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笙是用跑的速度,消失在廊裏的拐彎處。
戚岚心裏已經将蘇笙罵了百遍,目光移向眼前面色和藹的男人,僵硬的笑着喚了聲:“海叔。”
海叔往一旁讓了讓,“你先進來,進來再聊。”等戚岚走進來,海叔即刻把門重新鎖上。
站在門外時,戚岚本以為這裏是個倉庫,等她進來才發現,這明亮無比的房裏,四面牆上挂着的全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顏色不一的鑰匙。一片片鑰匙被列成一排排,框在牆上裝有小型日光燈的玻璃櫃裏,玻璃櫃又将每一片鑰匙單獨隔離開。眼前這景象,哪裏是倉庫稱為鑰匙庫還差不多。看到這些,戚岚忽然想起一路走來,廊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門是怎麽回事了。
海叔往房中唯一的一件家具八仙桌走去。他是個懷古的人,就連桌上擺着的一套茶具也極富古典氣息。回頭看了一眼在原地傻愣着的戚岚,他淡淡然說:“別驚訝,這就是所有倉庫的鑰匙,當然還有一個倉庫的在這裏也不在這裏。”
想起來時蘇笙所說的,戚岚問:“是血片倉庫的嗎?”
海叔點頭,心裏自然想到,定然是來時有人給她做了功課的。
倒了一杯茶海叔說:“你知道嗎,我守在這裏三十年了,你是第二個來這裏的新生吸血鬼。”
戚岚不解,“第二個?那第一個是誰?”
“第一個是小靖,眠雪小姐最親密的人。可能你現在還沒有自知之明,我只是想告訴你,眠雪小姐相信你,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相信。”
相信?戚岚一臉糊塗,心裏更糊塗,她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什麽值得眠雪相信的。她與她既不是生死之交,更不可能是舊識,眠雪有什麽理由相信她。
海叔繼續說:“不然眠雪小姐不會派你這個,在吸血鬼當中還處于嬰兒狀态的新生來這裏。你應該知道,倉庫關系着地底基地整整六層的吃喝拉撒,稍有差池就可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戚岚不知道怎麽開口,她的心思還在眠雪為何會相信她的問題上糾結。
海叔以為她是緊張,便說:“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以後只需要把這裏打掃幹淨,然後記住這二層的每一個倉庫,給來這裏的吸血鬼開開倉庫門就行。”
聽到這,戚岚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四壁上的鑰匙,早已傻了眼。
晨光透過被風拂起的簾子,絲絲縷縷、斷斷續續灑在戚墨身上。他只穿了一條內褲,毫無睡相可言的癱在床上,寬厚而富有年輕活力的背上,一條長撇的舊疤将他的背部分成了兩部分。這會兒,他睡的正香,腦海中似乎有人在喊他,“戚墨,戚墨。”
戚墨只以為這是在做夢,待這個喊聲沒完沒了之後,他總算确認了這聲音來自門外而非夢裏。他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打了個哈欠又呆了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床開門。
“戚墨,早上好。”
門打開的一瞬,就有年輕的女聲朝他打招呼。戚墨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在這個惡魔城他不僅窮的沒錢,窮的沒時間,而且還窮的沒朋友。
“你找錯人了吧!”戚墨應着,揉着半睡半醒的眼睛,等完全睜開猝然驚呼,“百裏!”
百裏用異樣的眼光盯着他,笑的別有意味。下一秒,戚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窘态,雙手上擋也不是下遮也不是,幹脆“嘭”的一聲又把門給合上,然後對着門喊了句,“等等我,換好衣服就開門。”
百裏在門外偷笑,戚墨在房中驚慌失措的直叨叨,“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讓她看到這幅丢臉的模樣。”他的目光不由移向身下斑馬紋的四角褲,這刻抱頭砸牆的心都有,就恨不得時間倒回去五分鐘。
等戚墨換好衣裳再次開門時,百裏依舊站在原地。他紅着臉撓着後腦勺,如同蚊嚶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你、你剛剛、剛剛都看見什、什麽了?”
百裏等了好一會,才把他說的這句話聽全,她壞笑着,“什麽都沒看太清楚,除了那條sexy的平角褲。”
“啊!”戚墨的臉登時紅的像一抹晚霞。忽然,左掌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戚墨心裏猛地一緊,連呼吸都不順暢。
百裏握住了他的手,盈盈笑着,“鎖上門,今天我們出去玩吧。”
戚墨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被百裏連拉帶拽往樓下沖去。幸好他兜裏随時放着鑰匙,不然在門被他順手拉合上的一瞬,他就注定露宿街頭。
兩人剛奔出樓梯口,門口的公交車站就停了一輛公車。由于正值早上的上班高峰期,車裏的人特別多,上車的人也特別多。百裏牽着戚墨夾在上車的人流中間,一起被擠進了車裏。
百裏在前,艱難的往車後移着,牽着戚墨的手未曾放開過。快到車尾時,兩人終于找到了一襲落腳之地。這會兒,百裏才發現,戚墨像個膽小的孩子,站在人群中神色恐懼,全身瑟瑟發抖。
從未見過戚墨這幅樣子,百裏擔憂的關心道:“你怎麽呢?”
