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天涯何處不相逢(上)

靈族墓陵之地。

“靈玉,這座陵墓也是空的,我們還是快點去找下一座吧!”

“何必急于一時?看看也無妨。”

兩道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墓道上,接着忽然影子被抛到身後,兩道身影轉過拐角出現在墓道兩側夜明珠的照耀下。

蕭郁離沒有拒絕華菱的建議,臉上帶着一絲笑意,任由華菱拉着他的手帶他往前行去。

墓道很長,兩人的腳步聲萦繞在這狹窄的通道中,合奏出一曲奇妙的樂音。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終于來到了主墓室中。

四下掃視一眼,蕭郁離眉尖一挑,微微勾起唇角,揶揄地望向華菱,目光裏分明在說着——“瞧,我早說了沒人。”

然而華菱卻沒有因此而羞惱或是動怒,她踱步來到墓室中央的玉棺前,伸手輕輕撫摸着棺蓋,積攢已久的灰塵染上她那蔥白的指間。

蕭郁離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這向來是他二人的相處方式,不必糾纏不休,不必窮追不舍——這也往往是大多數靈族伴侶的相處方式,他們從來堅信,情深不壽。

沒有任何征兆,華菱突然擡眼望向蕭郁離,臉上的盈盈笑意半分也尋不見,神色冷凝。不等蕭郁離心中一跳,她開口了,聲音清晰得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縷光芒,“我們需要做好準備。”

她的話沒頭沒尾,教蕭郁離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準備?什麽準備?為什麽要做準備?”

華菱嘆息一聲,“碧霄,虧得你有天下第一的搜魂之術【碧霄魂索】,怎麽卻連這些都不曾想明白!”

蕭郁離一愣,卻聽華菱又說道:“你可知你招惹上什麽麻煩了麽?當年陛下令你對元恕多次搜魂,難道你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輕易過去了?”

蕭郁離頓時臉色一變,這是他最不願提及的一件事情,對自己的族人——何況還是曾很是信任自己的元恕下此毒手,即便是有陛下的命令在,也令他倍感煎熬!

“……恕兒,她禀性寬厚,不會計較了。”蕭郁離微微搖頭,雖然語氣有些憂傷,但卻很是篤定,“她不會計較,卻也不會再把我當朋友。”

不知何時,華菱已經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搭在他肩上,沉靜的眸光逼視着蕭郁離,“她禀性如何,我是不知曉的;但即便是她不再計較,也自有人會替她計較——此事還遠遠沒完!”

蕭郁離一驚,腦中第一刻蹦出兩個名字——元玖、鳳修銘!

“以往我不曾與你說這些,不過是因為靈界時刻處于封絕的監視之下,總歸有些風險。現在到了九嶷,自然沒有那些顧忌,我便也來問問你的意思!”

“當年……我能如何?陛下的旨意,無人能違背。”

“你可當真是單純得過分了!”華菱憤憤将手拿下來,氣得背過身去,一臉怒其不争之色,“可真是天命自有用意,讓你自恃【碧霄魂索】這等本命靈術,對誰也不加提防!元玖會在乎你是不是聽命行事麽?即便他守規矩,但這事梗在他心頭,你永遠也別想有出頭之日!”

蕭郁離頗有些頹喪地長嘆一聲,從身後輕輕抱住華菱,輕聲道:“如果少君真的在乎,我也無可奈何了!只是連累得你恐怕也……”

“這些話不提也罷,”華菱使勁掙脫,卻沒能成功,也只好姑且聽之任之,“我們先商量下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自然。”華菱給予蕭郁離一個篤定的答案,沒有人看見她的眸光陡然冷了下來,“盡人事,才能聽天命。我們要商量的事情,便是如何讓他們沒有報複的機會!”

“這如何可能?少君是未來的靈帝,日後必然……”蕭郁離一頓,像是意識到什麽,陡然松開手,将華菱轉了個身,直直盯着她,“你什麽意思?”

華菱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朱唇輕啓,說出一句教蕭郁離震驚不已的話:“改立少君。”

蕭郁離驚愕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此生第一次覺得本該無比熟悉的華菱陌生得可怕!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後退一步,怒聲道:“靈玉!快把這些可怕的念頭從你腦子裏抹去吧,你知道你在想什麽嗎?改立少君?靈族可不是你的華郡!”

華菱并不意外于他的反應,畢竟蕭郁離從來都是中規中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她也知道蕭郁離此時的怒氣是出自于他對自己的關心,他害怕自己的這種念頭會毀了自己!

