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爾看了眼後視鏡,輕挑了下眉,“藍姐你放心吧。”
莫少藍搖了搖頭,讓助理把車靠邊停了,裹緊大衣下了車。
聞爾朝車窗揮了揮手,和助理說,“掉個頭。”然後他摸出手機,給章立秋發信息,“姐姐,你們帝都資深娛記圈都在哪宵夜?”
從聞爾領獎後,後面就只剩一個影後一個影帝的采訪,章立秋這會兒工作得差不多了,一看手機樂了,回道,“怎麽着,給娛記兄弟們送溫暖嗎?”
聞爾:“鐘sir工作室的人跟着我車呢,這寒天地凍的,我多不好意思。你一準認識,打個招呼呗。宵夜我請。”
鐘sir真名鐘偉,娛樂圈紀檢一般的存在,江湖敬稱鐘sir。
章立秋回道:“我只說過你要是真有本事去我就給你支招。你這還沒追上呢就打算進入敵人內部?算盤有這麽打法的嗎?”
聞爾:“小姐姐怎麽這麽說話。我可沒把你們當敵人。咱們是business partner,對不?況且我純屬好意,這跟我一晚上,回頭就拍到我和你,你們圈子裏一看就知道沒譜,多不值當。”
章立秋:“哎?你什麽意思?”
聞爾發了個吐舌加抱拳的表情,“拜托了姐姐。”
章立秋口上吐槽聞爾,實際已經翻了通訊錄出來給鐘偉打電話,“鐘哥,聞爾今晚約了我,純屬私人敘舊,沒什麽驚天八卦。”
鐘偉在那頭發出了老江湖的一笑,“沒事他讓你找我打招呼幹嘛?”
章立秋:“噢。是這樣。他說請你們吃宵夜,天氣冷,暖暖身。”
鐘偉大概是沒料到這茬,停頓了片刻,“謝了。我們不和他們有私交。喝酒吃飯一律不參加。”
章立秋笑了笑,“行吧。我話帶到了。實情也和你說了。算盡了朋友義務。你要是真覺得有料,那就叫他們接着跟吧,你當無良老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哦豁,你一常年單身老少女大晚上和小鮮肉吃夜宵,還叫我別跟,一準有事。”
章立秋鐘偉發揮娛記特長,你來我往互相毒舌了幾句,都笑起來,而後道了句再會,挂了電話。
“鐘sir不吃人情飯。我打招呼也一樣。”章立秋發了條語音過去,有些挑釁地問,“怎麽着,還約不?”
“約。現在就去接你。演藝中心後門見。”聞爾迅速地打了幾個字,和助理說了句,“回演藝中心。”
一群娛記在收拾麥牌,攝影機,章立秋和同行們打了個招呼,看着聞爾發來的信息笑了下,撈起扔在沙發上和呂文維如出一轍的大挎包走出采訪間。
章立秋走出演藝中心時,正看到主辦方正疏散粉絲,為防意外,安保在十來米外就拉起了隔離帶,浩大的人群正随着指引朝地鐵方向走。
昏暗的路燈下,不遠處掩在一棵柏樹下的黑色保姆車裏,聞爾和男助理一起下了車,男助理走遠,聞爾換到了駕駛位上。
不多時,保姆車後面停着的一輛銀灰色小車拉下來車窗,副駕駛位的小年輕放下手裏的大炮,對着敲開車窗的聞爾助理說,“什麽事?”
男助理指了指左手提的袋子,“天氣冷,老板請你們喝咖啡。”
年輕人探頭看了眼透明的包裝袋,看到個信封,冷漠地說,“不用了,謝謝。”
他剛要關上車窗,對方又說,“沒關系,你們跟也好拍也好,他不在意,這麽冷又這麽晚,喝一杯提提神。不是賄賂,都知道8位數都買不動你們一張照片,我們哪敢這樣羞辱你們。”
聞爾的男助理瘦高瘦高,在寒風裏站着好像随時要被刮跑,小年輕猶豫了下,伸出手來把那一大盒東西接了進去。
“辛苦了二位。”助理沖盯梢的兩人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鐘偉工作室的兩位攝影把咖啡拿出來一人一杯,低頭看了看那信封,對視一眼。
“這要是張支票我現在辭職就不幹了。”剛剛那小年輕喝了一口咖啡,朝同伴笑道,“聞爾這家夥,據說出身不菲呀。”
“呵。你剛不是挺剛直不屈的嘛。還是承受不住金錢的致命打擊麽?”開車的同伴點了根煙,吐了口,說,“人都說了不是賄賂,別想了。我看就算是,你也不敢拿。”
“開個玩笑而已。”
“你拆開看看。”
兩人對話着,拆開聞爾送過來的信封,裏面并不是鈔票或者支票,只安安靜靜躺着一張名片。
兩個小年輕一愣——一張鐘偉工作室正在洽談的A輪融資投資方HG資本總裁的名片。
“這他媽什麽意思?要打電話給老板麽?”
