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心
“營業員?”江戎詫異地看了蘇燕婷一眼, 蘇燕婷把今天在鋪子裏的事告訴他。
江戎點點頭:“我媳婦兒真能幹。”
“那是。”
江戎替她撩了下耳旁的碎發:“這兩個工作你想選哪個?”
“這還用問嗎?”雖然兩個工作聽起來都很好,但蘇燕婷想都不用想,當然去參加營業員的考試。
當公交車售票員, 天天待在公交車上, 挺受罪的,不如待在糕餅鋪子當營業員,平日裏打包糕點, 時不時還能帶些賣剩下的糕點回家,也可以借用廚房……
江戎:“去糕餅鋪子?”
“嗯。”蘇燕婷點頭,“不過我考營業員的事先別說出去, 這工作的事你也別幫我推, 要推也是我自己去推。”
“那學習的事?”江戎瞥了瞥書架上的《數理化自學叢書》。
蘇燕婷:“先學習營業員的考試內容。”
江戎:“我幫你。”
江戎雖然沒有參加過營業員考試, 但對這種考試內容非常熟,思修毛概馬哲背得滾瓜爛熟, 蘇燕婷以前也學過這些內容,現在忘得一幹二淨,只勉強有些記憶在。
她覺得好痛苦啊, 畢業這麽多年之後,還要背誦這些玩意。
而且她所記的內容跟這個時代的內容有細微偏差。
江戎這邊正好有很多相關的書籍, 以前在宿舍裏, 現在都搬回了家, 他把那一沓書搬出來,給蘇燕婷劃重點。
蘇燕婷忍不住吐槽:“我就是去賣個糕點都要背這些東西,也太不容易了。”
這也整太高大上了!
江戎忍俊不禁,“繼續背給我聽。”
蘇燕婷背得頭昏腦熱, 江戎有條不紊地給她梳理體系脈絡,蘇燕婷很快掌握了大概內容, 她忍不住在心裏猜測江戎大概是個文科生。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看他的外表長相,覺得像是個桀骜不馴的偏科理科生,就是那種數學考滿分,語文英語吊尾車的那種,想不到這人外表冷峻,雖然話少,但是內心極其擅長寫小論文,說話演講一套一套的。
蘇燕婷:“真是難以想象,我們抵達這裏夫妻生活的第三天,居然是在學寶書內容。”
江戎:“等你考完試就不用學了。”
江戎明面上不顯,實際上對蘇燕婷考營業員的事非常上心,他記性非常好,在工作上也是個很細心又有耐心的人。
他怕蘇燕婷不上心,多年的軍旅生涯也讓他習慣了日常對士兵們的督促。
現在他作為丈夫對蘇燕婷督學,亦是盡職盡責,時不時出幾個題目考考她。
蘇燕婷最開始還很配合,有個人一起背書,收獲雙倍的快樂,更何況江戎這個人,就像是裝着滿腦子的“強國學習”,什麽答案他都有,從小不知道受了多少家庭熏陶。
直到晚上睡前,她又恨這家夥太過于盡職盡責,做那種事的時候,突發奇想問她一個問題。
小蘇同志太佩服他了,他要是出生在二十一世紀,那肯定是個卷王,妥妥的卷王。
明明長着一張“我不愛學習”的酷哥校霸臉,私底下卻是這麽卷;而她雖然當了這麽多年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要說多麽愛學習,那是不可能的……
“這我要是考不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蘇燕婷迷迷糊糊地蜷縮着,她太困頓了,又累又困,睡得很安穩,自打身旁有這個男人一同睡覺後,她就從沒失眠過。
什麽精力都沒有了,累得睜不開眼睛,只感覺身後人抱着她。
江戎閉上眼睛,很快也睡着了,他對目前這樣的家庭生活極其滿意,他跟心愛的女人有說不完的話,他很喜歡這種兩人一起學習交流的狀态。
想到還有那十七冊數理化自學叢書,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向上一揚。
學完了這個,還可以再學點別的。
清晨,蘇燕婷睜開眼睛,她打了個哈欠,昨夜睡得很沉,腦子裏還殘留着隐隐約約的一個夢,她似乎夢見自己回到了高考前,還突然有了個校霸男朋友,父母老師全來拆散……結果她的校霸男朋友鹹魚翻身考上了清北。
蘇燕婷:“……”
距離高考,倒計時還有兩年。
