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記得,也總是想◎
阮黎忽然有點哽咽,但她隐藏的很好,只是停頓了一下,便繼續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到走廊那次挺冒昧的,再見面,至少該有句正式的問候。”
顧時序極輕的扯了下唇角,帶着點類似厭惡的意味說:“沒必要。”
空氣短暫凝結。
如此來回,阮黎不知道對話要怎麽才能繼續下去。
其實她真的有很多話想問問他,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她在網絡上看過很多他的相關消息,但他也知道,那些報道出來的,并不一定全部真實。
她還想和他聊聊自己,阿序,這幾年,我過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好與壞,都過去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的約定。
但顯然,以上所有在此刻都得不到回應。
車門再次打開,小王處理完事故,上車和顧時序快速彙報道:“序哥,剮蹭不嚴重,和對方協商走輕微事故處理,填了快速理賠确認書,過兩天等你新歌錄完了我再去處理。”
顧時序嗯一聲,重新靠回椅背,眼簾再次阖上,而阮黎未說出口的話,就這麽梗在了喉嚨裏。
接下來的路程裏,阮黎再沒胡思亂想,她滿腦子都是顧時序方才的冷淡反應,雖說走廊重逢那天,他的态度就可見一斑,可當時兩人畢竟沒說上話。
今晚飯局有餘飛文在,也格外照顧她,車廂裏的短暫獨處,是她們重逢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
恍惚間。
那些溫柔的、親近的,很多過往,在思緒中閃回,與方才,形成鮮明對比。
她記得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最難挨的這三年,全靠這些過往支撐她走下去,她想,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好的,可此刻,支撐了她三年的信念陡然崩塌。
她們回不到過去了。
這個認知,像山洪乍瀉,瞬息間就要把她沖垮,她強忍着不适,斜靠在椅背上。
商務車平穩行駛,很快停在春山酒店的旋轉門前,阮黎看到熟悉的酒店大堂,驟然驚醒,解開安全帶紐扣,跟司機小王道了聲謝,再去看顧時序,他還是那副閉眼淺眠的模樣。
阮黎思考一秒,決定跟他道聲再見,她聲音很輕:“今晚,謝謝。”
像是怕再聽到他的什麽冷言冷語,話音剛落,她迅速轉身,拉開車門下車,快步進了酒店。
商務車內,顧時序的目光,從阮黎拉開車門那一刻,緊盯着她的背影,遲遲沒舍得收回。
這一路上車廂安靜,他們一左一右相鄰而坐,當視線一片空白時,其他感官便會無限放大。
他聽着她清淺的呼吸聲,鼻邊是他久違的味道,獨屬于她的好聞氣息。
那些過往,他全記得,也總是想。
眼前畫面随着汽車行駛不停倒轉,有那麽一刻,像是回到過去的某個瞬間。
她窩在他懷裏笑,他勾住他勃頸鬧。
畫面的最後,隔着電波,她沉聲:“我們到此為止。”
然後,她一聲殪崋不吭的消失,整整三年,又沒有任何預兆的忽然出現。
他自嘲般的笑一聲。
原以為塵封于心底的過往愛恨,都在工作室走廊那一眼之後被喚醒。
“序哥,也是巧了,沒想到阮小姐在這家酒店住,你們還蠻有緣的。”瞧見阮黎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小王收回視線,笑嘻嘻和顧時序說道。
他早已在小王回頭的那一瞬間斂去所有情緒,平靜道:“回吧。”
隔天一早,阮黎起晚了。
夜半忽然下起了雨,秋雨寒涼,陣陣雨滴斜打在玻璃窗上,她睡眠一直不太安穩,就在這沒什麽規律的雨聲裏,做了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驟然驚醒時,她望着窗簾縫隙透過來的日光,眼前卻是這兩天重遇他的場景。
工作室走廊上,他目不斜視的從她面前走過,眼風都沒給她一個。
私房菜館裏,明明相對而坐,卻又像隔着萬裏山河。
商務車內,那并不愉快的寥寥幾句交談。
她收回眼神,雙眼放空的望向頭頂的天花板,雨還在下,噼裏啪啦,比之夜半,似乎更大了些,若不是《音樂制作室》的對接人昨天發來了宣傳片拍攝通知消息,那她今天真想給自己放個假,讓緊繃了兩天的神經得以舒緩。
新歌制作收尾階段,再讨厭的天氣,也不能耽誤了工作。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預備出發時,阮黎才發現新的問題,這場突如其來的秋雨,不止擾亂了她昨夜的睡眠,也影響了城市交通。
她已經錯過了正常的通勤時間,打車軟件還是顯示多人排隊等候,遲遲叫不到車,無奈,阮黎只得放棄叫車,預備去路邊打的士出行。
到酒店大堂,阮黎一眼瞧見旋轉門外有輛出租正停在那裏,後備箱開着,有乘客彎身在那兒拿行李,她下意識想要小跑幾步,以免錯過這輛車,可沒想到下一秒,忽而聽到有人叫她,略帶驚喜的聲音:“阮小姐。”
她聞聲看過去,見是顧時序的司機小王,她彎唇笑笑:“你怎麽在這裏?”
