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這是怎麽回事?”
“老大……”
守在捷夫和田山門前的兩個看守也慌了,但礙于枭還在這,又不敢直接逃跑, 只敢小心翼翼地往後撤了兩步。
“廢物。”枭沉着臉走過去,低聲說道, “都說了叫我團長。”
這些海盜團的成員們很少有人生來就是海盜, 大部分都是各個星系的地痞流氓中途入夥,也有像杜塞特這種棄明從暗誤入歧途的, 說白了,就是一群烏合之衆, 基本沒有經歷過系統的訓練,所以大部分的海盜才會被軍部輕而易舉地打得潰不成軍。
不過枭這人也不知是真的瘋到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還是壓根就是腦子裏少根筋,從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似的, 幾乎每次作戰, 都是一次自/殺式襲擊。
這是裴韞十六歲時就見識過的。
不過這也是讓他能在一群各式各樣的壞胚中站穩腳跟的原因,畢竟能讓瘋子信服的, 只有比瘋子更瘋的人。
枭剛走到力場牢跟前,那兩個廢物看守就忙不疊躲到了他身後。
枭并沒有貿然解除力場, 他手裏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個聯盟幣,拇指一彈, 就從力場上方與天花板之間的縫隙處彈了進去。
緊咬着田山手臂的捷夫嘴裏咬齧的動作似乎停了一瞬,接着,他緩慢地擡起頭來,然而飛船中的所有人,在看到他現在樣子的那一刻,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睛竟然變成了紅色的複眼!
裴韞愣在了原地。
怎麽會!
這種症狀都不用想, 百分之百是被寄生類蟲族寄生了,從前人蟲戰争時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被蟲族寄生之後的人類會喪失人性,雖然在蟲族特征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們在外形上看起來更像人類,因此他們的家屬朋友愛人之類的會反對射殺,可是毫無疑問,在被寄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不能被稱為“人”了。
可是,怎麽會呢?
裴韞在心裏不住地問着自己,廢星上分明就沒有适合寄生類蟲族生活的土壤,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也就是說,這顆廢星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寄生類蟲族或者牠們的卵,那麽,捷夫又為什麽會被寄生呢?
難道真是在繁殖巢的時候嗎?
目前人類對蟲族的研究确實還不夠到位,有很多東西都還無法用科學解釋,難道真的僅僅用土壤的酸堿性來判斷廢星上是否有寄生類蟲族,是她太武斷了?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捷夫卻又接着卻咬住了田山的脖子。
猩紅的血液一下子從田山的頸部動脈裏噴了出來,濺了捷夫一臉,再加上他那雙血紅的複眼,讓他看起來仿佛傳說中從地獄爬上人間的惡魔,在人類的鮮血中重生。
田山瞪大了眼睛,他眼球凸起,額頭上暴起青筋,嘴裏不住地發出不似人聲的“咯咯”聲,仿佛仍然沒有放棄求生的希望,緊緊盯着離他最近的枭。
然而枭卻退後一步,饒是鎮定如他,此刻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他被寄生了。”
飛船裏頓時爆發了一陣騷亂。
“寄生類?完了,我們都要死在這了!”隔壁牢房的鮑勃首先崩潰,看來那夜在飛船上,捷夫對于寄生類蟲族的科普十分成功。
“別……別胡說……我們命這麽大,一定不會被感染的……”丁麗不只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只是說出來時,她好像自己都不信,越說聲音越小。
“寄生類蟲族雖然具有強感染性,但是這種感染性在潛伏期并不會表現出來,你們和他接觸的時候,他體內的蟲卵還處在潛伏期,不用慌張!”裴韞沖幾人喊道。
但是鮑勃已經什麽都聽不下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無力地蹲下,哭了起來。
“老大,怎麽辦?”
“老大,我們趕緊跑吧……”
那些星際海盜雖然見過不少人殺人的場面,但是蟲族殺人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尤其是這個蟲族還長着這麽一張人臉,人類對異族的恐懼是刻在基因裏的,他們有些人說着,聲音裏甚至帶上了哭腔。
場面一時異常混亂,這些星際海盜可沒軍部的成員們那麽有秩序,此刻面臨生命威脅,有哭喊的,有慌不擇路的,甚至有人開始哐哐砸着飛船的門,也不管現在飛船正在宇宙中航行,如果真出去了,估計立刻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突然,“砰砰”兩聲槍響!
