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的國度（5）
何蓮吓得差點魂飛魄散，她想按住自己的心髒，怕跳的太厲害，轉念一想，她連身體都沒有，哪還有心啊。
朵莉僵硬地轉了過來，她說：“我尊貴的公主殿下，你好啊。”
可惜她的公主殿下聽不見也回應不了她，小公主圍着朵莉轉了一圈，陰森森地笑了，“我說怎麽少了一個。”她舉起靈魂之眼，在朵莉面前晃了晃，一團白光從朵莉身體內飛了出來，瑩白透亮。
小小的何蓮被包裹在一團柔光裏，小的像拇指姑娘。何蓮眼見小公主捏着她緩緩提到嘴邊，急了，“不要吃我。”
小公主露出森白的牙齒，“你是誰？”竟然有個未被迷惑的靈魂，真稀奇。
何蓮穩了穩心神，“我是何蓮，不屬于你們世界的，你放我走，我告訴你怎麽離開這座城堡。”
小公主咧嘴笑了，她歪了歪腦袋，“你知道的不少啊，我還是吃了你最安全。”
何蓮尖叫，“我真的知道怎麽離開這裏，我沒騙你。”
小公主提着她走到人偶隊伍裏，把她放在其中一個人偶身體裏，附在她耳邊悄聲說：“我知道你來尋找郎周，你想知道他去了哪裏嗎？”
何蓮驚恐地瞪大眼睛，她發現自己真的連眼珠都轉不動。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何蓮嘗試着聯系朵莉，可根本沒有回應。太陽和月亮輪換着升起來，城堡內的生活卻每天都一樣，走同樣的路，做同樣的事，何蓮很害怕有一天她真的變成了人偶，再也回不去。
“你為什麽要找郎周？”某天深夜，小公主靜靜地坐在窗戶邊問她，窗外的月亮特別大、特別亮，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她身上，那個嬌小的身影也有些落寞。
大概除了郎周能收留他，她再也沒有容身之地吧，“郎周在這裏嗎？”何蓮問她。
小公主緩緩轉過頭來，半邊臉隐藏在暗影中，“難道你不知道有你在，郎周永遠出不來。”
何蓮怔住了，“為什麽？”她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你究竟是誰？”
小公主低頭看自己的手，五指細長而又彎曲，有點像怪物的爪子，它就是怪物啊，“你是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你所在的每個世界都是郎周創造的，你每通過一個世界，他的罪惡就增加一分。”
何蓮覺得有些發冷，“為，為什麽啊？”怎麽會這麽冷，要下雪了嗎？
小公主晃着手裏的寶石，“你本來是構建世界的穩定要素，可惜你離開了，整個世界分崩離析，那裏面可是活生生的、真實的人。”何蓮覺得腦袋發麻，不是啊，不是這樣子的，郎周不是告訴她了，要她拒絕這個世界，為什麽會是這樣子。小公主站了起來，長長的裙擺拖過冰涼的地面，就像水上的波紋一樣緩緩散開，“只要你願意留在這個世界，我就喚醒郎周，你覺得怎麽樣。”
何蓮僵硬地點了點頭，為了喚醒郎周，她願意。
小公主很滿意，她把靈魂之眼帶在脖子上，“把你的靈魂交給我，我賜你永恒。”
時光又好像回到了從前，再沒什麽不一樣。誤入異界的靈魂被封印在人偶的世界，不會說話也沒有思想，小公主舉起一塊血淋淋的獸肉送進嘴中，她嘗不到味道，但是她很開心。用過早膳帶着她的玩偶們穿過長長的畫廊，耀眼的烈陽挂在半空，平靜的海面上灑滿了碎碎的金光，遠處再遠處，總有一天她能離開這裏，到達遠方。
後面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小公主冷漠地往下看，一個穿着白色魚尾裙的人偶摔了出去，正好摔在将官陸丁的面前，人偶的頭和四肢分了家，一只胳膊攔在陸丁腳邊，一只胳膊直直向前。陸丁盯着破爛的人偶看了一會兒，又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那裏有座高高的白塔，塔上鑲着一面大大的時鐘，古老的鐘錘緩緩擺動，帶着命運的齒輪一直向前。他擡頭望向太陽，每一縷光線裏都好像藏了一支支利箭，兇猛地撲入到他的眼眶，陸丁一動不動，有淚水順着邊緣滑落了他的臉龐。
何蓮覺得很累，很想一直睡下去，可是有什麽東西在舔她的鼻子，好癢，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何蓮睜開眼睛，頭頂是藍藍的天空，偶爾有朵朵白雲飄過，身下是軟軟的青草地，一只眼睛紅紅的小兔子看見她醒了，嗖的一下子蹦蹦跳跳地跑開。