章立秋坐上聞爾車的同一時間,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正是剛剛互損的鐘sir。
“嗯?”章立秋訝了一聲,看了眼身旁駕駛位的聞爾。
聞爾沖她人畜無害地笑了笑,“姐姐你接呀。”
章立秋覺得他披了張小白兔的皮。
“聞爾那小子什麽意思?”
☆、你認真的?
果真,一接電話就是鐘Sir暴躁的聲音。章立秋果斷把手機拿遠了,按了免提。
“喂。找你的。”她把手機遞到聞爾跟前,用胳膊肘拱了下他。
聞爾打着方向盤,沒什麽表情地說,“鐘老師,晚上好。”
鐘偉半點和他寒暄的意思都沒有,直入正題,“你拿張名片就想威脅我?”
“哦不,誤會了鐘老師。”聞爾穩穩地調了個頭,車子經過那輛小銀車車身後停了下來,緊緊靠着停在那車車身前。
他停下車,慢條斯理地說,“我對鐘老師一向很敬佩。鐘老師一個人,是半個娛樂圈的照妖鏡。我就是想威脅也不敢啊。”
他說話的口氣和在澳洲高爾夫球場同自己哥哥談事情時一模一樣。前半句真摯的讓人以為他就是個涉世未深腦袋簡單的小孩,後半句的調調則讓人懷疑前半句是不是同一人說的。章立秋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聞爾,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頓時有點後悔答應他。
鐘偉哈哈大笑,“聞爾,你怕是對我有所誤解。我要是能被威脅到,就做不到今天。”
“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是威脅你。”聞爾淡淡地說,“鐘先生的風骨圈子裏人人都知,八位數買不回來一張照片。”
鐘偉咳了一聲,“呵。”
聞爾笑了笑,“只不過偶爾聽聞貴司員工只靠情懷吃飯,流動性很大。你這樣對保密性要求極高的公司可不是什麽好事。”
“聞先生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
“哦。就算是吧。”聞爾回道,“可是個公司就總得活下去。你找了大半年不涉及娛樂産業的資金,有意向的現在只有一家。這是事實吧,應當不是我自以為是。”
章立秋對鐘偉工作室的運營狀況略有所知,看不慣聞爾用錢要挾別人的樣子,插話道,“鐘哥,你叫他們回去吧,我以我人格和事業和你保證,我和這沙雕藝人半點關系都沒有。你何必跟他為了這點事費口舌。”
聞爾滿臉問號地看向她,心想你哪邊的!
那頭鐘偉冷哼了一聲。
聞爾接着說,“你們跟我一晚上我真不在意。只不過,我要追一姑娘,我知道你們很有本事,不想你們打擾她。要是鐘老師給我個面子,我祝貴司融資順利。”
章立秋皺起眉來審視了下身旁這個小帥哥,低聲說,“你認真的?”
鐘偉沒想到他自己爆料,沉默了幾秒鐘。
“章老師一個稿子出來想必鐘先生查過我三代了。”聞爾輕提了下嘴角,“恐怕是找不到實證才沒報吧。”
他說的一點不錯。鐘偉原本按圖索骥,鎖定了幾大家族。可翻遍全網,就是找不出霍家二公子的照片,這個人好像被霍家深深藏起來了一樣。
此刻聞爾暗示自己的圈子和人脈足以讓他的公司融資落空,鐘偉心裏是信了七八成的。
換作幾年前單打獨鬥的時候,鐘偉很可能不鳥他,但聞爾剛才說的一點沒錯,這幾年他成立了公司,行業競争加劇,員工流動性增大,和合夥人有理念沖突,如今光靠滿腔熱情,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鐘偉什麽也沒說,直接挂了電話。
聞爾停着車等着,從後視鏡裏看着銀色小車掉頭開遠了。
“草!”章立秋脫口而出,“你牛。娛樂圈第一位讓鐘Sir的車掉頭的。”
聞爾重新踩下油門,“我說姐姐,你到底是幫誰的?”