所有人都看向槍聲的來源,杜塞特舉着一把老式手/槍,子彈把飛船的天花板打出了兩個凹下去的坑。
“都給我閉嘴。”他冷冷地說,涼涼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誰再多說一句話,不用等到這玩意完成變異,我先把他斃了。”
枭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他在海盜團中積威已久,此時舉着把槍,更是沒人敢不聽。
“飛船必須即刻降落,我們還沒有離開德爾塔太遠,現在馬上回去,用躍遷。”看到衆人安靜下來之後,枭飛快地吩咐道,“另外聯系總部,一小時之內給德爾塔送幾艘飛船來,順便告訴研究員們——”
“淘沙計劃失敗。”
“所有人,準備躍遷。”枭說完,帶着星際海盜們匆匆離開了星艦大牢,在離開之前,似乎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裴韞,不知怎麽的,裴韞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等等——”她喊道。
然而枭頭也不回,徑直離開了。
聽到剛剛枭的命令,裴韞明白,他是要棄船逃跑,面對寄生類蟲族,這确實是個非常正确的決策,但也是個非常需要勇氣的決策。
一架星艦級飛船即便對于聯盟來說,也是一筆很重要固定資産,然而枭的銀河海盜團規模并沒有大到有能力與聯盟正面抗衡的地步,卻能直接扔下飛船說不要就不要了,确實是壯士斷腕般識時務的決定。
然而……
裴韞的心沉了下去,他好像并沒有放了他們的意思。
鮑勃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我們要死在這了,多虧了您,裴上将,多虧了您把這個被寄生者帶上來,我們都逃不掉了,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躍遷感襲來,裴韞感覺一陣眩暈,鮑勃則笑着笑着突然幹嘔了起來。
伴随着不那麽令人愉快的背景音,裴韞的腦子裏也亂成了一團。
到底還有什麽辦法???
“轟”的一聲,飛船落地,星艦大牢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之後又漸漸消失,最後歸于沉寂。
從躍遷中緩過勁來之後,鮑勃的眼淚仿若不受控制一般從眼眶中流了出來,接着,這種消極情緒好像會傳染一樣,丁麗、麗莎都跟着啜泣起來。
捷夫,或者說,那個蟲族,已經啃掉了田山的半張臉,露出血淋淋的骨頭來,而田山還剩着半口氣,一直吊着,因為眼皮被啃沒了,連眼睛都閉不上,直勾勾地盯着裴韞的方向,像是一個不死不休的怨咒。
蟲族口器進食時的咀嚼聲、三人環繞混響一般的啜泣聲,還有飛船尚未熄火的嗡嗡聲。
等等——
裴韞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飛船沒有熄火?!
枭在離開之前打開了星艦的電力總開關,這樣一來,不僅把蟲族捷夫困在了裏面,同時也把他們困在了力場牢中。
這個混蛋!
裴韞握緊了手中的微型通訊器,她剛剛向伽馬重新發送了一次求救信號,不過她知道,希望已經微乎其微了。
這種星艦級別的飛船,能耗是非常驚人的,像這樣打開了電力總開關的話,即便不使用,基本續航時間也不會超過十個小時。
而到了那時,雖然力場失效了,但是星艦的所有艙門也會自動封死,到時所有出口鎖死,而他們也自然淪為了蟲族捷夫的食物。
“可惡!”裴韞一拳打在了力場上,接着力場将她的力氣全數反彈了回來。
裴韞被震得一個趔趄,一個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
她裴韞不怕努力,也不怕需要努力的事情,卻最讨厭這種,即使努力也無法做出任何改變的情形。
她握緊了拳頭,如果當時她再謹慎一點,如果能早點看出杜塞特的真面目,如果檢查捷夫是否被寄生時再謹慎一點,如果……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這是她不到十歲時就懂的道理。
裴韞慢慢松開了拳頭,一種久違的無力感重新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平生第一次,她打從心底裏生出了一種絕望的感覺。
難道真要死在這裏了嗎……
然而,就在此刻,一具溫熱的軀體突然覆了上來,那是被她忽視了很久的林懷榆。
星艦大牢裏有些電壓不穩,天花板上照明的燈管閃了閃,最後終于壽終正寝。一片黑暗之中,林懷榆的眼睛卻亮晶晶的。
裴韞感覺到,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覆上了她的嘴唇。
她瞪大了眼睛,才意識到林懷榆這是在幹什麽。
她一把推開他,音量不受控制地放大:“你瘋了!?”
林懷榆卻仿佛渾不在意,他舔了舔濡濕的嘴唇,平日裏爽朗的微笑在此時顯出幾分妩媚。
裴韞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說道:“阿韞,你知道我剛才感受到你釋放alpha威壓時,心裏有多高興嗎?”
“這一天,我已經等了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