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前年走了後, 老太太便一個人搬來了杭城新島湖獨居,用她的話講,她一個老太太, 在哪住都大差不差,平日裏孩子們忙工作的忙工作,忙學業的忙學業,在臨城跟着一塊住和獨居也沒差。若是誰有孝心, 偶爾來看看她就是。
顧時序基本每個月會往新島湖這邊來兩趟,若是有工作行程, 就順便看望老太太,若是沒有, 就專程跑過來。
最近程雲岚女士恰在這邊照顧老太太,他表哥顧時屹這兩天也在杭城的分公司處理事務,于是便有了今晚的飯局。
顧時序跟着程雲岚女士回去包間時,顧老太太正跟顧時屹講話,瞧見一前一後走進來的母子倆,老太太語氣淡淡跟程雲岚說道:“阿序要有工作上的事情忙, 就叫他去忙,總歸我這也沒有什麽要緊事。”
顧時序緩步走至老太太身邊坐下,溫聲說:“奶奶, 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接個電話, 這會兒已經打完了。”
一旁,顧時屹側身望過來,語調懶散的随口問了句:“誰的電話這麽重要, 還要你專程出去接。”
話音落下, 顧老太太和程雲岚的目光一齊看向顧時序, 等着他的回答。
方才在隔壁,程雲岚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但她這個兒子對她一向不算親近,尤其是這幾年她一直想促成他和姜家女兒的親事之後,那點親情就更淡了。那時她問完,只見自家兒子不緊不慢的又拿着手機發了幾條消息,之後站起身,并沒回答她的問話,只說:“結束了,過去吧。”
顧時序聽着問話,腦海裏閃過方才電話那頭的人,她支着下巴坐在桌邊,眼睛亮閃閃的時不時看向他,乖得不像話,想到這些,他忍不住很輕的勾了下唇。
這點小動作,被身旁的老太太看得一清二楚,她忽而爽朗笑起來:“阿序在和姑娘打電話,自然是要專程出去接的,哪好叫我們聽到,是不是?”
顧時序聽着老太太打趣的話語,無奈嘆口氣:“奶奶。”
顧老太太收了笑,悄沒聲息的湊近孫子,繼續打趣他:“有沒有那姑娘的照片,叫奶奶看看,想提前瞧瞧我們阿序的媳婦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提及照片,顧時序的心毫無預兆的抽痛一下,他手機相冊裏存有很多她的照片,不過,都是從前的舊照片,他斂了斂眸,思緒微頓一秒,輕聲說:“等之後,我帶她一起來看您。”
顧老太太聽此,越發開懷的笑起來:“好,好。”
飯局結束是在一個小時之後,顧時序兄弟倆先把老太太和程雲岚女士一塊送回了島上老宅,之後又一齊坐車回市區酒店。
路上,司機小王在前排開車,兄弟倆坐在隔斷後頭休息,二人平日裏也不常見,今晚飯桌上,顧時屹一時興起拉着顧時序陪他喝了幾杯,是以這會兒倆人精神都有些倦怠。
一片寂靜中,顧時序忽而聽到顧時屹的問話:“人等到了?”
聲音剛落進耳朵裏那一秒,他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是指什麽,對上顧時屹含笑的眼神,他眉梢一挑,笑着嗯了一聲。
顧時屹側目,看見自家表弟滿是笑意的眼睛,也笑了聲:“挺好。”
晚上飯局,聽到老太太提起姑娘,那會他就想起兩年前的新春家宴,家宴上,免不了長輩催婚這種老生常談的話題,那會他這個表弟剛進娛樂圈做歌手,只拿這身份巧妙擋過去所有。
後來家宴結束,閑聊時,他随口問了句:“單身?”
他們這種家庭,大多要遵從家裏長輩安排,到了一定年紀,該聯姻的聯姻,外面就算有中意的人,也不會講出來。家宴上他這個表弟拒絕的神态,總讓他覺得他心裏是有人的。
那時顧時序眼神劃過一絲落寞,而後不知望向哪裏,回了句:“不是。”
他笑笑,情況如他預料一致,方才在家宴上,他那些義正言辭拒絕的話語,也就是糊弄長輩,于是他說有空可以把弟妹帶出來見見,這話後,顧時序神情落寞的站在那裏,說帶不了,不知道人在哪。
他對此表示疑惑,人都不知道在哪,這算哪門子沒單着,瞧出他的疑問,顧時序側臉極認真的回了句:“是沒單着,在等她。”
這三年來,偶爾碰上,想到這一出,他會問上一句:“人等到了嗎?”
