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裹面,不必費心分辨已可認出這人身份。眼裏極快劃過一絲不耐,望着徑自朝房門方向走來的黑衣人,追影擡手拔出腰間佩劍,足尖一攆便朝那人直沖而去。
長劍閃着亮色銀光,眼看就要将那依舊直直前進的人當頭劈成兩半時,那人卻電光石火間猛地擡頭朝追影看了一眼,緊接着消失在原地。
一擊落空,追影落地後迅速環視一周。可空蕩的院中再不見一道人影,安靜空氣裏仿佛剛才那黑衣人的出現只是幻覺。
“都說渡月府追影身手了得,對敵人毫不留情,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但,我的目标不是你,你現在讓到一邊,我可以留你一條命。”
男女不辨的聲音突兀響起,最後一個字在身後極近的地方落下。追影循聲揚手朝後猛揮出一劍,兵刃交接的刺耳聲音響起,火花轟然爆開。
然劍劈至一半時再落不下半分,因為黑衣人不知何時悄然現身在追影背後,一手一柄短刃交叉舉至頭頂,将他的劍穩穩卡在中間。
神色驟然一冷,追影猛一把抽回手裏劍。抽離動作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他接着一腳踢在那交叉短刃上,借着力道飛速後退與黑衣人拉開距離。
長劍橫在身前,追影冷冷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黑衣人。方才那番極短試探已讓他明白眼前這人不同于之前所有闖入者,絕不是好對付之人。
不清楚此人突兀闖入的目的,于是決定抓住留下活口審問。思至此手重重一震将長劍一抖,靈力灌注其中,追影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而早從追影眼神變化裏察覺出些許端倪,黑衣人見狀短刃在身前虛虛一劃,一道靈力便圓柱狀自腳下沖天而起将他包圍在其間,恰好擋住追影朝他死角刺出的一劍。
幾乎是刺到屏障的同時,追影手閃電般擡起,再次一劍劈下,速度之快,仿佛幻影一般。只見一道殘影搖晃,屏障乒聲脆響,化成片片碎屑落下。
追影手中長劍在這紛揚碎屑間霍然刺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卻自結界破碎後便如僵硬的石雕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是被吓到還是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看長劍即将把黑衣人刺個對穿,追影忽然瞥見他低垂的眼裏深藏的笑意。
那是計謀得逞的笑意。
不安在心頭倏地劃過,追影立時抽回手想要後退,黑衣人卻似乎早有預感般猛探出手一把抓住他手腕,牢牢将他桎梏在原地脫不開身。
掙不開,便不掙。追影當即擡起空着的另一只手,袖中彈出匕首直砍向黑衣人緊抓着他的手腕。
泛着冷光的匕首即将砍斷黑衣人手腕的那一剎,數不清的黑影突然從那些原本安靜無比的角落裏無聲出現,好似黑暗生出的影子般現身于院中。
追影一貫沒有多餘表情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訝異。
這些人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和那個獨自出現的黑衣人一起的。
可不論是剛察覺異動時,還是同黑衣人交手時,他都沒有感受到除了同他交手的黑衣人之外任何一絲一毫的氣息。
這意味着,如今出現在院中的所有人,修為都不會低過他。比他強,他才會察覺不到。
這夥人完全是有備而來。
意識到這點的追影眼神當即冷了下來,手裏的動作不停,匕首在那人腕上砍出深深一道血痕。
離追影最近的一個黑衣人聞聲視線輕輕在他身上一掃,一道銀光便突兀出現,朝他咽喉直刺而來。
離得近了,方才看清那銀光原是一根銀針。銀針裹挾着淩厲殺意,速度又極快,眨眼已在追影喉間一寸遠。
深知銀針威脅,追影目光驟地一凝,卻躲閃不開,只能硬受這一擊。而銀針中蘊含的狂暴靈力注定了一旦被刺中,喉間當場便會被開出一個血洞。人,必死無疑。
但銀針沒有來得及刺穿追影喉嚨。
就在下一秒,以秦承楚房間為核心,整個院子瞬間被一股極其可怕的靈力籠罩。
地面轟然一陣劇烈震動,一圈碧綠色的巨大法陣驀地在屋子底下張開,緊接着無數光鞭藤蔓似的自法陣內瘋狂湧出,利劍般朝院子的方向破空而刺。
驚變陡生,追影定定站在原地,鋪天蓋地的碧色自身旁兩側風一般掠過,他眼都不眨。
飛濺的鮮紅,鋪濡的暗紅,含着鐵鏽的腥味同淡紅色的氤氲霧一起,轉眼将這方天地變成無處可逃的牢籠。
沉悶的利器入肉聲接連不斷響起,耳邊聽得離得最近的,也是一開始出現的黑衣人低低一聲哼,緊接着砰聲倒在地上。
而自他開始,如連鎖反應般,身體沒了支撐摔在地上的的聲音陸陸續續響起。
轉瞬除追影以外,所有立在院中的人,甚至還來不及做任何事,便全部沒了生息。
院子再次回到一開始的寂靜,如果不是地上七橫八豎的屍體和從屍體身上可怕裂口不斷洇出的血液昭示着剛才的駭人異動,甚至不會有人想到曾這裏發生過什麽。
碧色法陣依舊靜靜旋轉,藤蔓般的光鞭從屍身抽離後,便化為光點融入其中。追影目光轉向不遠處的房子,靜靜看着油紙窗上因着火光的搖搖曳曳而顯得有些不真切的燭火剪影。