感覺她跟江戎在家裏,有點像是高一的學生。
出門前,蘇燕婷下意識瞥了一眼書架上的那一套十七冊厚厚的數理化自學叢書,聽說這年頭需要大量微積分的人才,因此很強調學習微積分……別說什麽微積分,很多數學公式她都忘得一幹二淨。
怪不得有句話說,高考前的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恐怕是你這輩子知識最豐富的時候。
這也說明了……畢業很多年後,突然重生回到高考前,是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蘇燕婷出門去副食店買肉菜,她想弄一點骨頭來煲湯喝,路上遇見了好幾個軍嫂,才見了她,立刻收聲,一改前天熱情的模樣,變得十分冷漠。
前天這些人還給她送了小菜豆腐幹辣椒。
有人酸言酸語道:“小蘇,你可是好了,聽說你弄到了售票員的工作。”
“咱們這些人掃地端盤子,有些人就能去當售票員。”
“早知道去鬧一頓有這種好處,我也去鬧一鬧了。”
……
蘇燕婷前些天鬧了一通,讓不少農村來的嫂子對她十分有好感,各種招呼她來家裏做,現在都得知她即将擁有一個公交車售票員的工作後,之前的熱切沒了,變成了心裏不是滋味。
那可是售票員的工作!!跟那些幾塊錢補貼的工作不一樣!!一個月起碼能有個二三十吧。就不說工資了,每天在那四個輪子的大車上兜風,比鄉下的拖拉機風光多了。
這麽個工資待遇好,又體面拉風的工作落在她身上,怎麽能不引人羨慕嫉妒。
蘇燕婷這麽一個鄉下來的姑娘,不過來探親幾天,嫁了個參謀長,現在又直接撈到了一份好工作……真是越想越讓人紅眼病。
“這件事情我不答應,憑什麽這工作就落在她身上啊?她何德何能,就因為她去鬧一頓就給她了?”
“我不答應,這工作就應該大家共同競争,擇優選擇!”
……
王主任道:“定下來是蘇燕婷,這蘇燕婷長得漂亮,形象好……你們也看見過了,她還那麽的能說會道,這個售票員的工作安排給她最合适。”
聽着群情激奮,王主任心頭十分滿意,他不敢明面上報複蘇燕婷,也得整點事情讓她難受。
這公交車售票員的工作,聽起來是風光,可那多累啊,一天天的在車上待着,還得按人頭算票算錢,忙得頭昏腦熱。
她得了這麽份“好工作”,又惹得諸多嫂子對她有反感,看她以後怎麽舒舒服服的生活。
更何況她還不一定撈得到這個工作,又要培訓,要考核……
“小蘇,有些人在辦公室鬧起來了。”
“看來這個工作不一定落到你身上。”
蘇燕婷趕去辦公室,正好看見了三個來鬧事的家屬,領頭的那個短發,姓高,高麗霞,她的身材魁梧,聽說是某副團長鄉下的娃娃親童養媳,平日裏挺潑辣,鬧着也要售票員的工作。
“她一個新來的,憑什麽這麽好的工作落在她頭上,我不服氣!”高麗霞拍桌子。
“高姐,你少說兩句,蘇燕婷來了。”
高麗霞:“來了就來了,我今天豁出去了,我倒是要問問她,她有什麽臉面敢要這個工作?人家一個個過來,等着排工作等了多久?這還是有文化的,她蘇燕婷又有什麽東西?”
“就因為她長得年輕漂亮?什麽好事都攤在她頭上,這還有理嗎?”
蘇燕婷站在她面前:“這工作既然給了我,那就是我的,王主任,你說對不對?”
王主任笑了:“對對對,你們不應該在這裏鬧,事情定了就定了。”
高麗霞急道:“你有什麽臉要這個工作!”
人群裏的蘇玉婷聽見高麗霞這麽鬧,她的嘴角微微一勾,今天聽見蘇燕婷得到了一個售票員的工作,蘇玉婷臉上血色盡失。
她去食堂削土豆皮,蘇燕婷能去當公交車售票員……
鬧吧,就算鬧到最後,蘇燕婷還是得了這個工作,但她肯定惹怒了其他嫂子,失去人心,看她以後在家屬院裏怎麽生存。
她要是敢要這個工作,她的名聲就臭了。
蘇燕婷正色道:“我是随軍家屬,我有權利得到安置工作,這符合所有規定,我為什麽沒臉拿?這就是我的權利。”
王主任:“對,說得對,這些都是符合規定的。”
“不過。”蘇燕婷突然轉口:“雖然這個工作給了我,但我要把這個崗位讓出去,讓給家庭情況最困難,出身農村的嫂子劉蘭花。”
高麗霞驚了,王主任驚了,劉蘭花本人更是驚慌失措。
劉蘭花傻眼了:“給我?”