章立秋聳聳肩,“我們窮人站在窮人那邊,看不慣你們拿錢砸人。”
“我可是先禮後兵。”聞爾道,“他不給你面子,我才拿了後招。”
章立秋道,“我跟你說啊,你這些話對無知少女好使。對我們這些資深老少女可不好使。你出席頒獎禮還随身攜帶名片?你這根本就是從頭到尾計劃好的,你要在去戰地前斷了後顧之憂。”
聞爾一笑,“姐姐真厲害。才聽我和他幾句話就猜到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你看,我崇拜你們做記者的是有原因的。”
“得了吧。”章立秋不給面子地說,“你崇拜的是呂小姐,少扯了。”
聞爾面色漸漸凝起來,和剛才判若兩人。車裏的氣氛也随之變得相當嚴肅。
“我不該崇拜她嗎?”車子開出去一段,兩人安靜許久後,聞爾開口,“磊落又勇敢,我不止崇拜,還發自心底的喜歡。”
章立秋靜默了會,調節氣氛地一笑,“有品位。我的女人,可不是誰都配得上。”
聞爾重複了一遍剛才打電話時滿臉問號的表情,和她玩笑道,“你的女人?呂小姐同意了麽?”
“我和她十年閨蜜,一起爬山露營,一起旅行,睡一張床,澡都一起洗過。”章立秋看了看聞爾的表情,“怎麽着,羨慕?”
聞爾眯了眯眼,“還真有點。”
章立秋哈哈大笑起來,笑完過後又有點落寞,“可惜她工作之後在國內的時間太少,我們一年也就見個幾次。”
她停頓了一下,而後似乎想起什麽來,“你那天沒頭沒尾的發信息給我,為什麽?因為那條新聞?”
聞爾鄭重起來,點了點頭,“沒錯。是因為那條新聞。”
那天所有國內電視臺的新聞都報了一條信息,“S國首都大學遭襲,兩名男子身亡。媒體普遍猜測是民衆精神領袖M先生的兩位保镖。新聞随後播出了M先生的一段采訪,他在訪談裏鼓舞S國民衆團結起來,抵抗暴.政和侵略者,不要對任何一方妥協。”
章立秋深吸了口氣,“就在她采訪完一小時後。”
“正是。”聞爾答話,“我一看到就給她發信息。她給我回說她沒事,讓我放心,別老是因為擔心她影響工作。我後來拍完戲,才有時間上網搜各種訊息,在國外一個記者的推上翻到一張照片,看到她在被摧毀的大學校園一角蹲着的背影。”
“你這都能看出來?”章立秋睜大了點眼睛,“我都不一定能認出來,就她在那地方那穿着。”
聞爾淺笑了下,“開始也沒敢确認,後來翻了那記者多張照片,确定是她。”
“一張照片,你就做了那麽個決定?”章立秋問道。
聞爾嘆口氣,“我這個人,長到二十好幾,只有過三次動心的感覺,只有過這一次,想把人追到手。”
章立秋好奇地看他,“喲?你這算爆料嗎?不怕我寫啊?”
聞爾斜了她一眼,“你就這樣對你的女人嗎?”