小王說:“來這裏取車。”
見阮黎目露疑惑,小王解釋:“這家酒店序哥有投資,算是老板之一吧,今天去木西的路上發現車燈壞了,應該是昨晚被撞的緣故,晚上是沒法開了,序哥有輛車正巧在這停着。”
阮黎餘光瞥了眼酒店門口,陌生男人已經拉着行李箱走進旋轉門往前臺方向去了,而那輛剛想追趕的出租,哪還有它的蹤影,她很輕的抿了下唇,同時在心裏祈禱,最好能再來一輛這樣的車。
“這樣啊。”阮黎說。
小王擡手撓了下後腦勺,笑笑說:“阮小姐是要去木西嗎,下雨天不好打車,我們順路,我載你吧。”
阮黎有點不好意思,在心裏盤算怎麽拒絕。
“阮小姐,您和序哥是老同學,反正順路,您就別推脫了。”
聽此,她側臉又看了眼外面的雨勢,謝過小王,兩人一道朝停車場走去。
往木西去的路上,小王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阮黎聊着天。
“阮小姐,聽說你要和序哥參加同一檔節目。”
“是,”阮黎說,想到在大堂的湊巧見面,她沉思幾秒還是問道:“剛才在酒店大堂,我們是正好碰到嗎?”
小王:“不是的,阮小姐,我是在等你。”
小王在後視鏡上對上阮黎的視線,笑了下後繼續說:“我來取車的時候碰上餘大哥,他和序哥說起你今天還沒來,知道我要來春山,就問序哥不行讓我在酒店大堂等等看,如果碰上你,就順路把你帶過來。”
有隐隐的期待落空,又覺得還算情理之中,她在想什麽,竟然會猜想是顧時序記得她下雨天晚起的習慣,阮黎沉默兩秒,回道:“這樣啊。”
這天下午阮黎全神貫注于新歌demo的收尾工作,難得高效率了一回,其實在回國的長途飛行中對于這首歌的制作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只是因為前兩天心思太亂,坐在工作臺前,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出神。
昨晚之後,她不再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反倒能集中精神更專注的做事了。
臨近傍晚,阮黎完成制作,把新歌demo以郵件形式發送給了節目組對接工作人員,而後給餘飛文發了條微信,告知他自己接下來幾天的安排。
餘飛文下班前收到阮黎的微信,上了五樓一趟。
阮黎關掉電腦,走去開門,“餘大哥。”
餘飛文往房間裏看了一眼,“明天就不來了?”
阮黎嗯一聲:“demo已經交上去了,明天去拍攝宣傳片,然後休息幾天,就該開始錄制了。”
餘飛文側臉瞧一眼窗外下了一整天的雨,關切道:“明天去哪裏拍宣傳片?”
阮黎說:“舟山影視基地,也是之後錄制節目的地方,我查了下,在臨城市郊。”
“那地方挺偏的,附近只有電視臺的幾個影視基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節目組統一食宿,應該還好。”阮黎溫聲說。
說話間,隔壁錄音棚的門從內打開,最先出來的是吳坤,他朝阮黎露出來一個友好的笑,緊接着走出的就是顧時序,瞧見餘飛文的身影,他腳步稍停,“餘哥。”
餘飛文側身看過去:“結束了。”
顧時序點頭,餘飛文看了眼阮黎,又問顧時序:“聽阮小姐說明天節目組拍攝宣傳片,你明天也不來了?”
顧時序:“對,正好今天錄音也全部結束了。”
餘飛文笑了下:“你和阮小姐真是有緣分,同一天來,又同一天走,明天還要去同一個地方拍宣傳片。”
顧時序眼眸垂着,沒應聲。
餘飛文是老江湖,輕易察覺處兩人之間都不自在,比之昨晚的飯局,磁場更怪異,他在心裏想,也許昨晚倆人有過一場不愉快的交談,但他表面佯作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樣子。
這種怪異,阮黎也感受到了,她悄悄看了眼顧時序,而後收回眼神和餘飛文道別:“餘大哥,你們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餘飛文囑咐她路上小心,以後若有需要,随時再聯系他。
這過程中,兩人安靜站着,等走廊上不見了阮黎的身影,餘飛文很輕的嘆了口氣,和身旁的顧時序說道:“阿序,我有個不情之請。”
顧時序淡聲:“餘哥您說。”
“你知道我那個妹妹思語,從小也算是我帶大的,她不止一次的和我打電話,讓我照顧一下阮小姐,之後你們錄節目,離得遠,我肯定是顧不上的,但我已經應下了她的相托,你和阮小姐在同一個節目組,你看平時能不能幫忙照看一二。”
見顧時序久久不應聲,餘飛文不确定自己這麽做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他笑笑:“怎麽,不方便?”
思緒如靜電忽閃。
被提及的那張臉,就這麽在腦海裏浮現出來。清冷的面孔,拘束的樣子,仿若回到了初識那陣兒,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顧時序很輕的勾了下唇,他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