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琅琊郡,岐郓城。
占地極廣的傳送殿內,來自人界九郡八方的靈修們來往不絕。
這是琅琊郡內最靠近東部洪荒的三座主城之一,來此的靈修絕大部分是要前往洪荒。洪荒之地危險異常,即便只是邊緣之地,也有着諸多難以預料的危險,至于深處,隕落些合虛期以上的靈修都不是問題。因此靈修們大多三五成群,相互聊着些尋常之事,一路走出傳送殿。
“凝神期……凝神期……金丹期……咦,竟然有位返虛期的前輩!”邬文新倚靠着一根雕刻精美的石柱,悠閑地看着來往的靈修們,聽着他們閑聊着九郡八方的轶事奇聞,倒也頗為自在。
他的修為倒不算高,只得凝神初期,可那閱人無數練出的眼力卻是不弱,一眼便看出許多靈修的修為來。
“啊,又來了一批。”邬文新眼角餘光瞥到了一座巨大傳送陣正亮起蒙蒙的白光,漫不經心地将視線挪了過去,“原來是從青翟郡靈岚城來的。”
傳送陣的蒙蒙白光漸漸暗淡下去,原本空無一人的陣中忽然多了三十位靈修的身影,或是冷漠孤傲,或是潇灑出塵,或是陰冷邪異,或是正氣凜然……
“金丹……金丹……返虛……凝神……啊!”邬文新的眼睛忽然瞪得滾圓,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元……元嬰!”
那是一位峨冠博帶的美男子,容貌俊逸,風姿卓然。不同于其他返虛或是金丹的靈修,他雖不曾刻意釋放出自己的威壓,但那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卻教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凡。
即便是在琅琊郡的三大主城之中,元嬰期的靈修也是少見的,邬文新的父親是岐郓城城主的一名頗受重用的元嬰屬下,除此之外,邬文新也曾遠遠見過幾位元嬰高人,他們與眼前這位頗為相似。
元嬰靈修方一走出傳送陣,殿內所有靈修都隐隐有所察覺,不自覺望了過去,目光中帶着幾分敬畏,有些走在他前頭的靈修悄悄地挪開幾步,讓出一條寬闊的路來。
他左右瞥了幾眼,見衆人如此反應,只是淡淡一笑,溫和從容,很是有高人風範,不言不語地離開了傳送殿。
“天,竟然是一位元嬰靈修!”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元嬰高人呢!”
“元嬰啊,什麽時候,我也能達到那等境界!”
……
不少靈修也是見過世面的,輕易判斷出他是位高人,一時間殿內議論紛紛。
“這位元嬰前輩氣質溫和淡然,修行的乃是中正平和的功法,又是來自青翟郡的,大概是玄扈門門人吧!”邬文新若有所思,“這卻是我這一月來見到的第三位元嬰高人了,看來這位前輩也是為本月将舉行的九郡拍賣會而來。”
正如是想着,忽然迎面走來一位青衣女修,姿容不俗,一雙鳳眼清明通透,臉上亦帶着一分淺淡笑意。
“奇怪……”邬文新心中莫明有些古怪,卻又不知是為何,不自覺便喃喃出聲。
那女修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又神色詭異地說了聲“奇怪”,卻只是笑意深了些,似乎帶着莫名意味,悠然從他身邊走過,很快消失在傳送殿殿門外。
換在他人身上,那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笑容,而那女修這般一笑,卻讓邬文新有些發怵,連忙別過眼去,不再多看。
“奇哉怪也!”邬文新暗暗想到,“這女修的目光好像能生生看進人骨子裏去一般,實在可怕。”
元诩走在岐郓城的長街上,想起方才邬文新那奇異的神情,不由得失笑。
一月前她離開九淵府,一路輾轉,通過好幾個傳送陣這才來到了岐郓城。非是沒有從蒼梧郡直接到達琅琊郡的傳送陣,只是那樣花費太大,而且兩郡相隔甚遠,中間隔着一整個列襄郡,遠距離傳送對身體的負荷太大,她重傷方愈,自然不願乘坐這類傳送陣,于是便借道青翟郡——陸錦的宗門便在列襄郡,那件九階秘寶可還在自己身上呢,還是謹慎些,不借道列襄郡好——來到琅琊郡。
“這靈修倒是有些本事。”
離開九淵府後二十餘天,她修煉的功法《太初天衍篇》便到了第四層的關隘處,離開青翟郡的前一晚才突破至第五層,現在還不能完美收斂,因此一些靈覺敏銳的人見了便會無端有被看透之感。
《太初天衍篇》共九層,功法的境界與修為境界無關,純粹看對天道的感悟。感悟越高,對修煉的益處越大,【天衍】【改則】的威力越大。不過到底修為才是根本,若是沒有它的支持,感悟再高也是無用的。她自化形以來,修煉已有一百九十七年,憑借自己天賦之能,卻也才感悟到第五層,可見這門功法感悟之難。她大致算了算,要想突破到第六層,恐怕至少需要七十載光陰,而且越往後需要的時間就越長。
不過說這些還為時尚早,眼下正是步步為營之時,須得小心謹慎才是,否則被師尊抓了回去……
元诩冷笑一聲,不再多想,彙入了熙攘人潮之中。
人界,九淵府。