戚墨沒有說話,驚恐萬狀的眼神沒有聚焦點,耳畔的人聲已經模糊不清。
在車子發動的一瞬,戚墨突然暴跳如雷。他不顧百裏的阻攔,奮力撥開人群向着後門沖刺,在接觸到後門的剎那,戚墨無視衆人異樣的眼光,不管耳畔百裏的勸阻,瘋狂的揮舞着拳頭捶着後門的玻璃。
車上的乘客被這一幕吓呆了,自覺的站離戚墨與百裏一段距離。這時,前頭的乘客中有人在說:“司機師傅,你趕緊把這神經病放下車吧,他要是作出什麽傷人的事來,我們其他人可就倒大黴了。”
有人在旁附和,“對啊,司機師傅。這法律裏精神病人傷了人可是不用追究法律責任的,他萬一要是發起狂來弄傷了誰,誰還不得又受痛又掏錢。”
百裏看了一圈四周衆人的嘴臉,這些人性別不一、樣貌各異,唯獨相同的是他們臉上都有毫不掩飾的嫌惡。她明媚的雙眸是勇敢與倔強,在這些烏雲似的神情當中,就像一顆小太陽,“他不是神經病,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學。”清亮的女聲掩蓋了車中的嘈雜,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她,百裏絲毫未有膽怯,“不需要你們趕,我們自己會下車。司機師傅,麻煩停車開門。”
司機師傅似乎也等的急不可耐,終于聽到百裏親口說出這句,猛地就是一個急剎,所有人的身子在同一時刻朝前傾。幸好百裏有先見之明,早就右手抓住了車扶手,左手緊握着戚墨的手,在車子停穩之後,她小心翼翼牽着戚墨下了車。
兩人後腳剛落地,車子立馬揚長而去。
戚墨蹲在路邊,百裏也陪着他蹲着。她輕聲問:“你怎麽呢?還好嗎?”
一下車,戚墨俨然平靜了許多。他低着頭心有餘悸,面上多了幾許愧疚,“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不就是沒搭上公交車嘛!沒搭上可以走着去啊。”
百裏不曾察覺,她不經意間說出的話,總能讓戚墨的心突然悸動一下。
“你竟然是一個連公交車都不敢坐的男人”,戚墨本以為百裏會這樣嘲笑他。戚墨擡頭臉色雖然還有些泛白,卻比剛才富有生機,“你要帶我去得地方遠嗎?”
“不算太遠,你還願意去嗎?”
“沒問題。可是,你願意陪我走着去嗎?”
百裏起身,清朗地聲音爽快道:“我也沒問題,就當是散步。”
戚墨也起身,伴着百裏并肩而行。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逃課。”
“是嘛!第一次竟然是和我。”
戚墨的臉色唰的通紅。他有些腼腆,心裏很緊張,手心也有些出汗。在心裏斟酌良久,他才想出一個話題,“你為什麽不問我在車上怎麽呢?”
百裏踢着腳下的小石子,擡頭說:“你不想說,我又何必自讨沒趣的問,我可不想惹你讨厭。”
戚墨的臉更紅了,和煦的朝陽照在他的臉上,他卻覺得比火烤的還要炙熱。
“其實是小時候的事了……戚墨終于決定開口,向不知情的外人說起自己噩夢般的過往。這一步的邁出,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立刻意識到,緊鎖已久的心終于願意向人敞開心扉,就像常年陰暗的死角,終于照進一束陽光,而那束陽光正是百裏。
“十二年前,我們全家遭遇了一場車禍,車禍中我爸媽當場死亡,而我身受重傷,妹妹昏迷不醒。自那次車禍之後,我就落下了這種不敢坐車的毛病。只要上車我就覺得舊事會重演,全身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安全感。”
“你還有一個妹妹?”百裏好奇着,“從沒聽你說過诶。”
戚墨苦笑,“她現在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了。”
百裏沒明白他話中意思,“你妹妹和你一樣怕坐車嗎?”
“她那時只有五歲,所以車禍給她帶來的後遺症并沒有像我這樣明顯。”
百裏忽然拍上他肩頭,花容笑的好看,絢爛地如同一朵向日葵,“不怕,以後我帶你多坐幾次車,幫你克服這累死自己的壞毛病。”
這話帶着不可思議的魔力,令戚墨定在原地。他以為她會像很多的其他人一樣,表示同情,然後說幾句安慰他的話。怎麽可能呢?她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每次無心說的話卻次次能給他帶來小驚喜,讓他既緊張又興奮。如果她就只是一般的她,那麽對于戚墨來說,她就不是特別的存在了。
走在前頭的百裏轉過身,看着傻愣着的戚墨,陽光在她背後,她卻比陽光更為耀眼,“你傻愣着幹嘛了,快走啊。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就快到了。”
“嗯。”戚墨點頭,跨着大步朝百裏奔去。身子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心情歡愉到自己難以言喻。不久之後,戚墨終于知道這種感覺的名字叫做——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