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伏明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月光自窗外灑落進來，她起身，抓起身上的被子借着光仔細辨認。
是自己最喜歡的花紋。
放下手，近乎僵直的環視一周，伏明終于敢确定這裏是自己死前住的出租屋。
她真的回來了。
興奮感就此席卷大腦，伏明大喊一聲從床上蹦下地，接着便聽見鄰居敲牆怒罵，于是趕忙道歉捂嘴，拿起放在床邊櫃子上的手機點亮屏幕。
4：25，日期是死時後一天。
沒想到主系統直接體貼地把自己傳送到死後一日，伏明贊同點頭，重新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
一圈一圈繞着房間踱步，她摸摸這摸摸那，還不過瘾，幹脆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給爹媽和最好的朋友席亦寒各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意料之中的，對她的經歷一無所知的他們顯然不能和她一起分享這份喜悅，于是挨了兩頓罵，她笑嘻嘻的放下手機。
稍稍冷靜下來，突然有風自窗口卷進。些微的涼意劃過皮膚，伏明扭頭，翻飛的白色的窗簾與意識消失前瞥見的那抹衣角重合。
她怔。
風很快止歇，窗簾也因此回歸原位。主系統沒有消除伏明在位面系統的記憶，于是沉默半晌，她嘗試點開通訊界面，想聯系04問問那時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彈出的界面中央幾個點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卻顯示打不開。
她接下來又試了幾次，依舊如此。
突如其來的巨響，04遮遮掩掩的态度，絕不屬于位面系統的衣角，崩潰的通訊界面。望着窗外的夜色，伏明久久沒有說話。
……
再疑惑，日子還是要過。接下來的幾天，伏明恢複了從前按部就班的平靜生活，不過因為臨行前主系統給予了好運的關系，她這段時間不是升職加薪就是走路撿錢，可謂是過的順風順水。
也正因為太順風順水，加之通訊系統仍舊連接不上，一直聯系不到04。伏明總覺得的一切都沒有實感，終日恍恍惚惚。
這樣的恍惚一直持續到與席亦寒一同坐在咖啡廳。
看着對遞到面前的菜單熟視無睹，依舊盯着桌上插花出神的伏明，席亦寒一忍再忍，終于忍不住了。
“不是淩晨打電話就是成天丢了魂似的。伏明，你到底怎麽回事。”
“……啊？”
望着那副如夢初醒的表情，席亦寒挫敗的閉上眼，替她點完單後示意站在一旁滿臉無所适從的服務生離開。
“你啊什麽，我問你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魂不守舍的。”
“我……”
總自己憋着也不是個事，伏明嘴唇嚅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席亦寒說說長久以來發生的事，用半加工的方式，“我最近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去了很遠的地方，經歷了很奇怪的事。覺得太奇怪了，一直忘不掉，所以……”
“嗨，就這事啊。”
一臉慎重的聽完卻沒想到伏明就給自己這麽一段話，席亦寒緊繃的肩膀驟然放松，向後一倒陷進沙發裏，“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沒準是你的潛意識在告訴你，希望你多出去走走呢。”
“這樣，今晚我帶你去玩點有意思的，保證讓你一下子就把什勞子夢忘的一幹二淨。怎麽樣？”
看着席亦寒亮晶晶的雙眼，伏明實在不想打擊她的興致，加上覺得自己确實需要轉換一下心情，想了想，最終點頭答應了她。
“太好了。那麽今晚七點，我會過來接你。記得提前收拾好哦。”
席亦寒是相當幹脆的性子，三兩句定下今晚的約會，她便不再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加上點好的東西端了上來，兩人很快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
“……席亦寒，這就是你說的‘玩點有意思的’？”
刺鼻的煙味，昏暗的空間，不斷變換顏色的射燈沒為下方帶去多少能照明的光亮，反倒是平添了幾分暧昧的氣氛。
震耳欲聾的音樂讓大腦感覺在不斷被錘子狠狠錘擊，再次被身後的人撞的一個趔趄，伏明深吸一口氣，看向身旁從進來後就明顯開始興奮起來的席亦寒。
“對啊。難道你不這麽覺得嗎？”
笑着和路過的一位熟人打了聲招呼，席亦寒扭頭看她，“這難道不是最适合排解煩惱的地方了嗎？”
“也許這确實是一種适合排解煩惱的方法，但它明顯不适合我。”
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席亦寒的本意是好的，可剛從位面世界回來的伏明一下子還适應不了那麽熱鬧的場面。