“別緊張,這沒你想的那麽可怕。”

“天啊,你真是,真是……”蕭郁離氣上心頭,說話語無倫次,“他是陛下最寵愛最信任的徒弟!他已經是聖靈了,修為遠超你我!地位、實力皆不如人,還想着設計他,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若在以往,我自然是萬萬不敢的;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靈族,可大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的?”

“漱芫大人回來了!”華菱冷冷一笑,“她的身份我們都知道!如果她提出改立少君,陛下恐怕也會仔細思考的吧?”

蕭郁離此時已經冷靜了幾分,他沉思片刻,道:“即便如此陛下也不可能改立少君!因為沒有人比元玖更合适,而且——他自任少君以來,從無過錯,無過而廢,何以服人?”

“人無完人,想要尋些過錯還不簡單麽?這甚至都不能算是個問題。”華菱不無輕蔑地否定了蕭郁離的理由之一,轉眼又唇角微微翹起,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而至于未來少君的人選麽,自然也是有的。”

“誰?”

“鳳修銘。他修為也只比元玖略差些,與妖族關系更是極佳,前些年還收服了紫蒲國,如何做不得少君?”

蕭郁離怪異地看着華菱,像是在看着一個修煉出了岔子導致腦子不太清楚的可憐靈修,“你莫不是尋我開心?怎麽可能是他!且不說他與元玖元恕的關系,便是他自己,也不是個易與之輩,你想要操控他達成你的目的?這難度不亞于擊潰人族。”

華菱聳聳肩,沒有在意他那怪異的目光,輕描淡寫道:“你怎知此事必然不行呢?實話告訴你吧,這個計劃,鳳修銘也有份。他得少君之位,漱芫大人得元恕的天機之術與本源之力,你我得未來數萬年的安穩,一本萬利。”

主墓室穹頂上碩大的夜明珠依舊散發着冰冷的光芒,将華菱照得無一處不精致華美,正如一朵春日裏的灼灼桃花。

這是蕭郁離此生以來最為驚愕的時刻,聽着華菱慢條斯理地說出這一個個潛藏于表象下的陰謀真相,他內心突然油然而生一種難言的恐懼——過往熟悉至極的靈族,是從何時起變得如此可怖的?究竟還有多少陰暗沉澱于時光漫漫水底,等待着一個個适合的時機破水而出?

他不得而知,他不敢細想!

此時此刻,他突兀想起的卻是,幾百年前漱芫和元恕剛回來時的那場句芒祭,在靈邈山內,元玖、衆玄靈游賞玩樂、流觞曲水,歡樂極兮!

這些暗湧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所以彼時他們究竟有幾人欺人,幾人自欺?

“……”

長久的沉默之後,對着華菱的灼灼目光,蕭郁離問道:“這個計劃實施後,恕兒會怎麽樣?”

“天機之術被奪,本源之力耗盡,你以為呢?”華菱并不在乎元恕的生死,她與元恕可沒什麽關系,“即便靠着靈軀能僥幸存活,她的本命靈術、本命靈器消失,命格之星隕落,也不過是只朝生暮死的蜉蝣而已。”

“朝生暮死……”蕭郁離低低重複一句,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不能答應你。當年之事,已是我有愧于她,今日又如何能再要她性命?”

“那你就寧願眼睜睜地看着我受苦麽?”華菱忍不住上前一步,眼圈已經微微有些發紅,“你可知我不在華郡的日子裏,那元玖是怎麽教訓我華氏小輩的麽?不過是行差了一步,他竟能直接下令将他們丢去雨師妾國的煉獄魔窟!我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暫時不在族內,他便能如此欺我!他現在還只是少君,日後真教他成了靈帝,還有我的活路麽?”

“我……”

蕭郁離心神劇震,他從不曾想到素來溫和的華菱有一日竟會這麽言辭激烈,這讓他不禁心有愧疚,方才才下定的決定動搖了幾分。

“況且元玖深愛元恕,何人不知!你得罪了元恕,即便她不在乎,元玖必是記在心裏的,屆時萬一将你派去封絕古域裏……你可教我怎麽辦!”說着華菱雙眸中已經盈滿了淚水,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直教蕭郁離疼到心裏去了,“難道在你心裏,我還比不上一個元恕麽?我跟他們許諾了,必會說服你,現在你卻如此回答我,心裏恐怕還想着通風報信,難道是要逼死我麽?”

她每說一個字,蕭郁離便動搖一分,直到聽見她那最後一句如泣如訴之語,他再也無法克制,連上前擁住華菱,輕聲好言安慰,不得已只能答應了下來。

——或許,其實他本也對元玖心存畏懼擔憂,因此才能如此“從善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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