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B市正是深秋，著名學府A大的校道上，行人匆匆。恰逢周六，學校隔壁的美食街生意紅火得不行，人擠人的，擦肩接踵好不熱鬧。慢悠悠往前的人流中忽然擠出一道灰色的身影，一襲黑發在充盈着秋天味道的空氣中掀起一陣波瀾。
江姜低着頭，在擁擠的人流中試圖殺出一條血路。手上握着的手機貼在耳邊，“淺淺，我現在還在路上，剛才補習的時候那個小孩理解有點吃力，就晚了。”
“你要快點啊，現在校招的攤位都沒多少了。我就在操場的講臺等你，簡歷也給你帶上了，你也別着急。”簡淺看着四周陸續散去的人心裏還是着急，卻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安慰江姜。
現在是三點四十，按照往常的校招情況，人大多都會在四點半左右散去。
江姜挂了電話，加快了腳步穿越這條擁擠的步行街。女孩身上的長款外套剪裁有些複古，走起路來随風搖擺，夾着秋風像極了上海灘的風格。打底的白色針織衫配上黑色針織長裙，腳上穿着一雙說不出名字的帆布鞋。
一套地攤貨不超過三百塊，愣是給她穿出了性冷淡的樣子。白淨的鵝蛋臉上因為趕路而染上了一絲胭脂紅。
四點十分，那個單薄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操場。
抱着簡歷的簡淺有些激動，身上穿了一整天的正裝早就有了褶皺，臉上的妝容也有些化，看到江姜的出現，立馬腳下生風地往她的方向撲了過去。
剛站定的江姜就看見簡淺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往她這個方向走，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那一瞬間，她想起了一部韓國電影裏面的喪屍……
“呼，江姜你終于到了！”簡淺将自己懷裏的簡歷一股腦丢進她的懷裏，推着她催促道。“趕緊的，我看還有好幾個攤位人還在，我們應該能趕上最後一趟秋招。你要知道啊，這學校的大四學生就跟跳樓大甩賣時候的商品，金九銀十，你要是再不抓緊時間，等過了這個時候只能等春招啦。”
簡淺這個女孩跟她的名字一樣，腦袋簡單還淺，做事總是風風火火的像個女強人，對朋友更是沒話說，恨不得為兄弟兩肋插刀，抛頭顱灑熱血，一腔真心照明月。
大學四年，江姜很慶幸自己能夠遇到這樣一個對她真誠的好朋友。
“淺淺，你自己的簡歷都投了嗎？”江姜盡量邁着步子跟上這個暴走的女人。
簡淺腳步一頓，雙手環胸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地在江姜身上掃射。“我說江女士，你該不會給那個小孩補習弄傻了吧？我昨晚不是跟你說我周一轉正嗎？”
江姜經她這麽一提醒，這才拍着腦袋回憶起昨天晚上兩個人在敷面膜的時候的談話，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立馬戳着簡淺的肩膀撒嬌求饒。“我忘記了，知道你簡女士不會生我氣的吧。等會請你去吃烤串，不生氣啦。”
“哼！”簡淺勾着江姜的肩，往剩餘的攤位前走。“行叭，我要吃老王特制的烤雞翅，要四只才能賄賂我哦。”
還有人在等着的攤位就剩那麽幾個了，江姜和簡淺兩人讀的是中文系，都說大學不學無用功，然即使是著名的學府也有愁畢業的專業存在。
不巧，中文系正是一個。
兩人路過的第一個攤位，招聘牌子上面印着好看的海報，應聘要求也說得一清二楚。金融培訓生，專業對口，樣貌端正。
江姜掃了一眼，就打算離開尋找下一家。像這樣要求對口的公司，十有八九都輪不上她。
“哎哎哎，這家你不投嗎？”簡淺拉着她的手，在她耳邊悄悄問道。
江姜輕輕搖頭，“我的專業不對口啊。”
簡淺哪裏顧慮這麽多啊，直接從她懷裏抽出一份簡歷遞了出去。江姜還沒來得及說不就看見那份簡歷被接了過去，然後啪地一下丢進桌上那堆摞得高高的文件山裏。
江姜：“……”
簡淺：“……”
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悄悄離開。
“現在找工作也太真實了吧，那麽高的一堆簡歷，估計有一部分還沒帶回公司就先被丢進垃圾桶了。”簡淺抱怨道。
簡歷被粗魯對待，江姜倒是平靜得很，反正她手上還有好幾份簡歷，不怕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
