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夜越深，碼頭越是靜默，像是蛇蟲鼠蟻都知道今夜的碼頭不可能太平。
往日裏便是入夜，碼頭也沒有這麽快恢複安靜，畢竟申江是大碼頭，半夜有大船靠岸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腳夫就都擁擠在那簡陋的棚子裏，對靠岸動靜熟悉的他們，哪怕是睡夢之中，也會在船靠岸的時候一躍而起來找活幹。
但今夜，這些棚子裏空無一人，甚至碼頭周圍除了淩家布置的人，明面上就再無他人。
淩家要在這裏等着接傷重的淩瀚海，怎能允許其他人靠近？
雖說以淩家在望江門的地位，如此影響碼頭營運也是要遭人非議，可一來現在淩珑玥在衆家看來，因為不能接受父親遇險有些瘋癫，二來榮波等人被淩珑玥暫時拿捏，三來都擺開來說是接淩瀚海，怕出岔子，一些人有氣，卻也要給淩瀚海一點面子。
——哪怕他們得到消息說淩瀚海哪怕是剩了一口氣回來，也活不了多久。可要有個萬一呢？淩珑玥不可怕，可淩瀚海的手段，就憑他能搏出淩家這樣的家底，便可見一斑。
最最重要的，自然還有卓奧和他背後之人的運作，他們就是為了分割淩家，現在淩珑玥一腳踏進這陷阱之中，不過是讓碼頭停運一個晚上，這點小事兒他們怎能不成人之美？
卓奧還派了人手來幫忙。
倒不是葉奎安想的那般是來監視的，這幾個人就真的是卓奧派來幫助淩珑玥的，哪怕以命相護。
只有這樣，當淩珑玥身陷囹圄之後，卓奧的拼命相救才更加感人肺腑。
是的，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卓奧還留有後手，想要将淩珑玥占為己有，讓淩珑玥成為自己的金絲雀。
言玦雖然沒給淩珑玥說的這麽詳盡，可結合目前卓奧的作為，淩珑玥也能猜到幾分。
壞人是卓奧。
但他也要做淩珑玥的恩人。
淩珑玥看似飲茶來平靜自己的焦躁，實則因為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她反而越發的期待。
相信榮波那四人，也不會放棄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今晚的月亮在雲朵後面半藏半露，地上的影子越發斑駁，時而晃動的影子叫不少人心頭一驚，總覺得冷氣森森。
而該來的，總會來的。
與信紙上的時間相差無幾，一條船影破開夜霧，慢慢駛入碼頭，淩珑玥的人招呼着趕緊再多點一些燈籠過來。
——如今各家公館或歌舞廳之類的地方，是通了電的。不少民居都沒通電，更別提碼頭這類的地方，那是只有隔了寬敞道路的幾家公司有電。但門前的昏黃燈光，哪能照到這碼頭上來？
而越是燈火通明，越是發現這船上竟是沒有人出來接洽。這岸上不說人聲鼎沸，可也吵吵嚷嚷，船上的人還能聽不見？
除非都睡死、暈迷過去還差不多。
葉奎安心頭一跳，跟淩珑玥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聲大喝：“快滅燈火！”
然而此時已經來不及，不知是誰放了冷戗，提了燈籠的幾人身側即刻便有人倒下，慘嚎聲接連響起。
葉奎安叫喊的同時，着人護着淩珑玥，手中更是快速拔戗對着幾個拿燈籠的人開戗，當然打的是燈籠。
這昏天暗地的滅了燈火自然是看不清路，可點了燈火就是給對方指引方向，孰輕孰重，只要反應過來的人就能分清。
在葉奎安快速的滅了幾盞燈籠之後，手中拿着火把的人也趕忙滅火。
有那離着船比較近的，就更是反應靈敏地将火把投擲向船上，只是也因此吸引了船上的人的全部注意力，哪怕奮力躲避，還是被打中了胳膊。
但他敢做這樣的事情，就是一腔悍勇，此刻疼的緊咬牙關，卻也不會坐以待斃。
守着街道不讓人接近的淩家手下，聽到碼頭上的動靜，也是迅速聚攏過來救援，他們淩家大小姐可在這裏。
因為淩珑玥，淩家是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不說多銘感五內，但至少只要不是想背叛淩家的，此刻就都不想淩珑玥出事。
——大小姐雖是女子，但為人處世手段不俗，若是成長下去，他們作為淩家的附庸，未必沒有雞犬升天的一天。僅是這樣的想法，在眼下他們就會用心保護淩珑玥。
當然，真要背叛淩家的，淩珑玥表現的再優秀也沒有用。
被人護着的淩珑玥，一邊警惕周遭情況，一邊往碼頭外走去。
哪怕她知道這些人的目标是她，哪怕她知道為了顯得真實而做的反抗，會讓部分人受傷甚至是死亡，她卻也不得不做。
說什麽“覆巢之下無完卵”，為了大部分人只能犧牲小部分人，都不過是空話。
淩珑玥緊咬牙關，手握着戗，在身邊一人險些中戗的時候，一把拉着人就地一滾。
她能救一個是一個。
只是她擡起的戗卻最終沒有扣響。縱然有天色太黑，一時看不清目标的緣故，也更因為她最終還是沒有過了心裏那一關，哪怕來時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
哪怕她爹教她練戗的時候，她還能連中十環。
可打靶和打人，是不一樣的。
身旁人中戗，溫熱的血濺在淩珑玥的臉上，灑在胳膊上，甚至是胸口上。
熱血越熱，淩珑玥的臉色就越冷。
一把推開身邊的人，幾人各自貼着巷道的一面牆壁，好險躲過這一次接連射擊。
只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
稍微一想，就知道淩家人雖然清空了周圍的幾條街道，但這些人就埋伏在更遠的幾條街上，一旦發現這邊的動靜，就圍堵了過來。
此刻淩珑玥冷聲道：“分開跑。”
她當然知道這些人要的就是她落單——她不落單，他們殺光她身邊的人也要她落單。
巷道對面貼着的幾個手下頓時要分來幾個跟着淩珑玥，但這麽好的時機，對方怎麽可能放棄？頓時戗聲再起。
剛有兩個要跟上淩珑玥的，也被逼的不得不縮回身子，貼着牆往前一滾，進了轉角的另一條巷道，這才暫時避開了密集的槍林彈雨。
但他們也不可能留在這十字巷道的路口，那些人比他們多，火力比他們猛，留在這裏就是送菜。
“跟我來，走這邊繞到那邊路口去接應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