她的家庭情況确實特殊,家裏養老負擔重,生下來的兩個孩子帶有殘疾,要治病,家裏婆婆也有病,吃藥不斷……她一個人拿兩份補貼,又在食堂當洗碗工,又在招待所那邊負責擦洗桌椅擺件,她個人對目前的情況還算滿意,她本身沒什麽文化,能有點錢賺,用來補貼家裏,很不錯了。
即便如此,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最破舊的,打着好幾個補丁。
她家孩子太可憐了,好些人都接濟過她。
高麗霞難以置信道:“你要給蘭花。”
蘇燕婷:“她長得高高瘦瘦,收拾一下,形象也好,說話溫聲溫氣,适合售票員的工作。”
“我還年輕,有能力,也還沒有孩子,以後有的是機會找別的工作,這個售票員的工作就讓給蘭花嫂子。”
高麗霞的臉一下子燥紅,她突然覺得眼前的蘇燕婷發着光似的,蘇燕婷就這麽把好工作讓出來了,她還以為她會死死地扒拉住這個工作,露出醜惡的嘴臉。
前兩天還說要為她們鄉下來的嫂子們着想,今天為了利益,還不是不管不顧的。
誰知道她居然這麽深明大義。
“燕婷,剛才對不住了,是我說錯話了。”
“以後誰還敢說你覺悟不高,你是我們這些家屬裏覺悟最高的!”
“怪不得江參謀長瞧上你,你人長得漂亮,心又好……”
……
王主任聽着旁邊這些人一聲聲對蘇燕婷的誇贊,他的臉都要綠了,蘇玉婷的臉也難看到了極點,因為她想到了一點,蘇燕婷做出這個舉動,贏得了人心和誇贊,她還愁沒有工作嗎?
售票員的工作好是好,但卻累,指不定要給她換個更體面的好工作。
蘇燕婷她怎麽可能這麽聰明?她怎麽會大大方方把工作讓出去?
是了,以前蘇燕婷在村裏的時候就捏輕怕重,不愛幹活,肯定是這家夥太懶了,她根本就不想去上班當什麽公交車售票員。
——可這話說出去誰信呢?
“現在說起蘇燕婷,誰不說她一個好字。”
“上面幾個大領導聽了,也給她豎起大拇指,直說要重點表揚她,要樹個典型。”
“一定要給這麽個思想品德好的家屬安排個合适的好工作。”
“你這個媳婦兒,确實有點不一般啊。”梁政委跟江戎道。
“梁政委。”江戎鳳眸掃過眼前人,正色道:“有些話我早就該說了,燕婷是個好姑娘,是你一直帶着偏見的眼光來看她……”
江戎主動拉着梁政委,直接說了一個小時,直言論證梁政委之前是如何帶有偏見的目光看待蘇燕婷,從一開始蘇燕婷來探親,到他跟蘇燕婷談對象,再到蘇燕婷嫁給他……
梁政委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他愣是反駁不出一句,甚至還想反思自己,他想深刻的反思自己的錯誤。
江戎這家夥,當真是不開口則已,這一開口,誰都辯不過他的那一通論點論據大道理。
現在梁政委覺得自己很愧疚,心裏上很難受,他很想反思,想誠懇地寫檢讨,這種做錯事,被說教的後悔感遍布全身。
等到江戎的身影徹底消失,梁政委點了一根煙。
他反思了一會兒又突然想到,這到底誰才是政委啊,為什麽他就這樣被說教了一通,明明他才是政委啊,他為什麽不敢反駁呢。
手裏的煙火星子亮了亮,梁政委長長吸了一口氣,肺裏跟着被熏熱,他突然意會到了上面的意思,以前他覺得不太可能,但是培養江戎轉政工也不是不可能,練好了就是個大殺器,再給他配個刺頭搭檔,真是專治刺頭。
梁政委:“該不會是以後是他唠叨他老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