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萍水相逢後有期(下)

元诩也不分辨,心中暗暗記下了替人算命原來要先恐吓一兩句,不動聲色地問道:“哦?何以見得?”

“哈,姑娘不妨寫個字,貧道自會為你分說一二。”算命先生大方地指了指一旁的筆墨紙硯。

——原來還有這種推衍天機的方法?人族很是厲害嘛!

元诩在心中暗暗稱贊,提筆寫了一個“元”字,将白紙拿起吹了吹,待墨跡幹了便遞給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接過字,良久不語,臉上隐晦地露出一分“果然如此”的神色,卻又沒有掩飾得很好,教人一眼便看穿了。

“先生,這字可有不妥?”元诩很是“上道”地問。

“姑娘這字……這字……”算命先生連連搖頭,支吾不語,仿佛有什麽忌諱一般。

“啪!”

元诩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很是憂慮的模樣,問道:“先生,錢不是問題,這字可有什麽不妥?”

孺子可教!算命先生在心中暗暗點頭。

錢也收了,他也沒了推辭的理由,一下子就把早已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元者,首也,源也,始也,‘兀’字上多一橫,自是人上之人,姑娘你定然出身顯貴,身份貴重。這本是極好的,但姑娘你這字寫得不好,鋒芒畢露,力透紙背。常言道字如其人,想必姑娘也定是個性情剛烈,寧折不彎之人。要能做得了人上之人,當得起‘元’字,必然不能僅僅如此,還須得八面玲珑、圓滑些才好。這心中所想與興之所向有了沖突,豈能無禍呢!”

元诩又看了眼自己寫的字,不禁想起元玖,自己的字可都是他教的,難道師兄也做不了人上之人?

——哦,也對,師兄是靈上之靈~~

算命先生見元诩默然不語,似乎大受鼓勵,滔滔不絕道:“而且我觀姑娘面相,眉眼鋒銳,顯然不是個容易改變性子的人,若是一直如此,恐怕禍端難免。而這元字,應是姑娘姓氏吧!”

元诩頗有些驚訝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還有些真本事,當即便點點頭,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麽來。

算命先生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說道:“這字作姓雖貴重,但以姑娘你的命格還算是擔得起的,只是這一生可能坎坷波折,難有平安順遂。若是取個‘恕’字,以仁恕之心調和,當會平安許多。”

“你究竟是何人?”

冰冷的聲音中還帶着絲細微的惱怒,元恕冷冷看着算命先生,在他說出‘恕’字時她立即反應了過來,卻沒有打斷他的話,而是聽完了才問出問題。

早該察覺到的不是嗎?當時他喊住自己,身旁人甚至沒有一人與她一般打量周圍人、擔心喊的是不是自己,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明明擁擠的街道,卻偏偏他的算命攤前空出好大位置;明明……

但這些再明顯不過的細節卻被她忽視了——或者是說被眼前這人給蒙蔽了。她甚至真的煞有其事地坐下聽他算命。

幻術,強大的幻術。

想要蒙蔽自己這等神魂強大的人,得要多高深的修為?得要多強大的幻術?

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魂浸染】還是其他?

“啊,雖然你的說法有些錯誤,但,”算命先生眨了眨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小丫頭,你曾經見過我。”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元诩的确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就好像自己真的見過他一般。

“我想,無論是不是曾經見過你,這都不是巧合吧?”元诩不動聲色地推衍着這人的天機,卻發現原本只是有些模糊的天機此時已是一片空白!

中年男子笑笑,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攤位上的東西,“你不需要知道其他事情,只需要記住我的話便好,我并不經常發善心的。”

“——這世上最大的公平并非死亡,而是弱肉強食。你之所以心有不甘,憤憤不平,不過是你還沒有适應這個世界的規則罷了。可這些,都毫無意義。”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并沒有什麽其他表情,仍是微微笑着,那雙極清極亮的眸中同樣隐隐含笑。

但元诩分明看見了,這個男人甚至懶得仔細僞裝,眼中的笑意下分明是與她一樣的通透洞明,分明是更甚于她的冷清淡漠。

明明該對他心懷警惕、敬而遠之的,然而元诩此時卻沒有趕緊離開,而是靜靜地坐着,仿佛心中篤定這人不會傷害自己——至少現在不會。

“痛苦都是因為做不到,假若足夠強大,即便無法解決痛苦,那也能解決給你帶來痛苦的人。”

他輕輕敲了敲額頭,仿佛想起什麽一般,“我與你倒也有些緣分,日後還有幾面之緣。既然日後還有再見之機,這次就不送你些福緣了,只需記住方才我說的話便足矣。”

算命先生的消失與他的出現一樣匆匆,只是沖她眨眨眼,轉眼便消失不見,隔絕靈禁中只有依舊靜靜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元诩。

最大的公平,是弱肉強食嗎?

