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十四步
車廂裏只有車頂上的一點微弱光線。
昏黃暗淡,只能看清一點輪廓。
裴燼一只手掌方向盤,一只手捏着紙巾伸在她面前。
為了安全,他只能分心地用餘光去瞥她,估摸着她的位置。
好在道路上沒什麽車。
宋星安眼淚一頓。
旋即流得更加洶湧,止不住地嗚咽出聲。
“燼哥……”宋星安哽咽開口,“我好害怕……”
“別怕,我在。”裴燼無力地安慰,眼睛一瞬不瞬地凝在前方。
好在開出去沒多遠,車很快停在清吧門前。
裴燼解開安全帶,又俯身下來給她解開。
“咔噠”一聲。
裴燼拉開距離,在兩人鼻尖相差十公分時停住。
他憐惜地用指腹擦去她眼尾挂着的淚珠,滿眼心疼:“這不是你的錯,安安。”
帶着薄繭的指腹捏在她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飽受貝齒蹂.躏的紅唇鮮紅一片,看上去更加鮮豔。
裴燼移開眼神,重新坐回去,下車。
随後又繞道副駕,給宋星安拉開車門。
“還能走嗎?”裴燼半抱着宋星安下車,大掌壓在她腰肢處,不敢松手。
宋星安哭得有點失力,腦袋發沉,有一種快要窒息的眩暈感。
雙手捏着裴燼的衣角,緩過那陣眩暈又緩緩松開手:“能的。”
裴燼嘴張了張,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輕輕地放開她,大手護在身後。
宋星安立即朝着後方走去,邊走邊撥通電話。
電話“嘟嘟”地響着,宋星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處。
幹涸的眼尾又溢出濕潤。
好在,在電話自動挂斷前,被那邊踩在最後一秒前接起。
“找到了嗎?還好嗎?”宋星安迫不及待地問。
那邊很安靜。
宋星安右眼皮跳得更厲害。
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裴燼皺眉,兩三步走上去,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接過電話,低聲朝着那邊詢問。
十幾秒後,裴燼掐斷電話。
宋星安睜着眼流淚,扯了扯裴燼的衣角,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哭得裴燼心都要碎了。
他憐惜地垂下頭,雙手捧着她的臉頰。
滾燙帶着熱氣的吻一個個落在眼皮、臉頰上,溫柔地吻去她的淚珠。
薄唇磨蹭間,裴燼含糊地開口:“沒事了沒事了。”
帶着雪松味的香氣一絲絲浸滿宋星安的鼻腔,她能感受到男人開口說話間,溫軟的唇瓣在單薄眼皮上,不斷摩挲,帶起的一片顫.栗。
心神止不住一晃。
眼淚霎時止住。
裴燼伸手,大掌壓在她的腰肢,将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秀發,低語。
“周安沒有受傷,現在他們在去醫院的路上了。”
溫熱的吻又落在額頭上。
“我們去醫院看她,好不好?”
聲音又低又啞,輕得像是被風一吹就散。
宋星安吸了吸鼻子,小幅度地在他懷裏蹭了蹭,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好。
—
私人醫院內。
VIP病房。
周安躺在床上,雙眸緊閉,一張臉毫無血色,眼尾處還有眼淚劃過的痕跡,身上套着寬大的病服。
整個人看上去脆弱不已。
眼眶隐隐發熱,宋星安立即瞪大眼,移開視線,朝上看。
蓄在眼底的淚水被逼回去,她不期然撞上裴燼的目光。
男人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夾雜着名為心疼的情愫。
心尖一軟,她朝着裴燼扯出一個笑容,一言不發地退出病房。
段賀宴也守在門外。
往日裏總是一絲不茍的頭發,現在看上去有幾分淩亂,眼底還有沒散去的血絲。
宋星安心髒驟然一跳。
她直覺接下來的話可能會……
裴燼走過來,站在她身邊,溫柔地撈過她的小手,用大掌完全包裹。
暖意順着緊貼着的手心源源不斷地傳過來,冰涼的手似乎也開始發熱。
宋星安心定了定,擡頭望向段賀宴:“她,”嗓音有點生澀,“怎麽了?”
如果沒事的話,不至于現在還沒醒……
段賀宴頹廢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擡頭看向天花板,閉上了眼:“她被人尾随了,是之前那個醉漢,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那……”
那道撕心裂肺的叫聲仿佛還歷歷在目,像是瀕臨死亡的野獸,發出的最後的無助哀鳴。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晚一步趕到,會發生些什麽。
垂在身側的拳頭捏緊,猛地砸向牆壁!
