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枭的人似乎是個比杜塞特還要自來熟的alpha, 他有着一頭棕金色的頭發,發質微卷,眼睛卻呈現出一種如夢似幻的紫色, 如果不是一只眼略微有些渾濁的陰翳的話,一張臉或許意外的還挺清秀, 想來如果不是個變态的話, 應當會有無數omega都争相追求他的。
可惜他似乎就是個變态。
枭露出一個與杜塞特變态得如出一轍的表情,一雙眼瞪得比裴韞的拳頭還大, 嘴大大咧開,嘴角馬上就要和耳根并齊了。
裴韞看了一眼就不适地移開目光, 覺得枭不去演恐怖片真是可惜了,他如果進軍演藝界,一定能把那些恐怖爛片的質量拔高一個等級。
“小裴韞,好久不見了, 我們上次見面大概是……九年前了吧?”枭做出一個沉思的表情, 裴韞發現,他的每個表情都會把面部肌肉很誇張地調用起來, 她大概知道杜塞特是師從于誰了。
“是啊。”裴韞冷冷地道,“九年不見, 沒想到你還是這麽會惡心人。”
“哈哈哈哈哈哈!”枭狂笑起來,“謝謝你的誇獎。”
他笑的時候聲音很大, 裴韞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而也因為枭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裴韞并沒有注意到,林懷榆在聽到“九年”的時候,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九年前,裴韞十六歲, 還在愛德華星際高等學校特別軍事部上學,那是她剛剛入學的第二年,也是她第一次真正離開大氣層作戰的那年。
裴韞什麽也沒說,等枭自己笑夠了,才沉聲道:“所以從全息游戲到德爾塔上的這場逃殺游戲,都是你在搞鬼?”
枭露出一個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攤攤手:“顯而易見。”
“那麽,”她看向已經把所有人像趕畜生一樣趕進了飛船的杜塞特,“他是怎麽回事?”
杜塞特意識到裴韞說到了自己,回頭看着她,但不知是在枭面前他的變态程度如同小巫見大巫還是怎麽樣,他現在的表情正常多了,甚至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他?”枭似乎很不情願見到別人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因此回答的時候語氣平淡了許多,“四年前你們圍剿我們這群星盜的時候,你以為我是怎麽脫困的?當然是靠你們軍部的內奸了,如果不是他們,恐怕我即便能在四年前活下來,在你們這四年裏的圍剿中,也難以幸免吧。”
“他們?”裴韞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嗯,他們。”枭神秘一笑,“要不你來猜猜看?”
對于星際海盜這幫毒瘤的圍剿,是從四年前開始的。
四年前,皇帝下令,清剿所有域外海盜,那時的海盜們比現在猖獗許多,一個星系平均有十幾個海盜團流竄其中,而他們其中很大一部分都發家于二十五年前的人蟲大戰。
在那場戰争中,人類在太空中“落下”了不少太空垃圾,那些海盜們一開始只是靠撿垃圾勉強過活,而聯盟那時候百廢待興,亟待休養生息,覺得那些海盜不成氣候,便放任不管。
然而沒想到的是,那些海盜中竟然有不少人靠着撿垃圾發家了,從那以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大的海盜團兼并小的,小的兼并更小的,便形成了幾個規模很大的海盜團,銀河海盜團就是其中之一。
聯盟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養虎為患,于是在四年前做出清剿的決定。
二十一年,聽着長,但對于在與蟲族的戰争中損失巨大的聯盟來說,也只是剛剛緩過氣來的程度罷了,雖然對付這些海盜已經足夠了,不過還是難免有些漏網之魚,而銀河海盜團就是最大的一條。
其他的海盜在後面的四年裏也基本上陸陸續續地被剿滅了,唯獨銀河海盜團,每次軍部剛剛得到他們行蹤的消息,即使再及時地趕去,也總是會撲空,這情況實在太不正常,軍部的負責人們也不是沒想過要徹查軍部,只不過行動還未開始,沒想到內奸卻在這被裴韞碰上了。
說起來,裴韞突然想到,自己與杜塞特相遇的那次會議,似乎就是讨論抓捕銀河海盜團團長枭的專題會議。
真是諷刺。
被自己的同僚背叛,已經足夠讓普通的士兵喪失信心,而此時枭還不懷好意地讓她猜軍部裏究竟誰是內奸,要是換作別人,恐怕已經其心顫顫了,對軍部的信任大概也要分崩離析,甚至會懷疑這次的全息游戲失蹤案軍部有沒有參與其中——畢竟微粒Q只能來自牛頓星系提督勞琳小姐的異能。
但奈何裴韞這人總是在某方面少根筋一樣,在工作方面倒是敏感得很,一到了這種考驗心态的時候,她就像是長了一顆被刀槍不入的力場保護起來的心髒一樣,遲鈍得令人發指。
她當然沒有順着枭的意思去猜內奸們的名字,反而轉頭對着杜塞特說:“為什麽要背叛軍部呢?我覺得,你不像那種人。”
杜塞特臉上的愠色一閃而過:“我不像那種人?那裴上将說說,我像哪種人?”