于是拍拍她肩膀，伏明轉身欲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反手拉住伏明的手腕，在她不解的眼神裏朝她狡黠一笑，席亦寒指指身後不遠處的舞臺，“其實今天叫你來，是因為你最喜歡的那個駐唱來這裏了，你最近狀态太糟，我就想着帶你來放松一下。”
沒想過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知道自己有喜歡的駐唱歌手，伏明感動的看着她，原本萦繞在心的煩惱都消退不少，“席亦寒……”
“寒什麽寒，這人難得來這裏一次，咱們抓緊時間，今天聽他個痛快的。”
笑嘻嘻打斷伏明不讓她道謝，席亦寒拉着她在擁擠的人群裏一路擠進舞臺，在最前邊的地方站定。
燈光與節奏，舞臺上盡情釋放的歌手，擁有相同愛好的所有人。看着在身旁跟着旋律搖擺的席亦寒，伏明彎起嘴角。
至少今晚，她決定讓自己暫時忘掉所有高興一次。
這麽想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躺在機械艙裏時感受到的那種熟悉感竟然再次席卷而來。伏明沉默着壓住心口，擡頭，一只碧色靈蝶就那麽輕盈的自人群中掠過。
伏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不敢，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那絕不可能是這個世界會有的東西。
震驚不已的當口耳邊傳來電磁幹擾的噪音，接着位面系統的啓動音響起，伏明愣了一下，繼而猛回過神，拍拍身旁兀自搖頭晃腦的高興的席亦寒，“亦寒，我突然有點事要先出去一下，你先在這等我一會兒好嗎。”
不等她答應，伏明追着靈蝶的軌跡擠出人群。
靈蝶飛的很快，伏明低頭找路的時候就失去了蹤跡。奮力沖出人群，看着眼前人頭攢動的景象，她暗罵一聲懊惱的抓了抓頭發。
找不到靈蝶，但位面系統似乎已經可以重新使用，伏明猶豫片刻，決定先出去找個空曠地方問問04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概辨別了一下方向，她快步朝大門走去。突如其來的問題太多，以至于讓她無心顧及四周情況，沒走兩步就一頭撞到迎面而來的人身上。
“抱歉。”
後退兩步錯開位置，伏明快步走過，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手腕。
“沒什麽好道歉的。小姐，相逢是緣，賞臉和我們喝一杯如何？”
本就煩躁不已的伏明瞬間冷了臉色。
她扭頭，兩個衣着得體卻氣質猥瑣的男人正看着她，笑的一臉不懷好意。
“沒空。”
狠狠把抓着自己的手甩開，急着出門的伏明理都不理兩人，擡腿就走。
“別這樣嘛小姐，我們很誠心的。就一杯，半杯，半杯怎麽樣？”
忽略身後聒噪的聲音，伏明在腦內打開系統界面，試圖聯系上04，“04，你在嗎？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主人……我……在……”
閃了幾下電磁音，04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伏明還來不及高興就又沒了聲響。
“媽的……”
身後的吵鬧還在繼續，攪的伏明不勝其煩，幾步出了大門，微冷的風吹在臉上，她焦躁不已的心稍稍冷靜了一點。
深吸口氣停下腳步，伏明準備給窮追不舍的兩人長長記性。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兩聲慘叫，腦內的電磁音再次響起，04着急不已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主人，這麽多天我終于聯系上你了。你已經到家了對吧？你知道嗎，位面系統出大亂子了，那個……”
04的聲音瞬間被切斷，伏明試着叫了它幾聲，半分回應也無。
“想從它那聽到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化成灰都能認出的聲音響起，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伏明僵着脊背，一點點回過頭去。
熟悉的臉，熟悉的，似乎永遠帶着笑意的美麗眼睛；熟悉的表面溫和有禮實則目空一切的态度。唯一變得不一樣的，是那頭烏色長發，被修剪成了幹淨利落的模樣。
眼眶不受控制的發酸，伏明望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論在哪，你的反應好像永遠這麽可笑。”
大腦依舊一片空白，咔沙一聲響起，04的聲音再次傳來。
“主人我這邊的線路被人為幹擾了，一定是那家夥幹的好事。秦承楚，他在我們這大鬧一通，然後追到你那邊去了！”
“很吵。”
位面系統的信號徹底被切斷，扔下手裏揪着的人，秦承楚一步步走到伏明面前，微笑着彎下腰，捏了捏伏明的臉。
“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