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夜宴正酣。
熙熙攘攘,高朋滿座,人族大小勢力彼此間似乎連分毫仇怨也沒有,個個談笑風生,或是交流近年來的見聞,或是說起一些修煉中的心得體悟,甚至有靈修耐不住性子,直接便在空地上比劃起來,倒是熱鬧非常!
玄扈山所屬的席位之上。
玉陽清坐在第二排,神色比之三十餘年前更顯冰冷刻毒,一雙眼睛雖然四下張望,卻時不時停在九淵府衆人身上,顯然對舊事懷恨在心。
他這不加掩飾的惡意自然招來九淵府之人的反感,九淵府大長老寧還奚微微偏過頭,對身旁的四長老韓琦道:“那玉陽清怎麽回事?”
韓琦見狀,連道:“玉陽清之女玉染霜三十餘年前外出執行任務時身死魂滅,他上門來鬧了一場,非要我交出蕭衍。這不合規矩,我自然不會同意,他便記恨上了。”
“這與蕭衍有何關聯?”寧還奚秀眉微蹙,一雙美目掃了眼安靜待在後方的蕭衍,鋒銳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這才繼續道:“他玉陽清難道是傻的不成?我九淵府規矩歷來如此,無人不知,他一個小小宗門之主,也敢記恨我九淵府,當真是嫌命長!”
韓琦對玉陽清也沒好感,在他看來這本就是玉陽清無事生非,此時當然不會為玉陽清說什麽好話,只解釋了一通,又補充道:“大長老可要知會玄扈門一聲?”
寧還奚垂下眼簾,抿了口玉杯中的美酒,擺擺手,“不必了,玉陽清成不了氣候。因為這點小事知會玄扈門,倒顯得我九淵府不夠大氣!關鍵時刻,還是低調行事!”
“正是,大長老,您十餘年前才從洪荒深處趕回……”
韓琦與寧還奚又随意傳音說了些話,自不必提。
察覺到寧還奚鋒銳的目光,玉陽清心中一驚,不甘不願地別過眼去,不敢再盯着九淵府,可心中卻愈加憤怒。
寧還奚乃是九淵府大長老,雖看似容貌秀美溫婉,卻是個實打實的煞星,殺過的魔族、兇獸不計其數,修為也遠高于玉陽清,玉陽清豈敢再做什麽小動作?
“玉陽清,你還在想着你女兒的事情?”
端坐在玄扈門首位席上的是一位風姿不凡的中年男子,玄扈門副門主公儀溯,溫和儒雅,神色平和,顯然深得玄扈門功法精髓。玉陽清的神色變化都落入他的眼底,再想想前些年的情報,他又豈會不知玉陽清在盤算着什麽?
“長老說笑了,霜兒命數如此,陽清亦無可奈何,此事怪不到九淵府頭上。”玉陽清哪會說出實情?玄扈門比九淵府還要稍遜一籌,根本不可能因為他而對九淵府有什麽動作。
公儀溯淡然一笑,心中究竟是何想法自然不會輕易說出來,只是随口道:“不得輕舉妄動,也該把心思放到你那玉闕門身上,省得下次又生事端。”
玉陽清神色微變,知道公儀溯說的是三十年前那樁事情,心中雖然不滿,可形勢比人強,也由不得他樂不樂意,只好恭敬道:“陽清自無不從。”
九淵府衆人中的蕭衍自然是察覺到了玉陽清的怨毒目光,可他只是微微抿了抿嘴,眸中飛快閃過一絲厭惡,就再不将他放在心上了。
在蕭衍看來,玉陽清此人狹隘刻毒,目光短淺,志大才疏,根本不成氣候,若不是有玄扈門的扶持,哪裏能接任玉闕門門主之位?
他低低冷笑一聲,不自覺地伸手撫上自己胸口那處灼傷,心中暗道:“玄扈門,真是滿門的男娼女盜!總有一日,總有一日……”
這個念頭很快便被蕭衍藏在心中角落,半分沒有流露。
他側過頭,看了眼無精打采的元诩,悄悄湊過去,問道:“你這幾日倒是古怪,怎麽總是恹恹的?”
——還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元诩腹诽一句,語焉不詳,“修煉出了些小問題——放心,不會耽誤仙靈法會的。”
“我看你氣色不好,倒像是本源受損。這可不是小事,你……”
“對啊,這可不是小事!”
蕭衍的話被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的瞿非白打斷,只見他一臉嚴肅,很是不悅地瞪了元诩一眼,翻手取出一枚丹藥,塞到元诩手裏,口裏還喋喋不休:“你說你,修煉出了岔子就跟我說嘛!看看這氣色,這神采,啧啧,快吃顆丹藥補補!”
元诩:“……”
蕭衍被他這态度弄得有些緊張起來,他可早聽說瞿非白對元诩很不一般,沒想到今天就瞧見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說瞿非白……
——他全然不知,在元诩看來,他這三十年才是無事獻殷勤!
