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女士, 請問您需要什麽藥?”
前臺工作人員揉着沉重的眼皮,預備等客人回話後彎身從櫃子裏取藥箱,遲遲沒聽到話音, 她松開手,睜開眼看過去,就發現這位客人垂眸輕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麽, 竟像是出了神。
她很輕的皺了下眉,覺得對面這位女士有點莫名其妙, 但這種想法,只是暗自在心裏吐槽一二, 她彎唇,重複:“您好,女士?需要什麽藥?”
“啊,”阮黎在稍稍擡高音量的問話聲中回過神來,抱歉地看向前臺工作人員,“請問有布洛芬嗎?”
回話的過程中, 她感受到身後的人走至她身側停下,她在心裏輕嘆口氣,老實講, 她現在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他,情感上她不願意相信姜惠然的那番話, 可在昨晚的驗證中,那番話又是那樣嚴絲合縫,讓她找不到一點漏洞。
前臺工作人員從藥箱中取出一板布洛芬, 剪下三片遞過來, 還不等阮黎伸手去接, 顧時序先她一步接過來,“發燒了?”
阮黎放下剛擡起的手,向前臺道了聲謝,之後又點頭嗯了一聲。
原本前臺還有點疑惑明明來拿藥的是這位女士,怎麽這位男士接藥的動作這麽迅速,這會瞧着兩人的互動确認是相識之人,她也就沒再管,支着下巴繼續打瞌睡去了。
另一邊,阮黎側轉身體,朝顧時序伸開手,想從他手裏要過來那三片藥,顧時序沒依她,只說:“一塊上去吧。”
言畢,他轉身,邁步往電梯方向走,走了一步,感受到身後人站在原地沒動,又回頭看過去,瞧見阮黎沒來得及全收回去的糾結神色,心中疑問一閃而過,他退後一步,“不回房間?”
阮黎低着頭,沒應聲,邁步朝前走。
進去電梯,顧時序按下阮黎房間所在的樓層按鍵,等電梯門合上,他側臉望過去,女孩垂頭不語,臉色大概是因為發燒,隐隐泛着紅,他在心裏嘆口氣,擡手,貼向阮黎額頭。
阮黎被這毫無預兆的觸碰激得猛地擡頭,聽到顧時序問她:“怎麽發燒了?”
她偏頭,躲開還貼在她額頭上的手背,說:“下雨了,沒帶傘,淋到了。”
顧時序嗯了一聲。
阮黎抿着唇,心裏面覺得氣氛有點尴尬,她再次低頭,躲開他關懷備至的眼神。
電梯很快到達阮黎房間所在的樓層,瞧出顧時序打算跟着一塊往外走,她心裏糾結幾秒,還是說:“很晚了,你不回房間嗎?”
“不急。”丢下這句話,顧時序率先走出電梯,阮黎看一眼前面那道挺闊的背影,跟在後面朝她的房間走過去。
打開房間門,顧時序比她更像是這房間的主人,她看着他徑直走向吧臺方向,接水、燒水,動作一氣呵成,末了,回頭瞧見阮黎還在房門後站着,又走過去,語氣無奈又帶着點顯而易見的寵溺:“不是發燒了,不難受?去床上躺着吧。”
阮黎鼻頭沒來由一酸,她忍下這股酸意,小聲說:“就是有點發燒,我自己可以的,你剛從杭城那邊回來,快回去休息吧。”
“回程路上睡了一覺,這會不困。 ”
聽此,阮黎沒再堅持,聽話的朝床邊走去,她頭實在是疼,又因為意外碰見顧時序,思緒更是混亂。
五分鐘後,顧時序端着水杯到床邊,看着靠在床頭的女孩眼神空洞的不知看向哪裏,他在心裏喟嘆一聲,把水杯和藥片遞到她面前:“把藥先吃了。”
阮黎木讷的接過去,又聽話的吞服藥片,杯子裏的水溫适宜,她本就口渴,咽下藥片後,又喝了大半杯才作罷。
想要把杯子放回床邊櫃的,卻不料被顧時序自然的接了過去,“還喝嘛?”
阮黎和顧時序眼神對視,她沉溺于他眼底的溫柔,輕聲:“不喝了。”
“好,那躺下睡吧。”
像是被他溫柔的話語蠱惑一般,阮黎聽話的躺下,顧時序幫她掖了掖被角,而後摁下電源開關,眼前光亮消失,卻沒聽見他離開的聲音。
思忖兩秒,阮黎叫了他的名字:“顧時序。”
“嗯。”
“你不回房間嗎?”
