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四步
兩人都感覺過了很久。
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分鐘的事,從裴燼推門到宋星安慌忙整理裙擺。
只是兩人的動作都在對方眼裏被無限地放大，拉慢，心中思緒轉過好幾圈,将這短短的一分鐘拉得無限長，長到在時間上留下了一道痕跡。
長到兩人腦海中思緒都團成了一塊,摸不到頭。
裴燼不動聲色地壓下眼中翻湧的神色,長指捏着報告單走過去。
“好好躺着。”
聲音跟平常無異,只是更加低啞一些。
但落在宋星安耳中又化成了一把小勾子，撩得她心跳加速。
裴燼伸手将手機取過來，遞給宋星安。
“謝謝。”
宋星安聽話地重新躺回床上,伸手拉過被子給自己蓋上。
乖巧的不像話。
裴燼的目光落在她白淨的臉上，眸子暗了一瞬，又移開，轉身去給人倒了杯溫水,遞到身前。
宋星安慢吞吞地接過,溫聲道謝。
随後捧着紙杯小口小口地抿。
溫水滑過喉嚨,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些口幹。
又一口氣将溫水喝光。
還沒說話,男人那只修長的手又自然地伸到她面前，取過那只紙杯。
轉身又去給她倒了杯熱水。
宋星安手定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有幾分回不過神。
有時候，裴燼真的細心到她意想不到的程度。
兩杯溫水下肚後,宋星安還想喝,但被裴燼溫聲制止了。
她偷偷撇了撇嘴,也乖乖地沒有反對。
被她放在身側的手機一直叮咚叮咚的響個不停。
隔個十幾秒就堅持不懈地響一次。
宋星安想看到底是什麽十萬火急的消息,又礙于裴燼坐在身前,這樣拿出手機不太禮貌。
還沒等她擡頭,男人又自顧自地走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半張的嘴僵了一瞬，又默默閉上。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劃過一陣失落。
宋星安壓下情緒，摁開手機。
剛點進微信，噌噌噌十幾條消息就一股腦地蹦了出來，飛快地往上刷着。
“……”
後腦勺又開始有點疼了，頭也暈。
宋星安眉頭皺了瞬，長指滑動，往上翻記錄。
是餘晚晚和段賀宴在讨論她被裴燼帶走這件事。
魚丸：【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和裴神說話！】
魚丸：【麻麻，我出息了！！】
延河：【……出息。】
兩人閑扯了幾句，話題又落到了她的身體上。
延河：【姑奶奶身體怎麽樣？嚴不嚴重？】
魚丸：【對哈，安安你怎麽樣？】
魚丸：【怎麽安安最近這麽慘啊，不僅被人一聲不響地安排好出國，來接個機都能被撞進醫院。】
“……”
宋星安心裏一咯噔，總感覺這兩個“撞”的程度不太一樣。
按餘晚晚那個口氣，這個撞是直接不省人事的下場。
兩人又叽裏呱啦地讨論了一大堆，宋星安在裏面捕捉到了一個生疏的名字——
鄭沁。
那個在B2門口撞到她的小姑娘。
一直混沌的腦海裏陡然出現了幾個疑問——
鄭沁是誰？
為什麽要打電話給裴燼？
還有，為什麽裴燼給餘晚晚說的時候，用的是“我們的責任”？
心髒處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又酸又漲。
又像是喝了一整杯純檸檬生榨的汁，胃部開始痙攣。
想吐。
方才體貼溫柔帶來的隐秘歡喜，此刻消退下去。
一直被高興沖昏的頭腦開始慢慢運作。
這明明不是裴燼的責任，但他任勞任怨地送她來醫院。
這分明就是為了那個女孩——鄭沁。
不是為了她。
—
裴燼禮貌地敲了敲門。
過了幾秒，裏面傳來一聲輕輕的“請進”後，他才推開門進去。
左手裏拎着保溫盒。
一進去，裴燼就直覺有些不對勁。
他的目光在床上垂着頭玩手機的人身上掠過，見她毫無動靜。
挑了挑眉，鎮定地收回視線。
打開保溫盒，誘人的香氣順勢飄出，很快就盈滿了整間屋子。
宋星安深深地吸了一口，肚子裏開始唱空城計。
但她很有骨氣地沒有擡頭，目光凝在空白的桌面上。
段老媽說的很對，即使是追人也不能太過于主動，目光不能時刻凝在對方身上。
要保持距離和神秘感。
她将這句話當作聖旨默念了好幾遍。
剛才想到鄭沁的時候，她确實很難過，難過得想哭。
但她又覺得自己太霸道了，他們還沒在一起，和誰當朋友都是裴燼的權力。
她開導了自己好久。
終于。
……
她還是好氣。
等她成功追到裴燼了，她一定要扯着他的領帶質問。
一定！
“安安，醫生說最近吃清淡些比較好。”略微有些嘶啞的聲音在宋星安頭頂響起。
宋星安特意等了好幾秒才擡頭。
床上自帶的桌板被裴燼放了下來，橫在前面。
乘着粥的碗被他單手端着，清瘦的指節用力，手背上凸起幾根淡青色的筋。
宋星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是為了美食，還是為了美色。
