭,“你要對他們做什麽?”
船主豎起食指在他眼前搖搖,“這不關你的事,你好好看着就行。”他朝白冥說:“将他押去船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