兩人說話的空檔，又看到了一個攤位。
“公關助理，要求樣貌端正。英語六級證，中文專業，行管專業優先”
簡淺眼前一亮，拉着江姜的手湊到攤位前。“你好，請問你看這個同學符合你們的招聘條件嗎？”
穿着正裝的小姐姐眼光毒辣，接過江姜遞過去的簡歷，看得頗是滿意。“中文系的？會寫公關文嗎？寫策劃呢？PPT？營銷手段？”
江姜被連番轟炸的問題弄得暈頭轉向的，大學這段時間她都在忙兼職的事，大一加入的學生會更是因為瑣碎事太多，不到一個學期就退了。
HR看她被提問三連後一副呆呆的樣子，無聲搖了搖頭，将簡歷丢進簡歷堆裏，客套了一下。“結果請留意手機哦。”
江姜：“……”
簡淺：“……”
這個畫面她們好像剛剛才見過吧？
再次撲空的兩人都微微洩氣，太陽漸漸往地平線沉，空氣中的涼意更甚。
一路走過去，連連碰壁讓簡淺也忍不住洩氣。瘦弱的肩膀垮了下來又強撐着要鼓勵江姜。“江姜你別着急，招聘會不行咱還有網申，秋招不行咱還有春招，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簡淺忽然又想起重要的事情，“對了，你是打算回去老家還是在這邊工作啊。如果你要留在這邊工作，我們還能一起租房子，能省點錢。”
江姜将簡歷放到其他還有人的攤位，走了一路手裏就剩下最後一份。
“應該會在這邊工作吧，工作機會多。”江姜拉緊身上的外套，好抵擋寒風。一長條整整齊齊排好的招聘攤就剩下末尾的幾家，即使機會再渺茫，江姜也決定走完。
走在一旁陪着的簡淺忽然來了電話，摸出來一看是她的直屬上司，趕緊給江姜打了個眼色，縮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江姜站在原地幹等也就是浪費時間，幹脆自己拿着簡歷把剩下的攤位給逛了。
剩下的幾個桌椅前并沒有人，唯一的是隊伍最後的角落裏，有一個不明物體歪歪扭扭地趴在桌上，末了腦袋上還蓋了一本外文書。
江姜走了過去，定眼一看原來是物理學的英文書。攤的前面也沒有打印花裏胡哨的豎排，桌上支起的小牌子用黑色馬克筆寫了幾個大字，看起來還有點寒酸。
“游戲策劃，學過中文的優先？”牌子上的字龍飛鳳舞的，她只好眯起眼湊近看。
趴在桌上的人似乎是被她的小聲嘀咕給吵到了，書下的腦袋轉動了一下，又沒了反應，看樣子是還在睡夢中。身上就穿着一件黑外套，和其他穿得正式的工作人員格格不入。
“……”江姜有些為難，她手裏就剩最後一份簡歷了，她這是投還是不投呢？
眼下之前投的工作都沒拿到确切的回答，連offer的影子都沒看見，雖然她現在能靠家教作為收入來源，但總歸不是有保障的工作，不穩定的因素實在太多。
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請你，我的簡歷你要嗎？”
女孩聲音輕靈中帶了點膽怯，但不妨礙她将睡夢中的人喚醒。
歪歪扭扭在塑料椅子上坐着的人動彈了兩下，左手搭在書上嘆了口氣。聲音嘶啞地開口，“玩過游戲嗎？學什麽專業？男的女的？”
“玩過消消樂算嗎？學中文的，女孩子……”江姜有些汗顏，她的聲音還不到分不清男女的情況吧？
那本物理學被無情地丢到桌面上，原本弓着身看招聘的江姜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抖了抖身體站直，對上了一雙眼睛。
一雙長得有點像狐貍的眼睛。
細長的，雙眼皮從眼角拉到眼尾再岔開，顏色略淺的瞳孔在秋日的餘晖中折射出光芒，剛睡醒的緣故，眼眶還紅紅的。
“簡歷。”男人的手在江姜面前晃，潔白修長，好看得過分，指甲蓋修剪地幹幹淨淨的，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愛幹淨的男人。
神使鬼差的，她将最後一份簡歷遞了出去。
男人背靠着椅子，手裏嘩嘩嘩地翻着簡歷，看得比之前的HR還要認真，時不時緊皺的眉頭讓江姜的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跟着跳。
“公司小，包吃包住，沒有五險一金，沒有年檢，周一馬上實習，實習期三個月，月薪三千，轉正六千。你幹不幹？”
男人捏着簡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江姜。
“……”她能讓這人把她的簡歷還回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