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天霜城外。
青色光芒一閃而逝，原本空無一人的林海邊緣驟然浮現六人一附靈的身影，正是靈族一行。
“陛下也太小氣了，怎麽就不能多捎我們一程。”葉寰伸了個懶腰，舉目遙望萬丈絕壁上的宏偉孤城。
“葉寰，你又在說陛下的壞話，我可聽見了哦！”四面八方的虛空同時響起了封絕的清脆笑聲。
似乎這才發現元恕的存在，封絕驚喜地叫了起來，“啊！是恕兒？陛下真的将你帶回來了啊？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家夥是逃不掉的，嘻嘻！”
元恕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都別在天霜城逗留了，趕緊來靈邈山，陛下與漱芫大人在九霄開明宮裏等着你呢！”封絕又歡快地說了起來，“對了，夜明，你也來，陛下召見！”
一直沉默着的夜明慢慢擡起頭來，神色漠然地點了點頭，旋即又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漱芫大人？”元恕若有所思地重複一句，神色微妙而奇異，望向身邊的元玖，“師兄，我是不是聽錯了？”
“恕兒，這件事情……”
元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先前在洞天靈寶中他只是分出一縷神念告知元恕靈帝不會再要她性命了，卻是沒有仔細說明——一是因為時間緊迫，容不得他一一解釋清楚；二也是因為時機不對，若是讓元恕在那時便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她的倔強性子，又不知道鬧出什麽事情來。驟然被封絕将事情說破，他心中一緊，猶豫了一瞬。
他這一猶豫，卻讓封絕搶過話頭：“是啊，這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吧！漱芫大人沒死，她還活着！哈哈，這還多虧了葉寰與華菱，若不是他們不久前在魔界找到了漱芫大人，她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閉嘴！”元玖惱怒地一喝。
“……少君幹嘛這麽兇嘛……”封絕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有什麽事情等我們回到靈邈山再說！現在閉上你的嘴然後滾遠點！”
“……切，我是靈禁，哪來的嘴……”封絕低聲反駁，但看見元玖的臉色更黑了，他也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立即大聲道：“我閉嘴我閉嘴，都別生氣，我這就滾~~~”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句話，四周籠罩着的封絕古禁忽然出現一條漆黑的裂縫，旋即一道黑色的細長氣流湧出，像是凡人女子縫紉一般将那裂縫一點點縫合起來。之後黑色氣流刷地一下出現在了遙遠的西南天際，再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不過很可惜，封絕的讨好賣乖沒能贏來任何笑聲，連最是跳脫的白然似乎也心事重重，臉上沒有絲毫歡顏。
“不久前？”元恕又是低聲重複一句，爾後唇角一彎，勾出一個略帶幾分譏诮的輕薄笑意，輕聲道：“原來如此。”
元玖想解釋，可礙于夜明與白然的存在，只好閉口不言此事，只悄悄湊近元恕耳邊，傳音道：“這件事情回去我會和你解釋，現在聽話，不要沖動！”
元恕輕哼一聲，冷冷瞥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好了，我可愛的小恕兒，別不高興了，等見過陛下後，我帶你去鳳郡玩上一段時日怎麽樣？”鳳修銘察覺到師兄妹二人之間的詭異氣氛，連過來打圓場，這次卻是捏了捏元恕的臉，抛出一個大大的誘惑。
只是元恕早不是一兩百年前的稚氣女童，頂着這樣一張眉眼鋒銳威儀天成的臉，然後被鳳修銘揪着，着實有些詭異。
“我要先回一趟數歷山。”
“小恕兒說什麽那就是什麽！”鳳修銘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旋即瞥了眼木然的元玖，笑得好不戲谑。
說話間，幾道遁光從遠處而來，看方向似乎是去天霜城的。
葉寰打了個呵欠，揮手撕開一道空間裂縫，一步踏入，漫不經心地丢下一句話：“走啦，難道還要在這給別人發現不成？”
五人連忙跟上，很快消失不見。
遠處遁光中的人似乎看見了這一幕，皆一個個停了下來，面面相觑。