她伸手接過來，笑着擡頭說了聲謝謝。
禮貌又帶着點疏離。
裴燼的眉毛擰在一起，心中的猜想成真。
她果真是不高興了。
但他卻搞不懂她不高興的原因。
明明走之前她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向轉得很快的腦子在遇到宋星安後就降了速，像是被人抹了好厚一層漿糊，想什麽都帶着一層紗。
壓下神思，裴燼體貼地将勺靠在碗沿，溫柔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燙。”
宋星安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臉上挂着笑容但看着沒什麽溫度。
她垂下頭，認真地看着碗裏色香味俱全的粥。
光是看着就讓人有一種食指大動的欲望。
不和自己的胃作對，宋星安乖巧地接過勺，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熱粥滑過喉嚨，周身都湧上一股熱意。
粥有些燙，還冒着騰騰升起的熱氣。
宋星安悄悄擡眼，透過白汽偷偷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
男人側對着她，半靠在瓷磚上，長腿随意地搭在一起，伸了很遠。
半垂着眸，光亮下只能看到他流暢銳利的側臉線條。
鴉羽似的長睫落了層陰影在眼周冷白的肌膚上。
看起來懶懶的，莫名有幾分煩躁。
可能是想起了被他丢在機場的鄭沁，有點困擾吧。
宋星安收回了視線，頓時覺得嘴裏的粥也沒之前這麽香了。
—
宋星安拒絕了段賀宴他們要來醫院看她的提議。
連輕微腦震蕩都不是，真要讓他們來了，明天就得傳成卧床不起了。
吃完粥後，裴燼彎腰問她：“能走嗎？”
“……”
宋星安覺得多少是有些誇張的。
那陣眩暈過去了，現在只是後腦勺有點疼，但不去碰它也還好。
她溫吞地點頭，跟在人身後離開了醫院。
在大門口時，宋星安突然有幾分後悔自己說能走。
那一雙雙眼睛，如狼似虎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沒有惡意，就是帶着濃濃的好奇和探究。
宋星安渾身僵硬，亦步亦趨地跟在裴燼身後。
裴燼往左一點，她也跟着向左，往右走幾步，她也立即跟上。
簡直恨不得用裴燼高大的背影完全把自己給掩蓋住。
走在前面的裴燼發現了宋星安的異樣，輕笑出聲。
微微偏了幾分站在右邊，寬闊的肩背将探究的視線遮了完全。
上車，沒過多久就到了錦輝庭院。
宋星安和裴燼各處電梯的一個角。
空氣沉默得像是凝結在一起。
宋星安抿唇，打定了主意要保持似有若無的距離，讓裴燼對她有神秘感。
于是，她一言不發地看着電梯門。
光滑的鐵板上倒映出他們兩的身影。
由于一前一後的原因，在鏡面上他們的距離被拉近了不少，看上去像是并肩而站，姿勢親昵暧昧。
宋星安眉心一跳，不自然地把目光移開，落到腳尖。
腦海裏卻有驀然響起在醫院時，裴燼一直盯着她腳看的畫面。
動來動去，腦海裏的畫面幾度變幻，但多多少少都和後面這個人有關。
這時宋星安才驚覺，不過幾十天的時間，她的回憶裏塞滿了他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更加堅定自己要把人搞到手的想法。
每一次心跳都難得，所以要為每一次心跳加速負責。
何況，在裴燼那裏，她的心跳像升降機一樣，動不動就急劇加速。
“醫生說，”清冷的嗓音拉回宋星安的思緒，“你後腦勺的包需要每天揉一揉。”
宋星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神色淡定。
“所以，”裴燼擡起眼皮看過來，嗓音淡淡的，“你有空的時候給我發消息。”
“？”宋星安不明所以地擡頭，對上裴燼的目光，“發什麽？”
裴燼挑眉：“你會揉嗎？”
宋星安沒想到揉一下被撞出來的包都有一門學問，立馬被堵住了嘴。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
下一秒，電梯“滴”的一聲打開了門。
宋星安率先走出去，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向自己的家，掏出鑰匙開門。
門開，她走進去習慣性地關門，目光中又忽然闖入一雙筆直的長腿。
擡眼往上看。
是裴燼伸手擋住了門。
“？有事嗎？”語氣算不上差，但也帶着點氣。
裴燼目光若有所指地落在她腦袋上：“今天還沒揉。”
“……”
方才在電梯裏沒覺得，此刻宋星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事有一點親密。
兩個人獨處一室，還需要動手。
宋星安慢半拍地擡頭，對上男人的視線，拒絕的話卡在嗓子處。
定格兩秒。
她嘆了口氣，松開拉着把手的手，轉身進門。
與此同時，裴燼彎了彎唇角，眼眸裏淬着深深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