“多謝學長美意,我只是有些勞累……”
元诩剛想說話就又被瞿非白打斷,“還準備诓我?這可是蘇晉說的,他的眼光不會錯!你是本源受損,哪裏是勞累!快吃掉快吃掉,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
“蘇晉?”
元诩一愣,不由看向不遠處正低頭飲酒的蘇晉,若有所思,也沒再拒絕,直接咽下丹藥,接着閉目運功化開藥力。
瞿非白得意地瞥了蕭衍一眼,目光中分明帶着一絲挑釁,看元诩正在運功,又大搖大擺地回了自己的席位。
“蘇晉?”
蕭衍知曉瞿非白是何等人,自然不會與他生氣,只是心中卻疑惑起這丹藥究竟是蘇晉還是瞿非白自己拿出來的,一時間竟也不言不語。
片刻後,元诩睜開眼,神色卻比先前更加嚴峻了幾分,也沒有心思與旁邊人說話,獨自沉思起來。
“怎麽回事,竟還真是本源受損?可為什麽我自己沒有察覺到?【天衍】耗費不了多少本源,遠不至于被蘇晉看出來啊……”
“難道……難道與那日昏迷有關?”
元诩心中一驚,不由想起那日的無端昏迷,她本以為是師尊的神念用了什麽手段,可醒來檢查了一下發現并沒有什麽變化,只好作罷;沒想到今日竟發現本源悄然虧損了許多,如何不教她心驚!
她不知道,天隐魔神鎖自發發動後,便将有一段時間處于活躍期,會悄無聲息地吸納掉宿主的本源,雖然量上很少,可終歸是會造成虧損。這種吸納因為是在宿主身體內部進行的,極為隐蔽,宿主幾乎不可能察覺。
本就心事重重的元诩更加憂慮了起來,她覺得這是靈帝設下的手段,目的就是逼她調用本體本源,說不定他能有什麽手段進一步确定自己的位置。
“元诩!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常天心開心地從青要宮的席上跑了過來,一把挽住元诩的手,一臉興奮,可看見元诩的神色後又連忙擔憂地問了一句。
“無事,修煉中出了些岔子。”元诩勉強一笑。
“啊,那可不是小事!馬上還要進行比試呢!”常天心小臉一苦,眉頭也擰了起來,看得一旁的夜明大為不悅,“怎麽辦呢?”
夜明瞪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往自己身旁一拽,道:“不要打擾元诩!讓她安靜休息一會兒!”
“啊,我有辦法了!”常天心沒理會神神叨叨的夜明,眼睛一亮,傳音道:“元诩,我有個好主意!”
“什麽主意?”
“姑姑剛剛給了我兩張道符,說是如果兩人在進入比賽場地前将它貼在身上,就會被靈禁傳送到同一個地方!要不我們一人一張,這樣萬一你有什麽事情我也能幫上忙!我可很厲害的哦!”
“還有這種道符?”元诩奇道。
“哈哈,這太岳山的靈禁可是姑姑和昆吾宮的大人一起研制出來的,姑姑當然有辦法鑽點空子啦!”常天心得意一笑,滔滔不絕道:“你放心,姑姑以前跟我提過這個靈禁,我有的是辦法借靈禁的破綻保護你——你那是什麽神情?不相信?哼,可不要小瞧了我,姑姑說過,比試區域處的靈禁雖然威力最強,可卻有着破綻,只是借太岳山本身的危險掩蓋掉了而已。不過我有辦法,元诩你跟我一起吧!”
元诩的神色越來越詭異,似是想笑,又覺得難以置信。
她怎麽忘了,雖然這幾日她到處亂走勘察靈禁,可比試區域禁止出入,也布下了屏蔽神識的靈禁,她沒機會推衍!
“原來如此,靈禁的破綻在比試區域裏!”元诩越想越覺得有理,“比試區域占了太岳山脈三分之一以上的區域,而且都是最險惡的地段,只有比試的時候才有靈修出沒,破綻放在這裏才算不上破綻!”
常天心還在滔滔不絕,卻不知道自己這話給元诩帶來了一絲希望!
“比試區域裏布置着許多監察手段,這幾日我得準備準備,在裏面用天衍命星盤推衍一番……”元诩迅速計劃好了一切,開始了她的掙紮!
“喏,元诩,這張給你!”常天心神神秘秘地遞過一張道符。
瞥了眼一臉暴躁不耐煩的夜明,元诩忽然生出一絲惡趣味,接過道符,旋即将它塞到夜明手裏,大笑道:“哈哈,我可不用你保護,你還是去保護夜明吧,這家夥很容易惹麻煩的,有常仙子襄助,那就萬無一失了!”
常天心與夜明皆是一臉愕然,旋即對視一眼,皆重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只是常天心沒有搶回道符,夜明也沒有将道符還回去。
“真是兩個笨蛋!”元诩拊掌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