靈邈山。
九霄開明宮外，一道空間裂縫陡然浮現而出，接着葉寰六人走了出來，一步便來到九霄開明宮宮門口。
宮門口的守衛見了這一行人，皆是一驚，立即單膝跪下，恭聲道：“參見少君殿下、葉殿下、鳳殿下、白殿下……啊，元殿下也回來了？參見元殿下！”
元玖揚手道：“不必多禮。”
守在宮門外的依舊是兩只狴犴，這下白然倒是笑了起來，走過去拍了拍狴犴的脊背，等它們惱怒睜開眼後，才道：“怎麽又是你們啊？負屃呢？”
“白然？好久沒看見你了。”其中一只狴犴又閉上了眼，打了個招呼就沒繼續說了。
另一只狴犴卻是嘆了口氣，聲如洪鐘，氣息如雷，“別提了，陛下說以後都讓我們守，負屃他們另外有差事。”
“哈哈，你們倒是倒黴！”白然哈哈一笑，接着神色一正，“規矩我知道，快擡起腳來！”
整個九霄開明宮，只有靈帝、元玖、元恕、葉寰與難得一見的幾位聖靈擁有随時出入的權限，其他人必須通過狴犴的天賦神通【肅正】檢驗，才能進入。
兩只狴犴沒好氣地白了眼白然，擡起腳來，放白然進去了，然後看也不看其他人，懶懶道：“下一個。”
鳳修銘笑嘻嘻地走了過去，然後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夜明，似乎在等着看好戲。
從來到九霄開明宮宮門後，一直沉默着的夜明就變得極為不對勁，他有幾分遲疑，眸中漸漸露出一絲難以置信之色，直到鳳修銘的目光看來，他才一步步慢慢走向兩只即便蹲着也幾乎與宮門等高的狴犴。
“從我們的足下走過去……你……你是誰？”
兩只狴犴原本還無精打采的，可等夜明走近了一些，驟然睜開眼來，齊齊望向同樣神色驚詫的夜明，不敢相信地站起身來，聲音顫抖，“你，你不是靈族，你是妖族！”
“你們是狴犴？”夜明踉踉跄跄地撲到其中一只狴犴高大的腿上，“狴犴？怎麽會，怎麽會！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兩只狴犴對視一眼，其中一只道：“你讓我們感覺很親近，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我叫夜明。”
“夜明！”
兩只狴犴異口同聲地重複一句，巨大的豎瞳之中滾落大滴大滴的晶瑩淚珠，不知是因為驚喜還是因為悲哀，“你還活着！”
“什麽意思？”不知為何，看見兩只狴犴哭泣起來，夜明心中一陣難受，似乎覺得他們本不該淪落至此。
兩只狴犴齊齊搖頭，目光悲哀而絕望，“我們不能說。夜明殿下，請進。”
夜明還想再問，可元玖卻走了過來，輕輕嘆息一聲，“不用問了，他們立下了天道誓願，不能告訴任何人。等見了陛下，他也許會告訴你。”
夜明茫然地環顧一圈，巨大的悲哀充斥着他那剛剛已經遭受過一次摧殘的心，見狴犴重新閉上眼，而元玖的話又是如此堅決，他只好一步步走進宮闕，将一個觸手可及的秘密抛在了身後。
等幾人都進了九霄開明宮，并往琅玹殿方向走遠了，那兩只狴犴才睜開眼來，那本應冷漠無情的豎瞳之中滿是令人看不分明的蒙蒙迷霧。
“他還活着……他居然還活着！”
“我也沒想到。如果父親和祖父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很高興！”
“你真的覺得這應該慶幸嗎？那位陛下的手段，我們沒領教過，可祖父卻實打實地領教過了……他什麽時候心慈手軟過！”
“祖父和父親都已仙逝，我們又能做什麽呢？事已至此，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希望……希望他不要像我們想的那樣……”
“希望吧。”
琅玹殿外。
早早便得到了靈帝命令的護衛阻止了六人繼續前進，接着朝夜明行了一禮，道：“夜明殿下，陛下宣召，請随我來。”
夜明沉默着走進了琅玹殿。
元妙琅玹古樹之下，玄衣高冠的靈帝負手而立，聽見夜明的腳步聲之後也沒有回過頭來，仍舊端詳着古樹樹幹上纏繞着的一圈圈藤蘿，半晌不語。
靈帝沒有說話，夜明自然不能随便說話，一時間琅玹殿內格外的寂靜。
“之前在人界，孤将你的身份點破，你可知為何？”突兀地，靈帝轉過身來，目光中意味不明，語氣漠然地問道。
“陛下行事，夜明不敢臆斷。”夜明冷硬地回應道。
“孤亦不知竟會鬧成這般局面！孤原以為，夜暌那家夥會出來阻攔李頤淵……”不知出于何等目的，一向寡言少語的靈帝竟是解釋了起來，他一只手撫着青綠藤葉，悠悠道：“他們人族的後輩欺負了孤的徒弟，孤豈會善罷甘休？點破你身份是想等夜暌出來阻攔他，再讓他落一回面子，省得他人族以為我靈族好欺負！可沒想到……”
“他？哼，我早已被逐出妖族！”似乎再也不願意稱呼夜暌為“兄長”，夜明冷哼一聲，厭惡道，“他早就盼着我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