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大概是無意中的預言,那日一番談話像是觸發了什麽奇怪開關。之後的日子裏隔三差五就有一身烏鴉黑的人以各種奇怪的方式混入府中各處,又以各種奇怪的結果沒了氣息然後被送出府外。

再一次目送随意被席子胡亂裹起的漆黑色僵硬屍首離開,伏明有些納悶。因為不明白這夥人為什麽要在同僚已經因着一身黑被輕易逮到後,還要前仆後繼的一身黑潛伏進來,然後被抓,然後死去。

更令她不解的是,一開始她以為這夥人的目的應該都是秦承楚,但是後來發現似乎并不是這樣。

被抓到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一些很古怪的地方被抓,像是花園假山,像是府中衆人住着的地方,偶爾還能在衆人切磋比試的地方見到。當然,最後一個地方會有人落網不算奇怪。

他們潛伏在府中,總是不多時就會被身為刺客的一部分人極其敏感的察覺到,之後一番打鬥後死亡,屍首則被随意處理。

但無論這些事情發生在哪,他們潛伏在哪,秦承楚附近永遠是最少被混進的地方。除了最初一段時間有膽大的不自量力送上門,之後便再也沒有碰見。

在已經死了那麽多人的情況下,仍前仆後繼的潛入,目的就只是為了打探渡月府?

還是因為知道化神期修士不是他們能動的?

紛亂念頭攪得伏明煩躁起來,于是甩甩頭,她不再去想。

被這些沒頭沒尾的來人弄得不勝其擾,府裏也不是沒想過去查這些人到底是哪個組織的人,但動身調查後,才發現沒有那麽容易。

這些人要麽就是打鬥中被直接殺死,要麽就是被活捉後直接服毒自盡。赴死之快幾乎讓人生出這夥人其實是死士的錯覺,也因此讓人根本無法阻攔。

在這種情況得不到絲毫信息的情況下,調查身份的事也就無從談起。

可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伏明想不出答案。

但這夥人帶來的,也不全是壞的變化。

去給秦承楚配藥的當口,伏明曾留心觀察過。自黑衣人一夥出現後,他明面上雖然仍舊只有追影一個護衛,但暗處其實多了幾道氣息。

可喜可賀。

輕易就能抓住,又沒有給渡月府帶來什麽惡劣影響。在增加了巡邏次數和衆人都開始刻意留心後,刺客風波算是漸漸平息了下來。

于是一段時間過去,雖然混亂打鬥聲仍不時在各處響起,并且偶爾依舊能看到潛入的人被拖出府。但伏明已經能做到視之于無物,面不改色從那些屍首邊走過。

照例挎着她的大藥箱,伏明走到秦承楚房前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

朝在門口立的筆直的追影打了個招呼,伏明推開門跨了進去。

桌上油燈因乍然卷進的風閃了閃,明明滅滅光引得那正坐在桌前抓着一本書看的專心的秦承楚驀地将視線朝門口轉了去,又在瞧見正準備往裏走的伏明時重看向手裏書。

“今天來的晚了。”

伏明将藥箱擱在桌子上時,他道。

嘴角僵硬一抽,伏明有些無語的瞥他一眼。拖了張木凳坐下,然後“咔噠”一聲打開藥箱。

想告訴秦承楚他吃的藥是要現配的,忙了一天的自己甚至來不及休息就趕過來給他配藥,現在還要遭他嫌。

想罵他沒良心,但一想起他這番調養的緣由還是因為自己,于是只能嘆口氣作罷。

今天這劑藥是整個治療周期的最後一劑,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伏明才敢放任自己出去直到現在才回來。托腮坐在一旁看着秦承楚喝藥,她指尖輕叩桌面,微微有些出神。

太安靜了。

饒是秦承楚身邊不是黑衣人游蕩重災區,今夜也過于安靜。

安靜到能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響,能聽見蟬鳴聲,甚至能分辨出附近的,府中人說笑打鬧聲從遠到近,又自近向遠的離開。

怎麽能靜到這種程度?

不自覺晃了晃腦袋,引得身旁秦承楚一陣側目。

“怎麽,椅子生刺?”

“……”

伏明睨他一眼,沒有回答。

回想起這段時間的亂象,她總覺得好像經歷了一場不太真實的鬧劇。

為什麽不太真實?

因為太弱。

當時因為又忙又亂所以沒發現,如今重想起來,才忽然注意到這件事。

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被抓的黑衣人不說上百也有數十個。可偏偏那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能給渡月府造成棘手麻煩,甚至連能逃遁出府的都沒有。

能把山下散修殺到讓人人心惶惶的程度的赤海樓殺手,就只是這種程度而已?那些無門無派還能自如行走修行界的散修,就那麽不堪一擊,脆弱到能被這樣的殺手随意殺死?

伏明實在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這當口又一陣風從自己進來時沒有關上的門吹進,外頭濕潤的,夾雜着水氣的味道忽地萦繞在鼻間,熟悉的氣息讓她突然想起被自己忘卻多時的畫面。

不可置信的眼神與胸口漆黑的血洞,還有死之前他們陰恻恻笑着說的那句話——

“偌大一個渡月府,沒了府主會怎麽樣呢?”

後背突然一陣發麻,耳邊響起“噠”一聲響。這聲音寂靜空氣裏猶如一道響雷,驚的全身心沉浸在回憶裏的伏明下意識一震,驚跳起來。

見鬼一樣的看向聲音源頭,才發現原來是藥碗擱在桌面上發出的聲響。白瓷碗被一只骨節分明纖細手拿着,伏明順着那手一路望去,撞進雙桃花眼裏。

桃花眼的主人正一臉複雜的看着她。

“怎,怎麽?”