顧時序每回的回答都是簡短兩字:“還沒。”
到今天,終于在這個問題後從他臉上看見笑,并聽見了肯定的回答。
他無聲笑笑,下一秒,想到另個說走就走的人,煩躁情緒瞬時盈滿胸腔,他側臉,望向窗外的夜,将圓未圓的月,伴着點點星光,昏暗的挂在柔和的秋夜上。
那月色,如他此時的心境一樣寂寥。
隔天一早,阮黎在酒店匆匆用過早飯,便準備去赴阮怡的約。
從餐廳出來時,謝欣路羨慕難掩的跟她說:“弓筱昨天晚上八點才把人聲發我郵箱,真羨慕你跟顧老師合作,他那麽配合,才能叫你節目錄制期間還有空去赴約。”
阮黎笑笑,安慰她:“剛在餐廳你聽見沒,有人現在還沒收到人聲呢,這麽一對比,其實弓筱也還行,你今天上午抓緊點進度,下午就也可以休息了。”
謝欣路聳聳肩,對阮黎安慰人的清奇角度不置可否。
今天這趟約,緣于那天她和阮怡提起自己回國就是要參加一檔音綜節目,阮怡平日裏最大的休閑方式便是追劇追綜藝,聽到自家表姐就是綜藝嘉賓,立時來了興趣,追着阮黎詢問她參加的什麽綜藝。
得到回答後,她去網絡上搜索了《音樂制作室》的詳細信息,發現這節目的歌手嘉賓都是當前的大熱歌手,便問阮黎她有沒有機會去現場看她們錄節目,之後阮黎從負責她的藝統那要來了一張第一次舞臺錄制的門票,今天過去,就是給她送這張門票,順便再和三年未見的表妹好好聊聊。
那晚她心裏記挂着顧時序在等她一起回去,沒來得及好好和表妹寒暄。
出來影視基地,她按照阮怡給她的地址打車直奔而去。
下車後,她站在小區門口給阮怡打電話,倆人昨晚約好了十點鐘在小區門口見。去附近的商圈随便逛逛順便一起用中飯,可她連着撥了三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微信上發出去的消息也遲遲沒有回複,好在微信上有阮怡之前發的具體住址,詳細到樓棟號和門牌號。
她按照阮怡給的地址找過去,剛出單元電梯,就聽見一陣争吵聲,一位女聲拔高嗓在喊着什麽,還有一道微弱的女性哭聲。這些聲音,正是從阮怡所給的1806方向傳過來。
細細辨認,那道哭聲隐隐讓她覺得很熟悉,她腳步不自覺加快,朝1806走過去,到跟前,房間門半掩着,并沒關嚴,她沒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門剛打開,就瞧見阮怡正站在那委屈的掉着眼淚。
她出聲喊了阮怡一句,阮怡聞聲回頭,看見她的身影,轉身幾步朝她跑過來,她從包裏取出一張紙巾遞給阮怡,同時問她:“怎麽了?”
阮怡努力壓着哭聲,跟她解釋今早發生的事。
原本她起早洗漱出門,結果出去小區發現手機忘在房間沒拿,于是便回去拿手機,她住在工作的飯店提供的統一宿舍裏,同一樓層的兩間三室,一間住着女性員工,另一間住着男性員工,這個時間點基本只有當天休息的員工在房間裏。
她住的那間房,今天恰有另一位女生也在,一般情況下像她們這種集體居住的房間都是從不鎖門的,可等她回去的時候卻發現房間門從內反鎖着。
她試了幾次,門沒打開,便出聲喊了房間內的女生,連喊幾次,沒得到回應,她側耳趴在門板上聽房間內的動靜,結果聽見房間裏好像有人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這種情況在她們這不算少見,兩間對門房間住着異性員工,總有人亂搞在一起,她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卻也沒什麽立場說教別人,見那女生遲遲不開門,于是她便更大聲的喊了句讓她把放在桌上的手機給她遞出來就行。
這次過了幾分鐘,那女生開門,直接把手機用力的摔到了地上,嘴裏還罵着難聽的話,她撿起地上屏幕摔爛的手機,按了幾次也沒亮,就和那女生吵了起來,但她壓根不是那女生的對手,架沒吵贏,手機也壞了,明明她什麽也沒做,只是想拿自己的手機,對此,越想越委屈,眼淚不受控的就掉了出來,于是便有了阮黎來看到的這一幕。
聽完事情經過,阮黎拉着阮怡上前,走到那女生對面,打開自己的收款碼舉過去:“她手機三千塊買的,我們也不多要,給你算二百塊的損耗,你轉兩千八過來,這事就算過去。”
那女生嗤笑一聲:“你誰啊你,讓我轉我就轉。”
阮怡見她不配合,也并不惱,只又問了句:“你确定不賠錢,對吧。”
那女生翻了個白眼,不說話,阮黎早瞧見她手裏拿着自己的手機,下一秒,阮黎動作迅速的抓過她握在手中的手機,用力朝左側的牆壁上砸過去。
那女生大罵着阮黎神經病,同時去撿自己的手機,她拉着阮怡直接轉身,出了房間。
進到電梯裏,阮黎問阮怡:“你房間裏有什麽貴重物品嗎?”