是嗎?

是啊,沒錯,那些條條框框,都是無生存之患的人設置的,她現在只不過是個無力自保、狼狽出逃的靈。既然已經不是這個世界規則的制定者,又如何能寄希望規則保護自己呢?

回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元诩的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謀劃多年,狼狽逃出靈界;受制于人,不得已以身涉險;重獲自由,卻被人步步緊逼……她一個以命運以天道為武器的人,卻被命運被天道狠狠地嘲諷。

眼前的世界,不是誰的溫柔鄉,而是萬物衆生的角逐場,天道之下,誰不是在苦苦掙紮?

元诩站起身,輕輕嘆息一聲,忍不住望向西南方,那是靈界的方向……

蕭衍停下了遁光,纏魂香的感應消失了,這是怎麽回事?

最後一次傳來感應大概是在東南方千裏左右,那裏并沒有靈修城池,只有凡人的城池……

遁光再次劃過天際。

沐南城外,一處山嶺峰頂,元诩安然站着,仿佛在等着什麽人一樣。

一道遁光落下,蕭衍出現在三丈外。

“追上來了?”元诩的語氣很是平淡,仿佛來人不是追殺她這麽久的冤家,而是個有約在前的朋友。

蕭衍點點頭,神色不動,“不逃了?”

元诩輕笑,聲音被風吹得很遠很缥缈,“為什麽要逃,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那就不能一直逃下去。”

她的語氣十分堅決,整個人與前幾日相見時大不相同,如果說先前她是狂風暴雨中的青草,雖仍在艱難掙紮,卻也失了自己本身的風骨;今日的她便是參天古木,無論風雨多大,也不會折腰稱臣。

這樣的她,只會更加耀眼。

“你究竟是何人?”

“要動手便盡快吧,不過我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元诩驕傲一笑,眉眼間的鋒銳首次壓住了刻意制造出來的嬌柔,“困獸之鬥又如何,非置之死地,何來後生!”

那一瞬,蕭衍忽然克制不住地回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明明處于劣勢,脊背卻挺得筆直,驕傲得像是在接受衆人的瞻仰;看似楚楚可憐,實際上那雙漆黑的眼中不知藏了多少冷厲陰郁的心思。若他沒有點醒玉染霜伸出援手,不知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再想起後來的種種,蕭衍更覺得她像個謎。分明唇邊常常帶着笑,卻教你生生冷到骨子裏去;分明總是處于下風,卻又屢屢絕地反擊……這樣的人,可以脅迫嗎?這樣的人,自己……可以脅迫嗎?

他知道自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我之前說過,交易只在勢均力敵之時。”蕭衍素來冷着的臉很好地掩飾了他心中的諸多思緒,“而你已經展現過你的實力了,我承認了。”

沒有因元诩驚訝的神情而停頓,他接着說道:“那麽現在我不是匪徒,你也不是人質,公平交易如何?”

元诩克制不住心中的驚訝,歪着頭細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

金丹期凝元境巅峰,心狠手辣,冷淡漠然,詭秘多端,容貌不差……咳,最後一個去掉,長得也就看得過去而已……總而言之,是個标準的人族靈修,怎麽會如此好心?

“哼,你豈會如此好心?”

蕭衍眉峰一挑,原來自己信譽如此差?

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天道為證,交易結束前,蕭衍決不刻意傷元诩分毫,如有違背,必死于返虛人殺之下。”接着他眉心滲出一滴鮮血,朝遙遠的天際飚射而去,消失不見。

天道誓願,一經立下,因果成立,如有違背,必遭天道反噬,絕無幸免之理。

元诩揚眉,雖還有些驚訝,卻也并不猶豫,也很是幹脆地立了天道誓願。

“走吧,凡人的地盤莫要久留,”蕭衍淡淡說道,“天楓城離此地不遠,想來你應該也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療傷,交易之事便等到了天楓城再作詳談吧。”

言畢,他駕起遁光,将元诩一裹,朝東北天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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