“我在這坐會,等确認你退燒後再回去。”
她努力适應黑暗想朝他看過去,無奈只能在漆黑的房間中隐約看到他的輪廓,生病的人總是脆弱的,有人陪在身邊,總好過一個人。她不想再管那麽多了,就讓她借着生病這一完美理由,心安理得的享受一次久違的陪伴吧。
想通之後,阮黎緩緩阖上眼睛,這一天奔波加上藥效,她很快再度睡了過去。
另一邊,顧時序坐在窗邊的沙發椅上,靜望着床榻上的女孩。
感受到她的氣息變得平穩,進入熟睡狀态,他起身走至床邊,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側躺下。
杭城這趟行程和她的幾次電話交談中,他不難感受到她想要靠近,卻又刻意疏離的态度,尤其是今晚,不知是因為生病不舒服,又或是什麽別的原因,她望向他的目光,帶着幾分他看不懂的探尋,像是想看透什麽。
自木西走廊重逢的第一眼,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把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這是他自小時候第一次遇見便記在了心中的女孩。後來有幸再遇,那個記憶裏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得敏感又內向。
每一次出現在她面前,都是他的預謀已久,怕吓到她,也怕她看出他的一丁點意圖,從而拒絕他的靠近。
後來他有幸得償所願,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她對他徹底打開心扉,在他面前,她可以放肆做自己。
可在她媽媽生病時,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會讓她選擇一聲不吭的離開。
也怪過她不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連問題是什麽都不告訴他,就給他判了死刑。
但當她重新出現,他才發現,心底對她的那點責怪,有多不堪一擊。
他近乎病态又執着的感情。
只要是她就好。
心裏計算着時間,藥效該起作用了。
顧時序擡手,貼向阮黎額頭,想要确認溫度有沒有降下來。
忽的,女孩抓住他的手臂,嘴裏不知嘟囔着什麽,把他的手心貼向她的臉頰。
他胳膊懸空,這姿勢并不好受,但他一動沒敢動。
久違的親近,他想念千千萬萬遍的依戀。
又不知過去多久,床上女孩松開他的手臂,翻身到另一側,他的胳膊早已麻木的失去知覺。
顧時序用左臂撐着收回懸空的右臂,其實女孩在睡夢中握的并不緊,只虛虛把手搭在上面,他随時可以收回,但他不舍得,手心感受着她臉頰的溫度,很輕的呼吸落在上面,讓他心軟的一塌糊塗。
翌日醒來,她或許又是另一幅姿态,但至少此刻,不論知道與否,出于本能或是別的,她是接納他的。
待手臂恢複知覺,他起身,再次探向她的額頭,确認阮黎體溫正常後,他拿起電視櫃下的備用房卡,動作很輕的出了房間。
翌日一早,阮黎被鬧鐘聲叫醒。
她抓起手機關掉鬧鐘。
大概是因為前一晚的發燒後遺症,身體還有點沉,她放任自己繼續躺着迷糊。
這過程中,有淡淡的食物飄香味萦繞在鼻邊。
很奇怪,這股味道不該出現在房間中的。
阮黎緩緩睜開眼睛,循着氣息搜尋,忽的,她看到床邊櫃上放着一蓋着保溫罩的餐盤。
她坐起身,掀開保溫罩,裏面是一碗雞絲粥,兩個湯包,還有一碟水果和一碟小菜。
這是怎麽回事?房間裏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一份早餐。
阮黎坐在那,慢慢回憶昨晚睡前發生的事情。
起先,她告別謝新路睡覺,中途醒來察覺發燒,又下樓去找前臺拿藥,然後,她遇見了結束活動歸來的顧時序,他執意跟着她回房間,喂她吃了藥,又說确認她退燒再回房間,再往後,她就睡着了。
結束回憶,阮黎拿起手機,想要詢問一下這份早餐是否和顧時序有關,點亮屏幕,就發現微信上躺着兩條未讀消息。
都來自顧時序。
【你房間的備用房卡我拿走了,早餐趁熱吃。】
【藝統把前兩天參加活動的藝人彩排調整到下午了,上午在房間好好休息。】
消息發送時間是十五分鐘前,那會她還在睡夢中。
她又看了一遍消息,而後敲擊屏幕回複。
下意識,她輸入:【謝謝。】
點擊發送,又像是想起什麽,趕忙又點了撤回。
還不待她再次輸入,屏幕上已然收到顧時序的新消息:【醒了?】
阮黎也就順着他的問題回答:【嗯。】
【身體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燒是退了,但總歸還是有點乏力的,阮黎抿抿唇,若是在從前,她倒是可以借着這點小事和他撒嬌,此刻,她只能壓制這股沖動,回複:【沒有。】
【好,去洗漱用早餐吧,過後好好休息,下午見。】
阮黎看着這條消息沉吟幾秒,昨晚他從杭城趕回來又接着照顧她,雖說他強調了自己在車上休息這事,但路途遙遠,再高檔的車子,也是睡不舒服的,最後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的房間,于是她輸入:【你也是。】
這次之後,屏幕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閃爍幾秒,又歸于平靜,阮黎猜出手機那頭人的用意,大約是怕一來一回的消息耽誤她用早餐,她彎唇笑笑,放下手機,心情十分愉悅的走向盥洗間。
經過一上午的整休,阮黎身體恢複如初。
下午兩點,她和謝欣路一同前往第一輪舞臺競演彩排現場。
路上,謝欣路說:“好快呀,今天節目首播,後天第一輪舞臺競演現場直播,然後就要進入第二輪錄制了。”
阮黎訝異:“今天首播?”
謝欣路眯着眼睛看過來:“朋友,你怎麽回事,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沒想起來。”
謝欣路:“行吧,也能理解,你昨天發燒,可能腦子有點迷糊,一時沒想起來也情有可原。”
阮黎笑笑,算作回複。
《音樂制作室》的播出采用錄播加直播的方式,每輪舞臺競演為現場直播,競演前,則會有一期錄播節目。
不知不覺間,節目第一輪已經近在尾聲了,剩下還有兩輪,就算自己能在節目中留到最後一輪錄制,和顧時序日夕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半個月了。
她感到莫名的失落。
悵然感在心間蔓延之際,身後傳來一道并不想聽到的聲音。
“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