阮怡回答:“沒有 ,就是幾件衣服,我最貴重的東西就是我的手機了。”
阮黎:“好,那衣服別要了,這也別住了,我之後可能會在臨城生活一段時間,最近正要租房,今天我們一起去看房子,你和我一起住。”
阮怡聽此,将才恢複平靜的聲音又哽了起來。
經過這事,她倆原先的計劃徹底被打亂,出來小區,阮黎先是給餘思語打了個電話,向她咨詢租房事宜,餘思語問她今天不應該是綜藝錄制的日子,怎麽突然要租房,她簡單幾句話講了阮怡的事。
餘思語聽完,愣在那裏,這樣的事情在她的生活圈子裏完全沒可能接觸到,但是聽阮黎講述,又覺得挺炸裂的。
短暫愣神後,她說:“如果是你自己租房,我就直接讓你來我這住了,但你們現在倆人,我這個公寓地方也不夠大,這樣,你把你地址發我,我去找你,帶你們一起看房子。”
大約二十分鐘後,餘思語開着她那輛拉風的跑車過來,阮黎帶着阮怡坐進後排座椅,餘思語說:“我來的路上幫你問了朋友,正好有一處房子那人不住要租出去,價格也很公道,地段也好,要不我先帶你們去那看看?”
阮黎沒一秒猶豫的點頭應下,她在租房這事上也沒什麽經驗,如果有朋友介紹房源,自然最好。
到地方,阮黎發現是一處很高檔的小區,房子也新,周邊各種生活配套措施很齊全,她問餘思語:“這房子誰介紹給你的?”
餘思語說:“周澤宇呀,他們公司也有類似于員工住房這種,你知道的,我又沒有什麽租房經驗,只能求助外援啦。”
阮黎笑笑,一時忘了眼前這位也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餘思語帶着她們從樓棟管家那裏領了鑰匙,交到阮黎手裏:“我把房子主人電話發你微信了,房租聽周澤宇說一個月三千,你聯系他直接轉給人家就好啦,那我就先撤了?”
阮黎抱了下餘思語,謝過她今天的幫忙,而後帶着阮怡上去房間。
房間在六樓,一梯兩戶的單元房,平層大三室,阮黎對房間布局很滿意,她和阮怡一人一間,到時還有一間空房可以裝修成家庭音樂制作室。
看完房子,她拿出手機打過去餘思語發來的電話號碼預備訂下這間房,電話很快接通,她說明來意:“喂,你好,我是通過朋友介紹想要租下你房子的房客。”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一道低沉又熟悉的笑聲,之後是帶着點促狹笑意的問話:“房子還滿意嗎?”
阮黎在聽出聲音主人的那一刻身體一下子僵住,所以,這房子的主人是顧時序?
沒等到她的回話,電話那頭的人接着說:“昨晚才打過電話,今天聽不出是誰?”
阮黎從呆愣中回神,小聲說了句:“沒,就是有點太意外了。我沒想過房子的主人會是你。”
手機那頭,又傳過來一陣裹着笑的說話聲:“嗯,剛聽說你今天英勇事跡的時候,我也覺得很意外,跟我記憶裏的你挺不一樣的。”
阮黎聽着他促狹的笑聲,莫名臉就紅了起來,當時她就是太生氣了,才有了那樣的反應,她想到小時候表妹站在她身前幫她擋狗狗的場景,覺得不能讓阮怡白受欺負,才有了那樣的沖動行為。
事後想想做的其實不太妥,或許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但那樣的做法在當時又的确挺爽,電話那頭的笑聲斷斷續續的還在傳過來,阮黎臉更燒了,她避開身前阮怡探尋的目光,轉過身,對着手機聽筒說:“顧時序,不許笑。”
帶着點惡狠狠的警告意味,但這點兇狠,傳進顧時序的耳朵中,他只覺得,想把電話那頭的女孩抱進懷裏狠狠親一口。
他慢慢止了笑,語氣很認真地說:“好,不笑你,但如果以後再遇上什麽事,要記得先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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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暮》文案如下:
陳暮第一次遇見顧時屹是在機場大廳。
男人身姿颀長,立在透明電梯邊緣,他身穿黑色西服內搭白色襯衣,手腕處松松挽起,斯文之下,成熟氣質無形盡顯。
她接電話的動作生生頓住,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幾秒,須臾,男人偏頭,兩人目光短暫相交,電梯升起,最後一眼,落在他手腕上的銀色腕表。
第二次見他,在西貢碼頭。
她色從膽邊生:“先生,能帶我走過這一段路嗎?”
男人眉眼淺笑,側臉看她。
“我請你喝糖水。”她補充。
顧時屹漆黑眼睫低垂,似打量,又似審視,片刻後彎唇,應了聲好。
陳暮跟在顧時屹身邊三年,他體貼入微、偏心縱容,兩三分喜愛誘她沉溺其中。
學業結束在即,比畢業證先等來的,是他的婚約,陳暮終于下定決心,給他留了封信,于天亮時獨自離開。
再次站在初遇時的透明電梯下,她收到他的信息:想好了,就到這了?
她仰頭,電梯如常升起,她收起手機,大步走入人潮。
遇見陳暮之前,顧時屹覺得自己不會為聲色絆足,男女情場于他而言可有可無。
後來清晨夢醒,臂彎間再不見那張明媚笑顏,他承認,後悔放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