章立秋笑起來,“行啦,說吧。我還沒見過你不打太極的樣子。啧啧,刮目相看啊……”
聞爾無奈地搖搖頭,“第一次,臨近畢業,我有件事做不了決定,心裏很煩,上網到處亂翻,正巧看到一個姑娘的演講視頻,我本來只是随意一滑,被評論裏的溢美之詞引發了好奇心,點開了。”
章立秋原本斜斜地靠在他副駕的皮椅上,聽到這支起來身子看他。
聞爾平常對着他們這幫記者時,帶着溫文爾雅的距離感,此時卻露出很是柔和的面貌,一副卸下防備的模樣。
“打動我的不是多麽正義和偉大。而是她心懷畏懼卻勇往直前的樣子。”聞爾輕輕地說。
章立秋知道他說誰了,心裏默默地給他加了0.5分。
他眉尖挑起來,換了個輕松的調調,“第二次,我見到她真人。原來真人是個随意得有些不修邊幅的姑娘,頭發用跟質量不怎麽樣的皮筋綁着,吃到一半崩了,頭發差點沾上醬汁。她和視頻裏那個姑娘不太一樣,率真,可愛。”
他停了一下,而後又笑說,“還拒絕了我的色.誘。美其名曰有原則。”
章立秋差點被口水噎着,咳嗽一聲說,“你倒也不用這麽坦誠。”
聞爾眉眼舒展地笑了笑,“章老師,拒絕我可需要很大的定力。”
章立秋瞥了他一眼,習慣性地想毒舌一句,然而卻發現聞爾那張臉實在是個有力論據,讓他的話無法反駁。
她只好裝作沒眼看,把副駕的椅子調更低了,懶懶地躺上去。
聞爾似是自言自語地接着說,“本來我第二次對同一個人動心,應該當機立斷地追她。可我當時竟怯場了。”
他自嘲地搖搖頭,“覺得她很獨立,太強大。”
章立秋靠在椅背上随口打斷,“我最讨厭男人這套說辭。你太強了,你不需要男人。”
聞爾一皺眉,“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我太急着追她會讓她反感。畢竟我單方面認識了她很多年。”
章立秋愣了一下。
“原本想等她和我熟了,回國了再追她。可那天看到那張照片,她蹲在角落,只有個背影,我卻能想象她的表情。我心疼了,當時差點要毀了手上所有工作的約。冷靜下來我才做了許多安排,直到今天,才一一完成。”
章立秋靜靜聽完,許久沒有出聲。聞爾在十字路口紅綠燈前停下來,偏了點頭看她,帶着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問,“請問章老師對我的考察,我合格嗎?”
章立秋等到紅燈變綠,聞爾開出去好一會兒後,才淡淡地說,“她有過一段時間的抑郁傾向,你知道嗎?”
她說完目光便鎖住了聞爾,準備要把他的第一反應收入眼底。
聞爾的面色平靜,唯有握住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打了一下。
章立秋盯着他的側臉,說,“你并沒有我了解她。上大學的時候她和普通女孩沒有什麽不一樣,甚至還有些不愛社交,喜歡宅宿舍裏。她從沒有多麽寬闊遠大的理想。戰争改變了她,這種改變可能帶來了名聲和崇拜,但對于她本身,卻是不可逆的重塑。”
聞爾依然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仿佛只是聽了一段尋常的聊天,他不緊不慢地說,“誰又不是環境重塑的呢?”
章立秋見他對剛才所說的問題沒有回應,想知道他到底是刻意避開還是真的覺得沒所謂,又繞回來,“雖然抑郁症狀輕微,可那段時間她幾乎變了一個人。很情緒化,無論你做什麽都無法讓她開心起來,那種你一接近她就感受到陰郁的氣場,任何人都會覺得壓抑,想逃離。”
“你逃了嗎?”聞爾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問。
“我當然沒有。”章立秋很快地就回。她說完皺了下眉,接着說,“可朋友和男朋友不一樣。”
聞爾點了點頭,一副願聞其詳的受教好态度,笑道,“章老師這考核流程可不少。”
“我當然想她交個男朋友,老實說,我甚至不介意她和你只是某方面的伴侶,起碼美容養顏。”章立秋垂着眼皮,口氣冷淡地說,“可男朋友不同,我擔心的是,等你過了荷爾蒙支配的吸引期,如若面對的是一個充滿負能量,只會給你帶來困擾而不會帶來快樂的伴侶,當性魅力蕩然無存,你這樣不缺女人的公子哥一定會選擇分手,到時候對她來說可就是雪上加霜。”
聞爾聽了章立秋前面那段“把他當保養品”的論調,輕挑了下眉,“她的追求者不會都是被你這麽吓跑的吧。那我可真得謝謝你。”
“她常年在炮火連天的地方,除了同行哪接觸到合适的男性。就算有,也沒時間沒心思談戀愛。”章立秋迅速接口說,“再說,她父母也不希望她再找個同行。”
聞爾聽到這句話時終于好像有所觸動,點了點頭問,“她父母希望她找個什麽樣的?”
