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072

周寅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了。

夕陽已經漸漸西下, 窗外的視線變得有些灰蒙,灰蒙中夾雜着一絲橙光。

病房裏, 一直緊緊關閉的窗簾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推開了,窗簾也被人拉開。

灰蒙蒙的光傾灑進了病房,打在了病床上,襯托得整個病房寂靜而蕭索。

周寅躺在病床上一動未動, 全身疼痛, 疼痛到了盡頭, 成了麻木。

比身體更麻木的, 是思想。

整個身體, 整個思緒被掏空了似的, 沒有任何知覺,了無生趣。

周寅目光有些呆滞的盯着天花板。

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風吹動了窗簾, 窗簾輕輕地拂動了起來, 帶來了一陣清淡的花香。

是玫瑰花的花香。

住院的這些日子裏, 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送花的人亦是連綿不斷, 不過, 送的大多是百合之類的花朵,送玫瑰的人并不多。

而病房裏每天堆積了很多鮮花,客人一走, 那些花全部都被清理掉了。

這個時候怎麽飄來了玫瑰花香?

只是,不管是玫瑰花,還是什麽百合花,芍藥花,又與他何幹?

似乎,無論什麽事,什麽東西,什麽人,都與他無關,全世界都與他無關。

如果可以,他只想消失。

周寅盯着天花板,只緩緩閉上眼。

只是,下一秒,不知想起了什麽,原本合上的眼睛忽然嗖地一下睜開了。

玫瑰?

周寅忽然偏頭朝着病床一側看去,只見病床上的桌子上擺放了一束百合花,周寅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頓了頓,忽然又将臉轉向了另外一側,随即,雙目忽然變得呆滞了起來。

只見病床另外一側的桌上擺放了一束白玫瑰,用草黃色的舊報紙包紮着,花束上系着白色的綢帶。

一如這七年來如一日般,他每次送給她的那樣。

周寅定定的看着,目光有些呆滞,有些發散。

他一動不動的盯着那束白玫瑰看着,将眼睛微微睜着,不敢眨眼,好像,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似的。

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看了不知多久,忽然,只見周寅揭開了被子,掙紮着要起來。

只是,因為長時間躺在病床上一動未動,因為長時間沒有吸收營養,他的肌肉變得有些僵硬,有些無力,甚至有些沒有知覺了,以至于竟然一時沒有起得來,而一旦稍稍動彈一下,只覺得整個胸腔裏将要炸裂似的,陣陣火燒了起來,原本正要愈合的肋骨硬生生再次被擰斷了似的。

可尤是如此,周寅并沒有放棄,他只微微咬緊了牙根,一手緩緩撐在床單上,一手抵住胸口,掙紮着坐了起來。

僅僅這麽一個細微的動作,已經讓額頭兩側開始冒汗了。

周寅繃緊了腮幫子,咬緊了牙關,不多時,只緩緩伸手,去探桌上的那束花,眼看着指尖要觸碰到了,忽然,這時,一道清冷卻急促的聲音從門口響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

聽到那道聲音後,周寅整個身體微微一僵,觸碰到花的指尖劇烈一顫。

下一秒他撐在床單上的那條臂膀忽然折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無力承受,直接斜趴着跌倒在了病床上——

這一跌倒,周寅用力的将手掌摁在了胸口肋骨的位置,将頭死死抵在了枕頭上,疼得渾身抽搐了起來。

石顏見狀,立馬将手中的保溫盒往茶幾上一擱,飛快的跑了過去,有些焦急道:“怎麽樣了?”

“沒事吧?”

“有沒有傷到骨頭,能不能起得來——”

石顏扶着周寅的手臂,想要将他扶起來,可看到周寅将臉抵在床單上,疼得整個後脖子都脹紅了,石顏指尖微顫,不敢再亂動了——

“我去叫醫生!”