燭火旁的桌旁人影不知何時已經不見。
剛注意到這點,追影眼尖察覺到原本旋轉不停地龐大陣法開始一圈圈收縮。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響動的一直緊閉的門忽然打開,秦承楚的身影靜靜站在門前,陣法也在這當口收縮至他腳下三寸範圍靜靜盤旋。
視院中一片血腥混亂于無物,擡手制止了欲朝他走來的追影,秦承楚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直落在不遠處的一個暗色角落。
順着他視線望去,追影很快從那角落裏辨出一些崎岖不平的輪廓,繼而想起那處原應是坐落着一座假山。
可他看不出那假山有任何端倪。
他思忖着,秦承楚已緩緩朝那方向踱步而去。
阻止不得又擔心假山內有詐,追影只得握緊手中長劍,一轉不轉的注視着他的身影。
一路走,腳下陣法一路旋轉不停,暗紅色粘稠血本于地上無聲橫流,卻在觸到那碧色陣法時嗤一聲被瞬間吸收。
似是因吸足了血,陣法通體邊緣亮起詭異暗紅,其間花紋流動的仿佛即将活過來般靈動,秦承楚所過之處身後只餘長長一條焦黑色痕跡。
在離假山極近的距離停下,腳下陣法也已從原本的碧色變為深紅幾近流動着的血樣顏色。秦承楚緊盯着假山,仿佛要将那山盯出個洞。
卻不動作。
就那麽背着手站在原地許久,久到一邊的追影都漸漸放松警惕時,他腳下陣法忽然光芒大盛,數道血色靈力如同利刃般倏然朝假山直刺而去。
假山在靈力的攻擊下轟然粉碎,漫天碎石合着灰白色的塵煙飛濺四散,一片嗆人白蒙中,一道黑影直竄而起。
然而靈力藤比他速度更快。一道道血色瞬間拔高躍至他頭頂一氣紮下,眨眼就要将他刺穿。
就在這時,黑影右手輕甩,掌心赫然出現一把尺長軟劍。他出手如電,只見道道劍氣白光閃過,靈力瞬間被斬開失去控制。黑影也借此空檔翻身落地,轉身就跑。
望着黑衣人的背影,秦承楚眉梢輕挑,身形一閃便出現在他身前數步。腳下陣法血色大盛,原本被切開的藤蔓似的靈力剎那複原,被激怒般揮舞的更加狂亂。血光倏然一閃,便朝黑影繃直了猛沖過去。
黑影一路逃,靈力帶着極暴烈的能量一路在他身後追,仿若箭矢的靈力緊緊尾随在他身影四周,尋到機會便猛刺而下。利刃入土的聲音不絕于耳,黑影幾次差點被追上,卻又險險避過。
這場追逐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漸漸力竭的黑影見勢不妙,在又一次躲過靈力的貼身刺下後,他就地一滾,腳步一錯,瞬間出現在站在原地許久的追影身旁。
手指輕巧在穴位一點,正欲反抗的追影登時動彈不得。無聲在身前破土而出的血色倏地在黑衣人左眼球前停下,他身體輕不可查的一僵,接着強迫自己動起來,抓起追影足尖一攆躍至院牆,朝府中後山方向幾個閃身後失去蹤跡。
秦承楚立在原地一臉陰沉的望着兩人離去的方向久久沉默,下個瞬間同樣消失在原地。
“主人。主人?主人你快醒醒。”
睡的正香時,耳邊突然有細微聲音響起。不耐地皺起眉頭,嘴裏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聲音,伏明抱着被子轉了個身,沒有搭理。
“主人!再不醒要出大事啦!”
驚雷般的大喊在伏明選擇忽略上一句話後猛地響起,被吓得渾身一個激靈的她瞬間睜大眼睛。
再沒了睡意,艱難從被窩裏坐起身,伏明雙手捂住臉孔,帶着愠怒的聲音從被遮擋的嘴裏模糊傳出,“04。大晚上的你,”
話音未落,一個對話框突然出現她在腦海。跟着是熟悉又許久未聽見的,不帶感情的機械聲平直響起,“緊急任務:救下位面之子。完成任務可得積分:240。是否接受?備注:無拒絕選項。”
“這……”
看着腦子裏的對話框,伏明怔了怔,顯然還沒有從裝死許久的主系統突然發布任務的震驚裏回過神來。直到視線落在“救下位面之子”幾個字時,她才一下子觸電般跳起來,“怎麽回事?!”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真出事了。我們趕緊去看看吧。”
無暇顧及04說了什麽,匆匆披上衣服一把推開門,伏明頭也不回地朝秦承楚房間奔去。
人還未到,遠遠地已有一股刺鼻血腥撲面而來。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倏然劃過,下意識伸手掩鼻,伏明來到院前,又在門口硬生生停下。
屍體。
無數屍體。
幾乎沒有一具是完好的,這些人死狀慘烈,七橫八豎躺倒在地上,看的伏明通體發涼。
自己離開不過數個時辰的功夫,這地方俨然已成了地獄。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不适,伏明定睛望去,這才注意到這些人無一例外全是一身黑衣。
“赤海樓麽。”
有念頭在腦子裏緩緩成型,她擡腳跨進院中。數不清的屍體掩蓋下,鮮血将院中土地濡的透濕,低頭仔細找着尙算幹淨的土壤前行,這行為得以讓她看見隐藏在血色間的一道焦黑痕跡。
上面殘存着秦承楚的靈力。
仿佛是在昭示他的去向般,痕跡自房門前的土地開始出現,又在靠近府中後山的院牆消失。目光因此從地上移至牆外那片夜色定定望去,伏明啞聲開口,“04,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