“穩定的呗。”章立秋不假思索地道,“不過她父母管不了她,我也就是說說而已。”
“啊。”聞爾一笑,“我猜也是。”
“喂。你還是沒給我個答複。”章立秋看着聞爾把車開入二環,朝著名的宵夜街走,說,“你要不回答,我看這頓飯還是免了。”
寒意深重的夜裏,一輛輛飛馳的汽車和他們交錯而過,車窗外是熱鬧喧嚣的大都市夜景,車裏,聞爾依然沉默。
他安靜地把車往前開了很長一段,拐進了那條熱火朝天的宵夜巷子,找了個停車位。等他把車停下來之後,轉過身,十分鄭重的看着章立秋,“你采訪過我這麽多次,大概聽我說過很多次,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沒等章立秋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他又接着說,“不過,這個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個回答。別說輕微抑郁,就是重度抑郁,這方面我也很有經驗。”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角顯得有些緊繃。絕不是敷衍或者臨時随意編故事的樣子。章立秋和他四目相對。長年累月和官話套話一堆的明星打交道練就了她對真話的判斷能力。
她于是笑了笑,準備去拉車門,“好。吃飯去。”
“坐着,等會兒。”聞爾說話間轉頭開了車門,走下車。
章立秋就看着他走到了車尾,不一會戴上墨鏡,手上捧着一件大衣,走到副駕車門旁,給她拉開了車門,随後把那男款長大衣遞給她,“外面冷。你這天氣還穿着黑絲,小心老了膝蓋疼。”
章立秋聽了這老年人話術,擡起頭打量了他一身,“你不冷?”
“冷。”聞爾把大衣搭在她肩上,搓着手說,“凍死了。所以你快點出來。”
“呵。好在鐘偉的人回去了。”章立秋鑽出車門,說,“這麽被拍,你有八張嘴也解釋不清。”
聞爾笑着點點頭,替她把車門關了,“所以說,我請你吃這頓飯,可是誠意十足的。”
車停在一棟支着宮廷式檐角,頗有仿古意蘊的三層小樓前,大門是仿照王爺府的金釘紅木門,旁邊蹲了兩座銅獅子,章立秋擡眼看了下招牌,“豁,豪氣。這裏能有位嗎?”
“我們吃對面那家呀。”聞爾擡手一指,章立秋朝馬路另外一邊看去。
“張麻子大排檔?”章立秋咂巴了下嘴角,沒忍住職業性吐槽,“你也太摳了吧。你可是來我這探情報的。”
聞爾把運動外套的拉鏈拉到頂,遮住半張臉,邁着兩條長腿過馬路,邊走邊對緊跟着他的章立秋說,“我為了打入你們窮人內部啊。”
他這是回敬剛剛在車裏她的話,章立秋遭到了一次來自實力有錢人的暴擊,平時光速回擊的毒舌突然運作不靈,張口結舌了一段走過斑馬線的時間,最後只能“切”了一聲。
聞爾回過頭,笑眯眯地看她,“開玩笑的。這家好吃,我不坑你。而且,我帶你吃大排檔,絕對是視你為朋友。”
章立秋白了他一眼。
她上前幾步,朝店裏探了個頭,張麻子大排檔裏人聲鼎沸,小龍蝦和串串香味混雜,外加間歇飄出燒烤豬蹄味。
“你敢進去?”章立秋退後說,“不怕立馬被包圍。”
聞爾大咧咧地說,“不是我自誇,我的粉絲群體,據大數據統計,大部分為經濟狀況富足的25歲以下小姑娘,這時候都在家敷着面膜呢。這裏九成以上客人是敞開肚子吃喝的中年男性。不信你再看下。”
章立秋:“……”
吃個大排檔動用大數據?你們有錢人花樣真多。
“聞老師平時在我們面前未免也裝的太純良了。”章立秋冷笑了下,用體內的洪荒之力克制着自己要發微博爆料的沖動。
大數據果然是這個時代的利器。聞爾和章立秋一前一後進了店,一群啃燒烤侃大山的老爺們誰也沒留意進來個男明星。
女店員倒是一看就認識,可明顯是見慣了,在前面帶着路,到了一個角落位,說,“聞先生,老板給你留的座。”
聞爾對着她一笑,十足是平時各大娛樂號上誇他的那副“少年感”模樣,“多謝老板,和你。”
章立秋再度翻了個白眼。
女店員用有些閃躲的餘光打量章立秋,聞爾于是說,“記者,給我寫專訪的那位,我們私交很好。”
女店員眼睛閃過一道八卦的精光,對章立秋說,“大記者歡迎常來呀,你想吃點啥?”