危月九峰腳下的一個洞府內,一名白衣執事悠閑地躺在石床上,眼角餘光偶爾瞥一眼一旁的水鏡。
忽然,他慵懶惬意的神情一變,似乎發現了什麽異樣,連忙幾步走出靜室,來到危月九峰的守護靈禁前。
“非危月九峰之人,不得擅自入內。”白衣執事看着靈禁外的那名白衣靈修,雖然訝異,但還是盡職地提醒一句。
蕭衍依舊那副冷淡的神情,揚手抛出一枚黑色令牌,道:“學員蕭衍,前來拜訪危月九峰乙字七號洞府學員元诩,分令牌在此。”
白衣執事接過令牌,檢驗無誤後遞回給他,溫和笑道:“蕭衍,令牌無誤,但你來得不是時候,元诩自從一月前離開危月九峰,就再沒回來過,我以為她大概是領了修煉任務,離開九淵府了。”
“哦?”蕭衍微怔,爾後點了點頭,“多謝提醒。”
白衣執事似是還想再說兩句,可見了蕭衍似乎更冷了幾分的神色,識相地閉了嘴,道:“不必,此乃我職責所在。”
蕭衍沉默着轉身離開,留下對此頗為疑惑的白衣執事。
“學員無事不得擅離九淵府,新學員在第一次蒼梧法會後才能開始接修煉任務,因此,她應是領了修煉任務離開了……”蕭衍禦劍而行,耳邊是呼嘯着的風聲,“她許是不願與我再有其他牽連,這才一人獨自離去……”
天光此時不在九淵第四層,天空不再是帶着蒙蒙迷霧的柔軟,反而從最低一層便開始泛着一層晦暗之色。霧雲彼此推攘,層層疊疊擠滿了整片天空,在沒有溫暖光線時,無端地多了幾分壓抑,仿佛随時可能壓垮天維傾頹而下。
“上次,雖說是秘法有誤,但那也是因為我體質與尋常之人不同,卻是怪不得她的。”蕭衍雖不至于元诩說什麽他信什麽,但卻總歸不願以最壞的想法去揣測她的,“更何況,因此事還連累得她身負重傷,令她失了參加蒼梧法會之機……”
想到此處,蕭衍的遁光一滞,接着恢複如常,直朝着傳送殿而去。
清微宮。
蕭衍輕車熟路地進了那九層塔樓之中,以他的權限,直接便到了九層塔樓的第五層。
九層塔樓第五層與第三層格局布置極為相似,只是略小了些。蕭衍卻不曾瞥一眼那虛空中漂浮着的巨大任務列表,而是選定了一個“情報舍”,徑直走了進去。
情報舍內,一個白衣執事背靠着太師椅,雙手交挽于腦後,一雙腳架在桌前,平平無奇的臉上挂着幾分輕佻的笑意,一雙微眯着的眼中卻是平靜無波。
聽見有人進來,他卻也全不在意,連姿勢都不曾有絲毫變化,甚至連一個目光都欠奉,只是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何人?何事?”
蕭衍卻似是與他乃老相識了,臉上冷淡的神色雖然未消失,卻到底緩和了些。他毫不在意地在桌前坐下,像是不曾看到那雙不雅地擺在眼前的腳。
“是我。”
白衣執事這才望了過去,見是他,臉上露出驚訝卻又了然的神色,将雙腳從桌上撤了下來,“蕭衍呀,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來我這可還是四年前了。”
“平日無事,自不會來打擾于你。”蕭衍并不在意他言語裏的幾分調侃,“雖然不曾來過,但你許是已經知道我近來的事情,自然也知曉我此番前來是為了什麽。”
“四年不見,卻連寒暄一二都不肯,”白衣執事啧啧兩聲,“我卻不知道那元诩竟有如此本事,連你這沒有心的人也會在意她!”
蕭衍只是微微一笑,并不驚訝他知曉自己與元诩有幾分關系,畢竟他亦從未掩飾過。對他這調笑多過認真的話,蕭衍并未當真,只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她自是不同尋常的。”
情報舍裏狹□□仄,只有兩三枚月光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蕭衍不過是微微一笑,卻似乎讓這小小屋宇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你說什麽?”白衣執事聞言忍不住挺直了腰背,平靜的眸中首次有了波動,“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吧!”
“我只說她不同尋常。”蕭衍自是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反問道:“你既已知曉我的來意,便快些告訴我我要的情報吧。”
“啧,今日我方知世間男子大多如此,修不修煉,卻是沒有什麽區別的。”白衣執事奉上了鄙夷,旋即抛出一枚玉簡,“全在裏面了。你也知道規矩,即便我有些手段,但有些事情卻也不能說得太過分明的。”
九淵府內有規矩,學員接了什麽修煉任務情報部可以知曉,卻不得透露給非情報部之人,以免造成意外。而情報舍內素來是被重點監控的,即便是一些情報部的執事想要透露什麽,也是不能的。這白衣執事也是身份特殊,才能不受監控。
蕭衍接過玉簡,直接心神沉浸其中,很快便知曉了自己要的情報。
“很好。”蕭衍手中勁氣一吐,碧綠玉簡便化成了一抔粉末,“開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