忽然就有些心虛,大眼瞪小眼半晌後,伏明讪讪開口。

“我以為這是我該問的問題。”

上上下下打量她一會兒,秦承楚看着她的眼神裏帶上同情,“放碗聲都能把你吓成這樣,要不讓白修鈞給你開副藥吃?”

……我謝謝你啊!

盡管氣的想把桌上書一把扣在秦承楚那笑吟吟臉上,但伏明最終還是強忍着沒有發作。

“謝謝府主關心,但伏明會自己調節。”按捺怒火,她笑着拒絕了他的“好意”,見他因此笑的更歡,不由當即一個白眼。

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伏明站起身收拾藥箱,“既然府主已經喝完藥,伏明便不再久留,這就回去了。”

說話間藥箱已收拾好,手下使勁将其背在肩上,伏明看也不看身旁人擡腿就走。臨跨出門時又猛地想起因為被秦承楚突然一吓而暫時忘記了的,那句似預言似威脅的話。擡起的腳輕輕放下,整個人停在門旁追影邊上。

“追影,忙吶?”

雙手抓緊帶子朝旁邊人探出頭,伏明看着他笑嘻嘻道。

沒有回應。

意料之中的反應,所以沒事人般接着說,“這段日子天天見你在這守着,累不累啊?”

緊接着很快自顧自喃喃答道,“肯定累。”

“那……”

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原本木頭人般立着不動的追影似是被她鬧得煩了,抿緊嘴角朝她側目過來。

與此同時,房內也悠悠飄出一道不緊不慢的話音,“心疼追影的話,你替他守着這門如何?”

原本帶着笑的臉不由自主一僵,伏明見勢不妙立時站直了身子。

慢慢轉身看向依舊坐在桌前的秦承楚,在他饒有趣味的神情裏,手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她閉上眼佯作正經,“府主此言差矣,論觀察細微身輕靈敏,我怎比得上追影。”

守門?開玩笑,寶貴睡覺時間怎麽能拿來守門?

睜開眼,一下撞進秦承楚似笑非笑的眸子,伏明心頭發虛,朝他幹笑兩聲,腳底抹油就要跑路,“守門這種重要的事還是由可靠的追影來做更為妥當,我就不湊熱鬧了。府主,告辭。”

話落,不等他開口,直直朝後退開兩步,伏明轉身擡腿就走。将藥箱直接提在手上,甚至連靈力也運轉起來,不多時,人已消失在拐角處。

望着伏明消失的背影,秦承楚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嘴角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淡淡微笑,讓随後走進房中的追影突兀望見時,都失态怔在原地。

……

哪怕氣氛再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般暗潮洶湧,一入夜,該休息的時候還是得休息。

然而心裏被心事裝滿,哪怕伏明洗漱幹淨又換了身她最喜歡,穿着最容易入睡的寝衣,躺在床上翻滾半天,她仍舊是睡不着。

拼命強迫自己閉眼也無濟于事,裹着被子蜷在床裏半晌,最終命般重重嘆一口氣,驟然掀開身上被,伏明翻身一攤,“大”字躺在床上。

巨大動作砸起好大一聲響,她卻置若罔聞,只在響動消失後重又恢複的一片寂靜裏直直望着床頂發呆。

“04,你說現在這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赤海樓的殺手能弱成那樣?”

突兀一句話打破原本安靜的空氣,收回落在床頂的視線,伏明自言自語般喃喃。

早被她沒頭沒腦弄出的響動吸引注意的04聞言略一沉吟,久久,才斟酌着回她,“大概……是主角光環?”

“拜托。”像是聽見什麽可笑事,伏明嗤笑一聲,一咕嚕翻身爬起,“主角光環要是在這情況能用,秦承楚在原劇情裏會因為赤海樓吃那麽多虧嗎?”

“那,畢竟是反派嘛。”

“你也知道是反派。”

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大概是交流緩解了心裏不安,伏明頓了頓重躺回床上,又順手扯過被子蓋好,“我總還是有點不放心。”

“影響不大的變動不會妨礙位面穩定,能影響位面穩定的變動主系統會派發任務讓你去阻止,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被04說的一陣無言,伏明面露猶疑,沉思半晌,“你說的也有道理。”

“所以說別想了,趕緊睡覺吧。”

“我睡不着。”

“這好辦,我這有能快速入眠的藥,你吃一粒,保證藥到覺來。”

“……”

三更天。

與早晨的熱熱鬧鬧不同,夜色中的渡月府被一片黑暗與寂靜籠罩,在幾乎大半個府都隐入黑暗的情況下,秦承楚房間裏依舊透出亮色的門窗便顯得尤為顯眼。

手裏書不知不覺已翻至最後一頁,秦承楚輕吸口氣,捏捏眉間輕輕将其合攏推到一旁。

空氣有些沉悶,沒有風,桌上豆大燈焰因他動作輕輕晃了晃,引得他視線不由朝那跳動火焰一轉,又很快收回。

門外有月光灑滿前院,知是時候不早,秦承楚打算就此歇下。然而正欲起身時,卻像是忽然感應到什麽,重又坐下。

“追影。”

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淡淡開口,平靜聲音聽不出喜怒。

院外,一牆之隔的院外綠植裏,像是不願再躲藏般,似人又似物在其間動作的窸窣聲,随着他的聲音乍然響起。

門前追影依舊平靜而立,一貫沒有多餘表情的臉不因這倏然而起的響動有任何變化。仿佛無論發生什麽,都無法打破他的鎮定。

只是腰間佩劍忽地掙紮着發出嗡鳴聲,冷冷。像是警告,又像是蓄勢待發。

“主上。”

驟然的開口打破此刻詭異至極的氣氛,追影的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毫無起伏,“來了些不請自到的人。”

随着他話音落下,一道瘦削黑影自月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裏緩緩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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