章立秋指了指桌角,“我掃碼點就行。謝謝你。”
聞爾掩着口鼻笑了下,擡頭朝女店員道,“我們自己來。”
章立秋打發走一臉欲聽八卦秘聞的女店員,聞爾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随便點。”
她于是邊看手機裏的菜單邊說,“想探什麽情報,趕緊說吧。
聞爾支起胳膊肘,托着下巴問,“呂小姐和你都是怎麽說我的?”
章立秋瞬間閃過她撺掇呂文維睡了他的各種對話,差點嘔出一口老血,轉而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我的娘咧,你高中生啊,問這種問題……”
聞爾“唔”了一聲,“怎麽?就沒和你說過我?”
章立秋努了努嘴角,把點好菜的手機給他,攤手道,“還真沒有,都是我跟她說。”
聞爾頓了下,随即自我安慰地說,“戰場上沒空聊也是能理解的。”
他從手機上下完單,和章立秋相顧無言了會,嘆了口氣,不太甘心地說,“就一點也沒有?一丁點?”
章立秋暗戳戳地想把他這個看上去有點慫的表情拍下來,好容易忍住了,要笑不笑地說,“雖然沒說過,但對你肯定有好感。”
“噢?”
“她這個人呢,高冷。宅。要真是一絲好感都沒有,她在戰地壓根不會分神回你信息,還讓你別擔心她。”
“真的?高冷到這個程度?”
章立秋說,“其實我和她一樣,不愛玩暧昧。喜歡就多說兩句話,不喜歡就幹脆不聊。也許也不是高冷,只是到了這個年紀,見過很多人和事,不想浪費時間。”
正說着,兩大串烤豬蹄端上來,烤的香脆的厚厚豬皮上撒着香料,看着相當有食欲。章立秋随手拿起來就啃了一口,“嘿!可以。你真沒坑我。”
聞爾略驚訝地看她,随手抽了張紙巾過去,“你能稍微斯文點嗎?”
“怎麽着,不是要融入我們窮人的世界嗎?哪能都跟你們藝人似的,吃飯光擺拍,不見真啃啊……”
聞爾一笑,拿起豬腳陪她一起不顧形象地啃了兩口,“能給點實質性建議嗎?比如?比如她喜歡些什麽東西?怎樣能讓她開心?”
“聞總這麽多年花叢中過,不知道女人喜歡什麽?”
聞爾頓了下,“我知道大部分女人喜歡名牌包。不過……”
他掃了眼章立秋身後的大挎包,“你和她顯然不屬于這一大項。”
章立秋哈哈大笑起來,“你還真是找對人了”。
☆、是有一些私人感情
和章立秋的飯吃完第二天,聞爾登上了唯一一班飛往S國的飛機。
飛機在破敗的機場降落,滑行在保養欠佳的跑道上,揚起一片塵土。聞爾朝舷窗外看了一眼,心裏有一絲發澀,這和他幼時印象裏的旅游勝地已經全然不同。
四周響起一些零星的鼓掌聲,這架飛機載客量極少,不到十來個西方人和臨近國家的數十個阿拉伯人。
“聞先生,感謝您對這裏的支持,還親自到來。”難民署的專員在機場接機,一見到只身出現的聞爾,不由有些詫異。
專員是個人高馬大的褐色卷發男人,看着也只有30來歲,穿着白色襯衫配一條西褲,襯衫外套了一件藍色的聯合國标識背心,領口別着難民署官方的徽章,站姿端正筆直,很有涵養。
聞爾上前一步伸出手和他相握,“先生,您的中文說得太好了。”
“多謝你的稱贊。”專員颔首道,“我會多國語言。中文算最差強人意的。”
他還竟然會用成語。聞爾一笑,“我該怎麽稱呼您呢?”