石顏有些不大放心的放開周寅,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要往外跑。

卻不想,這時,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緊了。

“別走——”

身後傳來痛苦又隐忍的低沉聲音。

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無力,卻又堅定無比。

熟悉,又陌生。

石顏聞言身子微微一怔。

她站立在原地沒有動彈,良久,只微微抿着嘴,緩緩扭頭朝着手腕看去。

手腕被一只白皙修長的長緊緊攥緊了。

力道之大,大到他的指骨發青發白了,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周寅的手修長又白皙,十根手指頭每一根都像是被造物主丈量過的似的,石顏曾戲言,那是一雙天生彈鋼琴的手,卻用來握方向盤了。

那雙手在石顏的指尖間穿梭過整整七年。

可如今這一攥,卻俨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石顏盯着那只手定定的看了一陣,片刻後,她很快反應過來,忙将自己的手朝着那個手背握了上去,道:“好。”

頓了頓,她雙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周寅的身體,道:“是不是崴到傷口了,你先緩緩,先別急,別傷到傷口了,抓緊我,對,慢慢來。”

石顏微微抿住了呼吸,輕手輕腳的扶着周寅,幫助他将身體從病床上撐了起來,待周寅坐穩後,石顏沖他擺了擺手,然後趕忙将病床的靠背搖了起來,整個過程,石顏沒有過多的說明,僅僅一個擺手,他就知道了她的示意,等到石顏将靠背搖起來後,周寅這才緊緊攥着石顏的手腕,緩緩倚靠在了靠背上。

整個過程,兩人配合默契,這種默契,好像早已經融入骨子裏了。

一直到周寅躺好後,他依然緊緊攥着石顏的手,沒有松開。

只是,從始至終,他也一直微垂着眼睛,沒有擡眼看她一眼,似乎沒有那個勇氣。

石顏見狀,也難得沒有掙紮,沒有催促,她只順勢跟着側身坐在了病床的床沿上,任由他握着。

此時,窗外的夕陽早已經西下,太陽殘留在天際的最後一抹微弱的橙光悉數收回,只徒留給整個世界一抹淺灰色。

昏暗的光芒籠罩在病房裏,籠罩在病房上,籠罩在兩個默默無聲的身影上,令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不過才三個月的時間。

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似的。

料想過重逢的種種,卻唯獨沒有料想到,竟會是這樣的。

整個病房裏靜悄悄的,靜得,好像空無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石顏終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餓麽?”

好似有千言萬語,好似有諸多想問的,想說的,可最終到了嘴邊,卻又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最終,所有的所有,幻化成了一句輕輕地、随意的話語。

石顏問完後,還不待對方回複,又緊接着說了一句:“我熬了些粥,要不要喝點兒。”

昏暗的光線中,似乎看到有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石顏見狀便順勢起了身,只是,下一秒,握着她手腕的手,忽然嗖地一下再次用力地一把緊緊攥緊了她的手腕,似乎生怕她離開了似的。

石顏見狀微微抿了抿唇,良久,她只拍了怕周寅的手,輕聲道:“粥放在了茶幾上,我去取一下。”

話音一落,那只手猶豫了許久,才緩緩放開了她的手腕。

周寅的臂膀受傷,石顏親自喂他,一碗粥,足足喂了大半個小時,或許是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中間周寅幾次胃裏犯惡心,幾次差點兒要吐了出來,最終,還是石顏中途停止,不敢讓他吃太多。

或許是水裏放了安眠藥的緣故,吃過飯後,周寅的意識開始渙散,開始昏睡了起來,只是,卻又睡不踏實,一直不斷的睜開眼,去看她。

還是石顏保證了不會離開之後,快到九點後,周寅才開始再次昏睡了過去。

周寅入睡了後,石顏也跟着趴在床邊小眯了會兒,快到十二點了,她驚醒一看,即便是睡着了,對方依然緊緊抓着她的手沒有放開。

石顏單手撐着下巴,靜靜地盯着周寅熟睡的臉看了許久。

整個晚上,周寅都沒有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

雖然已經分手,可在石顏心目中,周寅始終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并且一直都會是。

她是多麽的喜歡他。

除了這七年的感情外,他曾是她青春期裏為數不多的溫暖。

看着看着,良久,石顏只擡手緩緩伸向了周寅的臉,他熟悉的眉眼,只是,在指尖将要觸碰上去的前一秒,石顏很快又将手給收了回來。

頓了頓,石顏只擡手,将周寅的手指輕輕地,一根一根掰開了,最終,替他将被子掖好後,又将病房裏的燈關上,僅僅只在床頭留下了一盞微弱的床頭燈,然後,石顏将保溫盒收好,提着保溫盒緩緩退出了病房。

結果剛一出門,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區沙發上的姚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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