指節立即紅了一片。
宋星安捂着嘴後退一步,撞進裴燼滿是雪松味的懷抱中。
單薄的脊背抵着男人堅硬的胸膛借力,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環在她腰間,她才不至于就這樣滑到在地。
就那麽一句話,她就能想象到那幅畫面。
無數相同的報道一瞬間充斥她的腦海。
她突然間,甚至不知道周安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個社會對女性太不公平了,光是走個夜路都會遇到數不清的危險。
自小,宋星安接收到的教育就是不要一個人走夜路,不要在沒有成年男子的陪同下出游。
她遵守着無數條“為她好”的條條框框,才能平安地活到現在。
人們總是給女性支招,每一個“防身建議”的話題下,總有數不清的回答。可從來沒有人問過,怎麽才能讓男性管好自己的目光、腦子以及身體。
仿佛一生下來,女性就該背負着這些顧慮、這些枷鎖長大。
宋星安覺得很無力。
有時候她也想過,不如做一頭快樂的小豬,不要去思考這些,她起碼是安全的。
可她做不到。
越學習越了解越長大。越知道自己的局限無力,她就越發難受。
她只能保持着自己那點可憐的、微薄的同理心,去感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尖銳,盡自己的力量發聲。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堅持下去,只要有人一直堅持下去,會好的,會改善的。
可是,事實告訴她,她太天真了——
她做不了記者,也幫不了別人,半個小時前還在笑着跟她揮手的人,此刻正毫無生氣地在病床上躺着。
也許他們是對的。
她在做些無謂的掙紮。
世界早就爛透了。
宋星安深深地吐了兩口氣出來。
随後一言不發地揮開裴燼的手,重新推開病房門走進去,平靜地拖了一張折疊椅,放在床前,坐下來。
目光落在那張素白的臉上,又像是落在虛無的幻境上。
整個人安靜得不像話。
裴燼站在病房外看她,明明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層玻璃,可他卻莫名覺得他們的距離好遠,遠到他快要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只能感受到從她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無助和悲涼。
像是某種堅信已久的信念轟然崩塌。
眉頭動了動,他正要推門進去,卻被段賀宴拉住手臂。
微微偏頭,幾個衣着整齊的警察撞入視線。
搭在把手上的手掌落下。
裴燼轉身,目光掃過一圈,最後落在領頭的人身上。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我愛人情緒不穩定。”
警察的目光透過玻璃落在脊背緊繃的人身上,神色複雜,最後點了點頭。
段賀宴也跟着去錄口供。
等折騰完出來時,宋星安已然趴在床邊睡了過去。
微涼的晚風從開了小半的窗戶底鑽了進來,撥動她垂落的發絲。
裴燼皺了皺眉,長腿邁動,邊走邊解開紐扣,脫下西裝。
站在女人身後半步,他放輕動作,溫柔地給人披上外套,炙熱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小臉上。
眼尾處明顯的淚痕一瞬間,讓他的心髒跟着揪了起來。
半晌,裴燼無聲地嘆了口氣。
起身打電話吩咐人送熱毛巾來,還沒來得及站直身子,又被人扯着領帶拉了回去。
裴燼十分意外,不設防地被人拉着往下沖,眼看着要撞上去,将人吵醒,又硬生生地憑借着強大的核心力量半路剎車。
薄唇堪堪停在離那張小臉一個拳頭處。
平緩的呼吸聲在他耳邊回蕩,他甚至能感受到鼻息打在他鼻尖處的異樣。
幽深的黑眸鎖定着身下的女人,雙手支撐在兩邊,從後邊看,就像是他将她全部攬入懷中。
喉頭輕輕滾動一番。
裴燼克制地将視線從紅唇移開,落在那雙緊緊攥着他領帶的小手。
宋星安扯得很用力,白皙的小手和暗色領帶對比明顯。
他一頓,目光又順着往上。
就連在睡夢中,眉頭也是緊鎖着,渾身透着蕭瑟。
裴燼指尖微動,緩慢地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落在緊皺的眉頭上。
“安安乖,”裴燼放緩聲音,啞着嗓子哄人睡覺,“放空思緒,做個好夢……”
溫柔低喃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不斷地回蕩。
段賀宴站在病房外,怔怔地垂下準備開門的手,面上神色複雜。
自小和宋星安一起長大,他自然是瞬間就懂了姑奶奶的反常。
他清楚她的追求,也知道她的執拗。
恐怕一直假裝的平靜,自今晚起就要被打破。
那年雞飛狗跳的離家出走,他還歷歷在目。
這次,應該更為嚴重。
段賀宴深深地望病房裏再看了一眼。
男人寬大的脊背擋住了那抹嬌小的身影,手臂穩穩地撐在兩側。
過了幾秒,他又罵罵咧咧地收回視線。
你媽的,裴總比他聰明,比他厲害也就算了,就連身體素質也超他幾個檔次。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腦海裏閃過這次的罪魁禍首,段賀宴的目光又倏地沉了下來。
他趕過去時,對方毫不畏懼地對上了他的眼神,一點害怕都沒有,最後還是看見他身後不斷趕過來的人,才低低地咒罵了一聲帶着人離開。
走前還挑釁地瞪他一眼,有恃無恐到了極點。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眉頭皺起來的小山丘被誤認為是熊了。。。啊啊啊啊寶兒真的只是舒展眉頭呀!
大哥,這為什麽要被鎖啊?!我就改了下提要,啥都沒變就給我鎖兩次,就是扯了下領帶啥也沒幹啊我淦,連親親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