“Marcus,或者我的中文名,艾和平。”
聞爾松開手,笑道,“我還是叫你Marcus吧。”
Marcus點點頭,繼續說道,“我是這裏所有事務的負責人。聞先生在這裏探訪難民營,以及和媒體交流的發布會等各項活動。我将全程陪同。”
聞爾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和他一起并肩走着,聞言輕輕點頭,說“好的,那就麻煩您了。”
機場相當冷清,人影十分稀少。Marcus和他走了一段,終于還是問,“聞先生,容我冒昧地問一句,您沒有帶任何的助理或工作人員嗎?我知道公衆人物對自己的形象很重視,我們這邊并沒有化妝師或之類的,人員。”
“我這次來算是半公半私。我的工作人員他們也不一定想來動蕩的地方。”聞爾笑道,“并且,我并沒有對外宣傳的打算,也不會特意化妝造型。當然如果您這邊需要宣傳我會配合。”
Marcus贊許地看了一眼他,“聞先生是個低調的人。”
“我父親一定不會贊同你這個評價。”聞爾笑道。
Marcus雖然沒太明白,但也大概才猜得到這是句拉近關系的玩笑,于是适時伸出胳膊來搭了下聞爾的肩,顯得還挺熟。聞爾一手拉着行李,一手和他交際性地疊在肩頭。
兩人相互表達了社交式熱情之後,聞爾與Marcus并肩走出機場,坐上來接他的車。
這座被炮火摧毀地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城市随着車速逐漸攤開在眼前,倘若說聞爾當年來這裏時,這裏還是鑲于地中海之上的一顆寶石的話,如今,這顆寶石不止黯淡無光,還被暴力切割成了滿目瘡痍的碎片。
聞爾登上飛機後,将要見到呂文維的好心情萦繞了一路,這時親眼目睹戰地的蕭條,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情。
到處是碎裂的磚塊瓦礫,坍塌了一半或者只剩了個輪廓的建築,偶有高樓孤零零地矗立,懸吊着不知哪個Hotel的招牌,算得上是這裏曾經有過現代文明的一點痕跡。聞爾觀察着街頭巷尾穿梭着的人,盡管年齡相貌各異,但全身上下都籠罩着相似的無望氣質。群體性的哀傷遍地流淌,哪怕隔着種族與文化的鴻溝,也令人生起很強的同理心。
新聞裏看得再怎麽觸目驚心,也不如實景令人心神震顫,在這樣的地方,無論是多麽達觀的人,也會憋出抑郁來。聞爾皺着眉,從襯衫兜裏摸出了很久沒抽的一包煙。
他夾了根煙在指尖轉動,卻出于教養沒有點上。Marcus留意到了,和他說,“我不介意。你抽吧。剛來到這裏要有段适應過程。”
聞爾将那根煙轉了一圈,還是又放回了煙盒。
Marcus朝他微笑着點了一下頭,對這位教養有加的年輕男人很有好感。他邊開着車邊和聞爾道,“也許已經有同事和你介紹過我們的工作,但我還是再為你介紹一次。目前,在全球,難民數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在去年底,我們的統計顯示,全球超過6000萬人流離失所,S國占了将近六分之一。本國內600萬人無處可住,還有400多萬人流亡國外。而就在今年上半年,已經又有超過百萬人失去了他們的家園。”
“這個數字令我震驚。”聞爾的表情凝重起來,他把車窗調下來想透口氣,然而立刻有說不清的夾雜着煙塵味的空氣竄進來,味道太過嗆鼻,直入咽喉。
聞爾沒有預料,連着咳嗽了好幾聲。
“這片地方昨天發生過一場巷戰。”Marcus說,“□□味很重。聞先生如果不習慣還是不要開窗。”
聞爾清了下嗓子,深吸了一口氣,“我既然來了當然一切都要盡快習慣。”
“聞先生為我們的難民營送來了上萬頂帳篷,睡墊,防雨罩,還有壓縮食品,真的非常感謝。”Marcus說,“近段時間以來,局勢越來越緊張,物資緊缺,昨天我們剛剛在臨時避難所接收了需要救治的幾十名傷員,聞先生實在是雪中送炭。”
聞爾淡淡地說,“這得謝謝另一個人。只是他肯賣我這個面子而已。”
“噢?”Marcus看了眼他,然而聞爾卻沒有多深入解釋的意思,只是朝他一笑,“我自己會想辦法再給你們一些支援。不過,看眼下的情況,這些大概也只是杯水車薪吧。”
“在您的國家,對這片區域有所關注的人并不多。”Marcus說,“我的同事告訴我,是你的經紀人主動聯系了我們。聞先生對這裏有什麽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