裴韞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踩到了別人的雷點,老實回答道:“你在殺人的時候并不能獲得快感,所以,你加入銀河海盜團是有別的原因的,可以告訴我嗎?”
杜塞特聽了,只覺得心裏一股邪火直往外冒,直接把自己氣笑了,三步并作兩步大步走到裴韞面前,沉聲道:“裴上将,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厭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把別人都看得特別透?我告訴你,不要随便給別人戴高帽子,我沒你說的那麽高尚。”
“什麽不喜歡殺人,什麽有別的原因,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杜塞特氣得連語速都變快了很多,聲音卻很低,裴韞知道,他那是真的生氣了。
“你以為宇宙裏像你這樣每天只想着怎麽幫助別人,從來不管自己的人有多少?”他諷刺地一笑,“不管有多少,反正我不是其中之一。像我,或者說,像我這樣的大部分人,都是從泥沼裏爬上來的,我們不想從別人那裏吃虧,所以只要自己做那個讓別人吃虧的惡人,這就是我們和你的區別,明白了嗎,裴上将?”
裴韞垂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這種仰仗着父親,進入軍部之後一路高升,從沒被人穿過小鞋的人确實沒資格對他指手畫腳。
可是,裴韞心裏有個聲音,可是這樣就能肆無忌憚地作惡行兇嗎?
但她問不出這句話。
枭像是不明白兩人在說什麽一般看着他們,他從小就在海盜團裏出生,并不明白他們口中“善”與“惡”的定義,因為在他眼裏,燒殺搶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都是理所應當的事。
有的人天生是瘋子,而有的人為了不受良心譴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瘋子。
他剛想開口說什麽,卻突然被打斷了。
“可是這樣就能肆無忌憚地作惡行兇嗎?”
枭擡頭看去,這艘飛船裏還沒有敢打斷他說話的人,結果卻觸到了一雙琥珀一般的淺色眸子。
那是林懷榆。
“你說阿韞因為有裴司令當父親所以能在軍部青雲直上,可是你見過她的付出嗎?”林懷榆不依不饒地說着,就連裴韞都略顯錯愕地向他看了過去。
“別人說她走後門,她就拼命地做任務、攢軍功,別人說她實力與位置不相配,她就把自己變成了自律的訓練機器。”林懷榆盯着杜塞特的眼睛,說道,“你只知道她外表光鮮,和自己兩相對比,于是開始自慚形穢,甚至為了避免自暴自棄而把別人都想成了不勞而獲的混蛋,這就是你用來安慰自己的方式嗎,杜塞特先生?”
按照軍部的規定,林懷榆本應該叫他“杜塞特中校”,而此時卻變成了“杜塞特先生”。
杜塞特感覺自己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他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卻分外羞恥,顧左右而言他,咬着牙道:“來人,搜身,收繳全部武器,關到力場牢裏!”
這時,林懷榆才如夢初醒一般突然意識到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枭像觀察陌生物種一樣看着她,其他人則似乎有驚恐有探究,驚恐在于他能不怕死地在人家的地盤把人家臭罵一頓,探究則在于,他怎麽這麽了解裴韞?
林懷榆看向裴韞,眼神有些游移:“抱歉,我剛剛似乎有些太多嘴裏,這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只是……”
只是我知道你說不出來,但又咽不下這口氣。
“算了……”
“謝謝。”
林懷榆聽到裴韞嘴裏說出的那兩個字,驚訝地看着她。
裴韞微微笑着說:“謝謝你。”
接着,沒等她說出下面的話,一群海盜團的人就把他們團團圍住,收繳了他們所有人的個人光腦,并且拿着探測儀在他們渾身上下掃來掃去,但凡有點響動就要停下來查一查。
而偏偏輪到重點關照對象裴上将時,儀器卻意外地安靜。
裴韞甚至不勞這些海盜們大駕,自己乖乖就把手腕上的個人光腦摘了下來,遞給離她最近的海盜,随後随意地拽了拽衣領。
幾個搜身的海盜全是beta,不知都這時候了裴韞怎麽還在凹造型,但是只要他們一靠近她,身體就仿佛有種本能的抗拒,看到連探測儀也安靜如雞,便草草結束了檢查。