何蓮坐了起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小山坡上，鮮綠的小草如同平滑的地毯，一直撲向遙遠的天邊，上面還開滿了漂亮的花朵，有藍色的蝴蝶花、有米黃色的六月蘭、還有紫色的風鈴草……，一片片，一簇簇真的好美啊。
何蓮往下走了幾步回頭，山坡頂上有棵果樹，上面結滿了紅紅的果子，樹下有張長椅，椅子上座了一個人，他背對着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何蓮忽然覺得心跳的有些快，她一步步走回山坡上，走到那人旁邊坐下，眼前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落，就像朵莉描述的那樣，精致的木屋、堅固的石頭屋，還有小巧的蘑菇屋，有抱着柴禾的婦人從外面走回來，不一會兒煙囪上冒出袅袅炊煙，“郎周，你能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嗎？”
她怕這又是一個夢，夢醒了一切都不存在。
郎周合上放在膝蓋上的書本，“在距離你的世界很遙遠的未來，星球荒蕪，資源匮乏，有人研發了一種致命幻劑，能滿足人們的各種願望——財富、名利、夢想。”郎周頓了一會兒，才接着說下去，“後果就是人們沉迷其中，大腦機能越來越退化受損，最終成了一具行走的屍體，未來也無路可走，我們想盡了各種辦法，構建許多模型世界，想找出解藥，可最後都失敗了。”不，也有人接近成功，但是又帶來了其它災難，他們把瓦拉裏奧帶了回來，這是一個奇幻的暗黑魔法世界。
何蓮有些糊塗了，“等等，那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呢，你為什麽也在這裏？”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到底是哪裏？
郎周伸手摘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給她，“這個世界有很多裂縫，你”郎周思索了措辭，“你掉到了裂縫裏，我也被人注射了致命幻劑，他想跟我說這樣的世界很好，不要再反抗。”直到遇見了她，一個在幻境中成長的靈魂，從幼小懦弱到強大自信，給了他一線希望，所以他在她的記憶中放了一個錨，助她逃脫這裏。
何蓮咬了一口蘋果，又香又脆還多汁，這簡直太魔幻了，“所以呢，我現在又在哪裏？”
郎周把手中的書遞給她，書名叫《瓦拉裏奧的傳奇》，何蓮聽朵莉講過這個故事，就是兩兄弟帶領一群人跋山涉水到了一個永恒之地，最終弟弟迎娶公主，哥哥成了國王的故事，“瓦拉裏奧是一款游戲，當時我們捕捉到一個靈魂投入實驗，他玩的正是這款游戲，實驗中出了意外，總之，游戲進化了。”當一款游戲有了生存力，有了記憶，那是十分恐怖的。它瘋狂地吞噬感染周圍的一切，再加上一群狂熱的幻想主義者，他們在這裏征戰、掠奪、虐殺和鎮壓…..，這個星球崩潰過很多次，最終那些異類都彙聚在一起，成了瓦拉裏奧的暗黑森林。
何蓮靜靜地聽着，“郎周，那個小公主是你弟弟嗎，當初就是他給你注射了致命幻劑？”
郎周挑眉，有些訝然，“你猜到了。”
“所以這個藥劑就是你發明的，其實朵莉才是真正的公主吧。”不知道他們找了多久，才尋到游戲的漏洞，強行篡改了游戲，可因此也被困在游戲裏，再也出不去，“郎周，你後悔嗎？”
郎周偏頭笑了笑問她，“這裏不好嗎？”
何蓮也笑了，是啊，這裏有什麽不好嗎？從她抛棄了生命、放棄了靈魂，你要問她後悔嗎？何蓮也不知道答案。也許更好，也許更糟。
郎周起身朝何蓮伸出一只手，“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看看我們的村民嗎？”
何蓮挽着他的胳膊，兩人相攜往山下走去，“郎周，朵莉呢？她回到了自己的城堡了嗎。”
“嗯，”她在變成人偶前，主動把一半靈魂送給了朵莉，朵莉已經拿回了屬于自己的王國，正在忙着修複。她把靈魂之眼放在暗黑森林的入口的陣眼上，開啓了陣法守衛王國的子民。那些被奪取靈魂的人們也紛紛從人偶狀态中脫離，回到了自己該去的位置。
“那我以後能見到她嗎？”不知道當了公主的朵莉是什麽樣子。
“可以，你想見她我就帶你去。”
“那麽，永恒森林在哪裏？”
“你猜。”
這裏就是永恒森林，沒有紛争、沒有痛苦，只有永遠的幸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